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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难以抗拒的事实 ...

  •   年还没有过完,老百姓家家欢乐的时候,宫里却是一片愁云。皇帝病了,伤寒。

      太医说是急火攻心。

      药没少吃,可是就没有起色。皇帝的妃子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打算服侍皇上,只是皇上在迷迷糊糊中把这些女人都打发走了,谁也不要来打扰,除了龚平和陈思远,两个大男人在那里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皇帝。惹得不少人觉得皇上有了断袖之癖。

      一颗传说中的千年大参下肚,皇上差点到那边见了先皇。
      药是越下越猛,病是越来越重。

      上天像有了感应一样,天越来越冷,几天几夜,大雪不停。曾经的闹市,如今荒凉得人迹罕至。久久没有人清扫的积雪有齐腰厚。宫里昼夜不停有人在扫雪。龚平看皇帝睡下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寝宫,他也是个人,他也有此吃消了。皇帝身边有陈思远陪着,应该没事。
      龚平觉得得快点走回自己临时休息的地方,不然,走在路上都会睡着。想想几个月前,他三天三夜未睡,一路奔回京城,后背中了一箭,硬是撑回来了。现在,只不过是照顾皇上几天,这身体就支持不住了。尽管当时有袁志(宁致远)帮着处理了背上的伤,可是,还是落了点毛病,这天一冷,那伤口就会隐隐作痛。
      龚平的脚步是那样地蹒跚,如果有人注意到他,就会发现,在夜色中,他的身影是那样的苍老,就像灯枯油尽了一般。而他的目光又是那样地哀伤,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早就迷失在这大千世界之中。他已经忘记了他要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只是过一天,是一天了。
      他突然想到了那位相国千金,忆南,她在做什么?还有太傅,他好吗?一下子,各样的感觉齐齐地涌上心头,龚平一口血吐到了雪地上。他没有力气去多想了。只是想自己要快点走回自己的小屋里,睡上一会,就会一切都好了。

      皇帝在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一幕幕情景,于万马奔腾之中,他一人当先;在边塞的指挥之所里,他和忆南并肩而坐;在众人三呼万岁之时,看到那个女子,多么地渴望马上能到她的面前,多么想让她成为自己骨中的骨肉中的肉;还有太傅,从记事起,就是太傅在身边,有过苛责也有过欢乐,就像是父亲一样。
      皇帝就这样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他宁愿自己睡着,这样就不会害怕。先皇的过世,他也怕,他是怕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死掉,而太傅的失踪,他也怕,他是怕以后再也无人可依。

      其实不只是皇帝生病,京城中好多人生了和皇帝差不多的伤寒。

      小白兔也有了发热的迹象,陈征明替她诊了诊,只当是孩子玩闹受了风寒,在屋里捂上几天就好了,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呢?
      只是,两天过去了,小白兔丝毫不见好转。那孩子才多大,弱小得好像马上会被带走一样。陈征明急了,这孩子是怎么了?连素不相识的人,他都会帮助,何况是自己的孙女儿。京中医术最好的就是太医院的李太医,想来自己要是还在太傅之位,麻烦李太医来为这孩儿诊病也属正常,可现在自己身份不明,怎好就请人来呢?
      想来想去,只有龚平可以麻烦了。陈征明安慰了紫玉和忆南,披了个斗篷就出了门去。

      陈征明知道龚平有几个不错的兄弟,那是他的属下,平时专门收集各种情报证据的人。他们在西市有个据点,常常在那里碰头,作为帝国的首席大臣,这样的小机密陈征明是知道的。他很直接地就去了,正好那有他们暗卫的眼线在,陈征明直接找了人就说了来意。
      “这位兄弟,我是来找龚大人的。”陈征明把头上的披风拉下来,焦急地看着对方。
      “什么大人哪,小姐,您走错了吧。”对方滴水不漏。
      “这位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我是龚大人的朋友,我既然知道在这里能找到他,你就自然不必多想。”
      对方还是没有答话,因为对于龚平的生活,怎样都是和女人不贴边的。
      “小兄弟,麻烦你快些转告龚大人,就说他过年时看到的那家人,现在有事找他,人命关天的事。”
      “好。”对方只回了一个字。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罢。”陈征明不是累了,只是,他觉得在紫玉那个字里,多看那孩子一眼,就觉得心里揪得慌。

      一个时辰后,龚平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陈征明的面前。
      “龚大人。”陈征明看了看龚平,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的感觉,有点尴尬。
      “小姐。”龚平看着陈征明,也是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
      二人停顿一下,又同时发声,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小姐,您要我做什么,只管出声。”龚平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此时他明白了,自己有多么在意这个女人,哪怕是从来都不曾去多想这个女子,但是他自己知道,就算只敢想那么一瞬间,也是贪念,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女子了。从一开始的好奇到抗拒到刻意的疏远,再到后来的刹那的倾心,此时,他的心里已经完全被这个女人霸占,只是,这个女人烙着一个标签,皇帝的女人。这辈子,就是连想都是非分之想。多看一眼都是罪。龚平知道皇帝重病,可是他却推开一切,只为了这个女人说想见他。
      “我求龚大人替我找太医院的李太医。我家小白兔儿生了重病,求李太医诊治。”陈征明急急地抓过了龚平的手。龚平的手很冷,手上有茧,僵硬粗糙。陈征明已经急了,他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
      “好。”龚平这个好字答得并不快,但是很坚定。要知道李太医正在皇上身边,谁轻谁重龚平心里明白。可是,他就是不能拒绝。
      “好!无论是什么样的报酬都行,只要李太医能来诊治。”陈征明觉得,家产这些东西就是身外物,用它们来为家人求得平安,这辈子怎样努力都值了。

      龚平回宫了,陈征明也把心放下了,他回到紫玉那里等消息。
      已经是子时了,龚平才带着李太医来。
      忆南避开了,毕竟现在也说不上自己要如何。

      龚平问了陈征明几句就去找忆南这个假太傅。
      “大人,太傅大人!”龚平拉住要跑的忆南。
      忆南有点难受,就是没有来由地生了龚平的气。
      “太傅,皇上说了,发丧。”龚平要传达的是最关键的事,现在的太傅应该是个“死人”了。
      “啊?”忆南也不知道要怎样表达对这件事的看法,就是啊了一声。
      随后就是沉默,然后龚平走开了。

      在这个小院中,要想躲开一个人也不容易。
      陈征明在取水的功夫,又看到了龚平。龚平只是帮陈征明把那盆水端了过去,这样子的活怎么也不应该是相国千金这样的小姐做的。如果没有种种意外,那这位小姐应该正在家里,那温暖的床上好好地睡着,周围有丫环仆妇伺候着。若是进了宫,也是主子,也是让皇上捧在手心的,皇帝着实在意这位小姐。
      二人无语,只是忙前忙后,等着李太医的诊治。
      龚平其实是在忍着,他的胸口有一股气,感觉如果不压制的话,那还会像那夜一样,一口血吐出来。他那俊美的脸,此时看起来有些纤弱。
      陈征明再心细,却也无心顾及。二人独处,他只说了声谢谢。
      龚平觉得胸口里翻江倒海一般,就要吐血的感觉。他实在不想让眼前的女子看到他的样子,可是躲也躲不开。
      他突然拉起陈征明的手,将他搂到怀中。他不是想轻薄这个女人,只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吐血时的样子。
      陈征明紧紧地贴着龚平的胸口,他感觉到龚平的心在激烈地跳动着,浑身发着凉气,身体还有微微的颤抖。陈征明闭上了双眼,他只当这是“回报”。
      其实龚平已经在吐血,他把血吐在了衣袖之上。夜色中,黑和红,是分辨不出的。他宁可让这相国千金以为自己在欺负女人,也不要让她看到自己苟延残喘的一面。
      陈征明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女儿思前想后认定的人。虽然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让女儿和龚平真的双宿双飞,可是,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陈征明的双手慢慢地抬起,轻轻地搭在龚平的后背上。
      他在心里说,谢谢。
      不能说谢谢,如果说出来,那就是在伤害和践踏这个男孩的心。
      “忆南,忆南。”龚平叫着女孩的名字。
      “嗯。”陈征明也觉得心里难过,忆南和龚平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的。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也许自己也不会同意女儿找这样的一个人。在陈征明的眼里,龚平是皇上的侍卫、皇上的奴才,只不过是个武夫,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也不能说是瞧不起,至少是觉得这样的人和他理想的女婿是不一样的。他不欣赏这样的人。可是,他现在,在心里,硬生生地低下了头。浮华退去,还在自己身边可以依靠的,就是这样一个他轻视的人。龚平在皇上的身边,可是一直以来,却没说过哪位大臣的坏话,也没有为自己邀功,更没有恃宠而骄,就是一直在皇上身边保护着皇上,也保护着皇上心里的人。
      从龚平小的时候,到现在,太久了。久得已经忘记这个人了,久得没有时间去多看他一眼。他的好,就像盐,每天都吃,已经不足为奇,他的好,已经让人看不出他有多好了。那么好的样子,那么好的脾气,那么善良的心。
      陈征明此时才真正地认同了忆南的眼光。为什么王孙公子不选,一定要和龚平在一起。这男孩子真的好。
      二人在一起抱着,龚平的泪流了出来。他现在算是完全忘记了皇帝和义务,他心里十成十地想着忆南。他第一次勇敢地对自己说,我喜欢忆南,我想,和她在一起。
      “我喜欢忆南。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好,好一辈子。”
      “……”陈征明没有办法替女儿回答这个问题。
      “忆南,你喜欢我吧。”
      “忆南,喜欢你。忆南喜欢你。”陈征明这样回答了龚平。是的,是忆南喜欢你。
      他们还是那样地拥抱着。好像生离死别一般,龚平舍不得放手。

      他们的拥抱让他们都忘记了彼此,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陈征明觉得,自己就是忆南。

      李太医已经从屋里出来,他和紫玉交待了一下,就看到龚平和一个女子拥抱在一起。那是于礼不合的。李太医轻轻地咳了几声,也没能打扰到这拥抱着的一对男女。
      “龚大人!”紫玉轻声道。
      龚平这才和陈征明分开,二人都是泪流满面。

      “龚大人,恕在下直言,这小姑娘的病和……和上头的,有些类似。老夫只能开些缓解的药,但治本的,现在也不好乱下药。这个病有点难治,它类似风寒,但又不能以常法医治。怕是一种会传染的伤寒,几位也要注意身子。”
      “那李太医,您看,这病要如何医治才好,总归是有个法子能治吧。况且您说这病会传染,京里如果没有得当的防治之法,恐有大乱。”陈征明心里不只有自己的孙女儿,还有别人。
      “是,姑娘说得是。”
      “李太医,据我所了解,一般大水之后必有大疫,今年秋天的水,南方怕是有事。是否是疫情的来源?”
      李太医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陈征明,在李太医的眼中,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着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再定睛一看,这女孩子看着眼熟。那……似乎是前阵子为她诊过病的相国千金,陈忆南。
      李太医虽然不是太医院的管事,但就是因为他为人正直,敢说真话,一直是被重用的对象。他看了看陈征明,道:
      “果然,虎父无犬女。太傅家的千金真的不一样。”
      陈征明也只是笑了笑,他知道,李太医这个人是好人,也断然不会把他的事情到处去说。
      “对了,小姐,老夫记得去年的夏天曾经为令尊和小姐诊过病的。不知道小姐你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陈征明心头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不如老夫再为小姐诊一次脉吧。”
      陈征明怔住,诊脉……
      “这……”陈征明沉吟一下,还又一笑,“好。那就有劳李太医了。”

      皇帝在昏迷中,梦到了忆南。
      他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龚平坐在床边。
      “龚平……”皇帝轻轻唤着,声音含糊,只有龚平明白那是在叫他。他们在一起二十年了,彼此太熟悉了。
      龚平没答话,只是轻轻地击掌,在外室候着的太医、宫人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站在一边,随时准备服侍皇上。
      皇上一摆手,龚平犹豫一下,只留了太医,让其他人退下。
      “朕病得很重吧,都几天了。”
      “皇上,没事的。您要快点好起来,大公子自责说,是他和您玩雪让您感了风寒。”龚平说笑着,其实皇上的病更像是一种瘟疫,那不是普通的伤寒。
      皇上扯出一抹笑容。
      “思远……是朕的大舅子,朕可不敢杀他。”
      太医号了皇上了脉,但是,他心中一惊,皇上的身子又虚弱了,要不是皇上从小就吃得好,营养好,估计现在就挂了。
      龚平看太医的神色有些紧张,他让太医先退了去。
      皇上看身边只有龚平,问道:
      “晚上,你出去了。”
      “是。那会儿让大公子守夜。”
      “龚平,朕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龚平觉得难过,轻轻地握着皇上的手,为他按摩着手上的穴位。
      “皇上,怎么都是奴才先去,皇上万金之体,定然会逢凶化吉的。”
      “真会说话,长得一表人才,又会说蜜糖样的话,可就不见哪家的小姐看上你。”
      “奴才就当皇上是在夸奴才了。”
      “贫嘴。我看,没有小姐看上你,是因为你呀,没个实权的官职。管着一群暗卫,让人骂是狗腿子。朕封个官给你吧,还不能让那些老家伙管着你的,还要有点实惠的。这样,就算朕走了,也放心。”
      “奴才不敢。皇上,奴才什么也不要,只想跟着皇上身边,为皇上尽忠。”
      皇上笑了,“傻样。”
      “嘿……”龚平也勉强笑了。
      此时有太医院的医女把药端来。一大一小两碗。龚平拿那个小一点的,一仰而尽。接过医女的托盘,又坐到皇帝的身边。
      皇上看着龚平,是药三分毒,但凡是个识字的人就明白这个道理。自己的药,那是多重的量,自己心里最清楚,龚平好好一个人就这样给他试药。好好的身子也怕会废掉。

      皇帝命人叫了淑妃过来,有时候让他的女人们斗,也是皇帝生活的必需品,也是附产品。
      她们的争如果是在皇帝的可控范围内,皇帝是乐见其成的。淑妃就是皇帝树的一个新靶子,在这样的时候让一个女人进到他的圈子,就会引起女人背后的势力的争斗。没有了太傅的保护,皇帝开始为自己打算。而且,他觉得龚平和思远都太累了,他们是他未来最有力的助手,他不能让这两个人在还没有到新的战场就倒在了去演武场的路上。

      龚平还没能够好好地睡上一觉,又有消息,还是陈家的小姐找他。天又开始下雪,扑扑拉拉的,宫里的人手都不够了,只能清出道来。
      陈征明已经完全地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沿着齐腰深的雪,一路跌跌撞撞走来。龚平远远地看到了那个身影,二人都笨拙地走向对方,待上前一看,都是红红的双眼,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怎么了?昨天李太医怎么说的?”龚平询问,昨天晚上龚平怕皇上有事,不敢耽搁太久,只身返回宫中。
      陈征明点点头,表示感谢。“昨天太医说,小白兔的病和……和皇上的一样。小白兔还小,怕比皇上还严重。”
      龚平也不知道怎么说。
      “太医说,他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试试看。昨夜他还希望我能帮他想想办法,看是不是宫里有什么医典古籍中有相关的方子。李太医动员了全太医院的人在太医院里翻方子,找病例了。可是,到昨天为止,还是没有斩获。”
      “是,我也听说了。”
      “龚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陈征明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给这个孩子再添点能掉脑袋的麻烦。
      “小姐,既然你来找我,那我就一定会帮你做到的。你说罢。”
      陈征明眼睛一潮。这孩子什么也不图,就是单纯地对忆南好,忆南是积了什么样的德行,才有今天的福报?殊不知,忆南曾经不也是毫无企图地对龚平好么,虽然手链和书信的价值似乎比不上龚平救命救急来得重要,可是,真心是没有尺度衡量的。在付出的时候,人人都是希望得到回报的,只是,有的人期待的是物超所值,而有的人是希望物有所值,而有的人认为付出就是回报。各人的期待不同,那么付出的意义也就不需多言了。

      龚平这个特务头子办事还真是让人放心。也就是龚平了,随便就可以带个人进宫里去,那是多大的信任,不止是皇帝的信任,还有同僚的信任,以及,对手的信任。龚平是个好人。
      龚平找了宫女的衣服给陈征明。在这几个月来,陈征明的思想境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清水头型,到接受了简单的打扮,再到现在的,会穿衣服会梳头。真是,放在什么模子里,就是什么样。再对比下忆南,在穿着上,穿出了自己的风格,把陈征明的岁数直接穿年轻了二十岁。
      陈征明进宫的目的是到皇帝的书房中翻找一份多年前的奏折。那是数十年前的一封密折,陈征明当时才入阁,那折子的背后是一场血腥的阴谋,明明是功臣可是却不能受到公正的待遇,陈征明知道这种事是不能翻案的。可是,陈征明最最想要的就是折子里提到的一个人,那个人也是受到诛连的人,但是那人却曾经在相同的环境中,让数个村镇的百姓逃过了当时的瘟疫。李太医昨天晚上把这事情和忆南讲了,李太医也只是粗略知道其中的部分药方,都是普通的药材,只是里面加了一点的毒,应该是以毒攻毒,但这个量就不知道了,用几味相冲的药来产生一种奇特的疗效。如果不能找到药方,那么能找到人也是对的。
      这样的折子,是收在皇帝的私人公文之中的。只有历代的帝王才有可能接触到这样的密折,也许到某一天,需要为了这样的臣子翻案的时候,这些东西才能公之于众。
      陈征明也知道这些东西,他的人生中也不是全是能见到光的,他也被人陷害过,他也曾经害过人,但是比起让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益,陈征明是不会介意做个坏人的。

      此时的陈征明是一个疼爱孩子的祖父,他想的是要救自己的孙女儿,那个可怜的孩子,才有了认祖归宗的可能,却又会被无情地带走。

      “龚大人,我要去皇上的鹿苑,我要找一个旧的折子。也许我找到了,那皇上和……思远的孩子就都有希望了。”
      “好。”龚平宠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似乎她也不再是那个只会编绳子的女孩,她已经是一个坚强而强大的女人。龚平的承诺只有一个字,就足够了。随便哪个就够让龚平死上几个来回了。

      龚平在前,陈征明在后。二人顶着雪就这样地走着,龚平走得不快,踩在雪地上有吱吱的响声。
      突然,龚平停下身来。走在后面的陈征明撞到了龚平的背上。
      “别去……忆南……”龚平轻轻地说着。
      “你找不到那个,因为连我也不太记得是什么样的了。这样的事情,我比你更擅长。你还要陪在皇上的身边。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就是害怕,我父亲走的那年,也是冬天,我也有那样的感觉。”
      “不要想太多了。”其实陈征明也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龚平轻轻地说。
      “不会的。”陈征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源于一件说不清的事情,又转出无数的烦恼,如果能单纯地做“忆南”就是一件幸福的事了,更不能去想着要如何换回来。

      龚平一个门口一个门口把陈征明带到了内宫之中。陈征明进了无数次的皇宫,但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一入宫门深似海,在白雪之中的皇宫,更显得空旷,一重重的宫门就像寂寞的回音在扩散,又慢慢消散在中间。
      龚平就是最好的通行证,比什么金牌都更有用得多。这个世上如果有一个人不会害皇上,那就是皇上的贴身近侍龚平,那是皇上的刀枪不入的铠,是皇上盯着臣子的眼,是皇上牵着内宫的线,那样年轻的一位将军,一步一步地走到皇帝的心中。陈征明就这样跟着龚平进了鹿苑,龚大人带人来,那铁定是皇上交待的,不用去问。

      “小姐……您知道在哪吧……”龚平问道。
      陈征明只是笑笑,龚平点点头。
      “要多久来接你。”
      “不知道。”
      “那,每隔一个时辰,我来一次。”
      “好。”

      在那个偏房之中,陈征明摘了封条。里面是阴冷的,一排一排的书架上是各种的奏折,无声地诉说过过往。

      此时皇帝的病情已经成了宫中最大的秘密,也是公开的秘密。

      太后一族还是没有彻底地死心。他们在针对皇帝的问题上进行着秘密的讨论。
      “妹妹,你想怎么办?让宁王进京吧,皇帝这个样子,让宁王来主持大局是对的。”
      太后的兄弟,就是那位一直有点意意思思的林大人,还在那有点想法,毕竟这事成了的话诱惑也太大了。
      “怎么?你还没玩够吗?”太后慢慢地品着热茶。
      “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时、地利、人合的时候,你都没有把握机会,现在,你又反过劲来了?”
      “你!”那林大人已经怒不可扼,他很冲动地走到了太后的眼前,看着那总是优雅的妹妹,气得说不出别的。
      “我说错了?”
      过了一会儿,林适文才回味过来,慢慢道,
      “那时候有陈征明,我确实惧他三分。”
      “现在没有了,你就什么也不怕了?”
      “是。”
      太后听了,轻轻一笑。
      “哥哥,你错了。你我终究不是能成大事的人哪,我们当年只是普通的下人,如今坐得今天的位置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我已经累了,我不想求那些东西了。”
      “你真是没出息。”
      “哥哥,现在你想起事的话,只怕跟着你的人在上一次的时候就已经灰了心了,现在躲都躲不及呢。”
      兄妹又是一阵沉默。
      “哥哥,算了。其实,我心里,总觉得皇上就像我自己的孩儿一样,看了宁王,反倒让我心中有点伤感。你莫要叫宁王进宫了。”

      待林适文知趣而退,太后叫了黄德先来。
      那老太监总管也有了些许愁色。二人寒暄了一下,就直接切了主题。他们二人对皇上的病情互相通了气。黄德先也不是没主意的人,他已经命宫里的执笔太监们在宫中的藏书楼中找关于皇上病情相关的古籍。而同时龚平的暗卫也已经出宫寻访民间的方子。
      黄德先把皇帝的病给太后讲了讲,说这病可能会传染。因为才去照顾皇上的德妃也有了相似的病症。宫里处处都已经发了艾草,用来驱恶气。
      太后想了片刻,突然提到一件事。
      “黄公公,你可记得,二十年前那件事?”
      “咱家也想到了……”
      他们说的事情和陈征明想的是一件事。简单地说,就是一件把功臣变成了奸臣的肮脏事。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陈征明,像年轻时的陈征明,他的心里纯净的像一汪清泉,那样的豪气云天,却不识世间的烟火,落得一身的不是,反累他人。为了把陈征明一直送到“那边”去,被陈征明触动了利益的人抛开了成见,联起手来,把他打到天牢,而那时的陈征明才出任县令,他治水有功。却被颠倒黑白,其后果可想而知。幸而,当时陈征明的上司是个很爱惜人才的人,也是一位有抱负的老者。他把一切罪名担下。而陈征明只是被贬官。
      正是那位老先生,他家世代从医,他用土法治好了当时肆虐的瘟疫。陈征明不谙医术,他只知道用莲花和什么草药。具体的,他知道都在一份折子里。
      陈征明还在找着。

      他并不知道,太后也想到了那件事。
      “黄公公,哀家记得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先皇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先皇也没有法子,只得任事情那样走下去。”
      “太后仁慈。”黄德先微微躬身。
      “哀家记得,那本折子上被洇过。是先皇……”太后有些许难过,说不上是什么样的神情。或是难过或是哀怨。
      “让太后想起过往,是奴才的罪过。”黄德先体贴地为太后递过一方丝帕。
      “是我太失态了。黄公公,那就麻烦你去问下皇上,先皇的那些特别的折子放在哪里了。只要是能救皇上的,一切就无须讲究。”
      “奴才明白了。太后仁慈!”黄德先向太后施了一礼。

      龚平看了看屋内的金沙漏,那个奇巧的玩意儿会自动计时,到了一个时辰的话,会自动翻转。快到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忆南那里如何了。龚平有点紧张。
      “龚大人,黄公公求见。”有小太监在龚平耳边耳语。
      龚平看一眼皇上,皇上并没有睡着。时而发热时而发冷,皇上已经没了精神了,他应该是醒着的。
      “圣上,黄公公求见。”龚平轻轻对皇上说。
      皇上只是睁开眼睛复又闭上。
      “有请。”龚平比了个请的手势。

      黄德先轻手轻脚走近皇上,他省去了那些繁复的礼仪。
      “老奴奉太后的懿旨,求皇上告知老奴一个老的折子在哪里。”
      “什么折子”皇帝又有点气若犹丝。
      “当年要斩……太傅的折子。就是先帝时期治水有功的尚熙的折子。”
      “那种脏东西……都是存在鹿苑的。”皇帝说了两句话,嘴角渗出了血丝。他的病确实不轻。
      “那上头据说有治……治伤寒之法,请皇上准许老奴去鹿苑把折子取了。”
      “准了……”皇帝已经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了。

      龚平有点着急。可是,他又不能走开。
      黄德先那边带了两个执笔太监去找折子了。留下了龚平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且说陈征明,他在鹿苑找折子,已经接近崩溃。为什么?因为折子都是一样的皮。只不过,上面的花纹不同。
      翻到了差不多年限的折子,可是没有陈征明想要的。每一天就会有很多的折子,虽然鹿苑的这些都是密封的机要,可是,那些折子并非是按照年限摆放,而是按着一些特别的用意摆放。或许是机要程度。或是有无再翻案的程度。很乱套。

      黄德先在门外,发现了鹿苑那间偏殿的封条没有了。
      “怎么回事?”
      黄德先边说边走进偏殿。
      陈征明找得焦头烂额,他并未发现有人进来。
      “何人造次?”黄德先怒指陈征明。
      陈征明回头,手里的折子散落一地。

      “你是哪宫的?”黄德先问道。
      陈征明不语。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
      “且慢,黄公公。”龚平跟了进来。
      “龚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让她来找的。”
      “……”黄德先知道是假话。
      “这里的折子,并非按寻常排列。她,恐怕是找不到了。”
      “是按着折子里的首字排的。”
      可是这说了跟没说一样,谁知道那折子的第一个字是什么。只能重新找。
      黄德先看了看情况,跟边上的一个太监耳语。然后,室内的几人就又找了起来。
      片刻后,又来了几个执笔太监。陈征明看了看龚平,意欲离开,却被黄德先拉住。
      “你,不能走。”

      有小太监和黄德先耳语。
      “找天字开头的。天佑我朝。”黄德先指示着,那是太后告诉的。
      果然,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折子。

      “龚大人,这奴婢,咱家要带到皇上跟前问问,这是机要文档。咱家确实不知道皇上身边还有这样个人。一切,以皇上唯是。”
      陈征明想走,但此时的情形是走不了。
      龚平走过去,拉着陈征明的手。
      陈征明觉得有那么一刹那心跳加快,人都空虚了。
      可是,他定定地看着龚平,不能连累了这个少年。
      “将军,多谢。我自己的故事我自己圆吧。”

      陈征明头也不回地走了,跟着黄德先。
      黄德先心中也是一阵犹豫,这小姑娘神情肃穆,倒不像是坏人。自己这样抓了她,倒是对还是不对。可是,不抓她,也说不过去。算了罢,在其位则谋其政。

      一重一重的宫门。又是更深处。
      直到那个中心点。

      在皇帝的病床前。

      “皇上,奴才要找的折子找到了,据执笔的小太监说,上面确写着用何法调配的汤水。”
      皇帝已经没有了精神,他此时正被寒冷侵袭。脸色苍白,心律不齐。
      “皇上,您是否派了个奴婢去鹿苑,奴才还是要问清楚,那个地方不应该是一个奴婢去的。”
      “……”皇上睁开了眼睛。
      那个身影……身着宫装的女孩,不正是自己最爱最爱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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