《那年末日》弗色

11、十一

　　老天是眷顾他的，他是如此优秀。
　　他拥有无以伦比的发达头脑，有经天纬地之才；他拥有惊艳华丽的美貌脸庞，有沉鱼落雁之姿；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资产，他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他拥有世人皆信的名声，他拥有你所想到的一切。
　　人们不是说：上帝偏爱的孩子会失去的更多，像那被咬得大大缺口的苹果。可我说：若是上帝珍爱的孩子，那他拥有宠爱和珍视，更是什么也不会失去。
　　商辉就是这样，而且会一直带着与生俱来的好运与光彩走下去。
　　就在转瞬，我的思绪翩飞起伏之间，大门近在咫尺。从未觉得那扇古朴坚厚的大门那等亲切，它坚实勇敢，它可靠质朴。它将保护我们安全栖身，它会是最忠诚的港湾。
　　霎时，商辉的手已可以触碰到门的开关，可一张散发着恶臭的血腥丑陋的大嘴刹那大张开在我们身后，我惊恐万状地透过它肮脏的口腔看到了那些从未相识的人的腐肉，刻已不容缓，我们还是输了，输在最后关头，输在人类体能的局限性。
　　可我们输不起，输的结局是死亡，是人生终点。
　　我不是人类，我第一次庆幸这一事实，它让我坚强。
　　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我用那一只他新为我塑成的纤细柔美、晶莹剔透的手臂越过商辉的肩头，它直直伸进丧尸恶心的嘴里，嘎吱嘎吱的声音从那里发出。我亲眼看到莹白色的碎块被丧尸吞咽咀嚼，丧尸残破的脸上不成人形的恐怖微笑和黄绿唌液滴地。然后丧尸牙齿上黄绿色的腐蚀性液体残待在我左臂的不整齐断裂处，依稀可闻它在嘶嘶地腐蚀着被啃咬处。
　　距离太近，扑面的臭气和黑眼的疼痛混杂在一起，几乎让我晕厥。
　　但就是这样，我拖延了几秒钟，我们成功逃生。
　　商辉从听到声响脸色就不对，进门后一直阴沉着。我们走进防御最严密最安全的实验室，巨大厚实的铁门将实验室隔绝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他飞速操作，打开别墅的全部防御系统。并且他快速的翻出手机，哒哒两下打通某个电话，毫不留情的斥责，我理解他这么做，应该是联合国军方的。
　　……
　　“你们是怎么让一只丧尸潜入东南，这很严重。”
　　“若不是在偏僻的地方，那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我想你是知道的，这不仅仅是我的问题。”
　　“我会设法先将它控制在这里，剩下……”
　　“知道就快来。”
　　啪一声，手机被他扔在地上。
　　而在这之前，我也被他毫不留情的重重扔砸在一旁的椅子上，弃置不理。
　　我大概是知道他在气什么，又不太明白他在气什么。
　　他是怪我不珍惜自己，这具身体的材料太昂贵、不好找；我身上的味道太恶心、他受不了；可我明白最重要的，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应该挡那一下，这与他对我的感情和珍爱有关。
　　但为什么不呢？
　　我是机器人，损坏可以再修补，他是血肉之躯，要是感染可如何是好？他的骄傲定不会允许自己变成那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有思想，行尸走肉。他是爱干净的受人瞩目的科学家，怎么会变成那种邋里邋遢的会受人唾骂的罪人感染源。他是财富，是珍宝，是一切可以形容的重要的东西，而区区一个可以修补的我，从理智和感情上，我都会伸出手臂，这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安全。
　　他不应该生气的。
　　我看得出他闲下来后很想就这样把我丢在这儿好好反省，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他走过来，蹲下身，细细的为我处理伤口。而且，他试图将他的想法表达出来，让我明白些什么。他是一个自我的人，虽然看似柔和，但总归是专制独裁。他对我好，就会用他认为对我好的方式来，即使是温柔地做，轻声地说，但还是不会管我的意见。这样的他，竟然会耐着性子跟我交流，不得不说我很惊讶。
　　“宝贝，你很弱。”
　　“我是男人，不管怎么样都会活下来。”
　　“所以，遇到危险你只管跑就好，我总会找到你。”
　　他的嗓音优雅中带着冷峻，这样缠绵的话他说得清丽凉薄，但其中的暖意和心意不言而喻。
　　“可刚才我若不挡，你会感染。”我压抑下澎湃的感情，语气略显冷淡的说。
　　“就算感染，我也会在十二个小时之内找到解决的办法。”商辉坚毅自信地回答。
　　我沉默的看着他飞扬的神色，作为一个男人他是极其优秀的，不在他掌控范围内的东西很少很少，所以他的极度自信不是没有理由，他有这个资格。
　　“那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但我听到他的话，像一盆凉水浇在头上，只能自嘲的挑眼笑看他。
　　“不是，我很高兴。但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也会疼。”商辉认真的说，像是个执拗的男孩子，紧紧保护着怀中心爱的玩具，不许任何伤害，固执的坦然地将自己最心里的想法摆到我面前。我想湿润了眼眶，但是没有泪水，这机械的身体好就好在这里，可以轻易地掩饰情绪。
　　的确，现在我的左臂还在刺刺生疼，虽然他已经很温柔的下手清理，但还是不时隐痛。
　　“要答应我，以后要以自己为先，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商辉手上动作不停，严肃地对我说。
　　我不想说话，也不会骗他保证什么。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还会这样做。这不是圣母行为，也不是证明我有多爱他。而是当时的状况下，那是最好的选择，我可以受伤，可以残缺，他可以重新将我变得完整，我们谁都不会有损失。而他毕竟是血肉之躯，在这一点上，他必须承认他比我脆弱。我可以无数次的牺牲，也不会迎来终结，但他会死。
　　本来这个孤独的世界已经够让人绝望，他若不在，我应该怎么活下去。
　　我心中反复斟酌，欲言又止，刚想张开嘴巴，却又被理智打退，就这样反反复复。我胆怯地想要表达，又害怕承受结果。但最终，我克服了心里的魔。
　　“我很早以前就一直想说，可一直找不到机会。今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不管你信还是不信。”
　　“我来自二零一四年的亚洲中国，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那时，一切都还是好的，没有丧尸，没有病毒。”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在那具机器人的身体上醒来，然后看到你。”
　　“之前，有好长的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在虚空中或是灵魂世界都有可能。”
　　“我不是你所想的人工智能或是什么制造出来的东西，我是一个人类，至少我的灵魂和思想是一个两千多年以前的古人类，一个真正的人。”
　　我用尽全力鼓足勇气说出来这些话，也想好了可能面对什么。商辉是一个崇尚科学而理智的人，他有可能不相信我的话，毕竟穿越时空这种事情只有小说中才会有。但如果他相信了我，他或许就不会再亲近我了，因为我也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理由占据他的关心。
　　但是，我还是想让他知道我不是一个需要指令的机器人，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有思想的人。那么，他会重新看待我吗？不是用那种所有物或是宠物的宠爱，而是平等的爱护。
　　我紧张的盯着他的脸，不想放过他每一分的细微表情，我期待等待最终的判决，我的何去何从。
　　他似乎愣了几秒钟，那样呆呆的表情让他整个人萌得要命，好想欺负的感觉。但商辉是商辉，那样柔软清晰的感情很快被他隐藏起来，然后他就皱起眉头，我的心咯噔一下，似乎落入谷底。
　　果然，那些美好悱恻的故事情节只是童话中才有，我们相伴数月也获取不了一点点信任？看着他越发的严肃懔厉，我不由得又自相矛盾的后悔刚才的坦白，难过他的无情。
　　“这跟我要求你保护好自己有冲突吗？不管你是什么，你就是你，是我的宝贝。”突然，他温暖坚定的音色将我带入一个从未涉及的领域，我震惊的张大嘴巴，傻傻地看着他。我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心中翻滚着的是热浪，喉中凝塞的是蜜糖。然后我知道，我也无反顾的落入他精心制作的名为爱情的陷阱里。我将不再彷徨，他就是我爱的那个人，他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