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相逢年少时》苏三姐

3、你是我的整个世界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阮阮一夜睡得特别香甜，美梦环绕，一觉直接睡到日晒三竿。

　　阮阮顶着蓬蓬头冲进厨房的时候，二老的早饭老早就吃过了，江妈从微波炉里取出刚温好的牛奶和油条，笑得宠溺，“睡得可好，投有没有不舒服？”

　　阮阮摇摇脑袋，的确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努力回想昨天的事情，有些零碎的片段像卡壳的CD似的，从脑海里忽闪而过，怎么都瞧不真切。瞅着江妈的笑越发的意味深长，阮阮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些什么。

　　江妈笑她，“大半壶山楂酒都进了你的肚子，你应该是会醉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阮阮只记得头一天，自己跟江妈打扫阁楼的房间，她渴得厉害，跑去楼下找水喝。经过院子，瞧见江叔跟江爸正聊得尽兴，矮几上搁置的木桶杯格外精致，阮阮不禁多瞧了几眼，她原本还觉得两个大男人真会享受，喝个茶还有这么多讲究的，可是那杯精致的茶灌进自己肚子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玩意儿好像是酒。”

　　阮阮狠狠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地问江妈，“江叔呢？”

　　“你江叔也喝高了，到现在还没起来呢！”

　　“啊！他醉得可厉害？”

　　江妈想起昨天满脸通红的江楠，直点头，“他喝酒上脸，整个人烧成了一个柿子，就说大热天的喝什么酒嘛，他实在烧得难受，晚上用凉水冲的澡。”

　　阮阮皱眉，有些担心江叔，“那我去瞧瞧他。”

　　江妈想起来了些什么，叫回阮阮，从微波炉里端出一碗解酒汤递给阮阮，“喝了酒，脑袋一定疼得厉害，你端过去，再让你江叔喝两口。”

　　江楠的房门没关结实，虚掩着，阮阮探出个脑袋往里面看，江楠正从洗手间里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边走边扣衬衣上的扣子。

　　阮阮进来得有些胆怯，是挪着步子走到江楠身边的，她努力的笑，堆着一脸的殷勤，“江叔，你没事吧，江妈说你昨天喝高了。我好像也……”后面的话阮阮说得吞吞吐吐的，有些难为情。

　　江楠嘴里擒着笑，慢条斯理地去扯被子。“嗯，你喝的比较醉。”

　　“我是把酒当成水了，我倒是醉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起床的时候，头疼得厉害。”阮阮突然想起来些什么，踮着脚伸手去探江楠的额头，“喔，江叔，你昨天也喝高了，头疼不？”

　　阮阮忽然的小动作吓到了江楠，几乎是条件反射，江楠迅速接住了阮阮不安分的手，他说：“我没事。”但脸上却是满满的心有余悸。

　　江楠的忽然生疏，让阮阮有些错愕。

　　江楠尴尬的笑，拿了阮阮另一只手里的碗，一口气，又将汤喝尽了。

　　吃完午饭，江妈让江楠带阮阮出去转转。

　　江楠开着江爸的二手面包车，带着阮阮去了海边。

　　阮阮一路都是兴高采烈的，以前学校也有游泳池，阮阮游得还不错，不过，她总嫌那池子太小，游得拘谨。去大海里面游一游，一直以来都是阮阮不小的梦想。

　　江楠笑话阮阮说，“你这样子，就像那刚进城的乡巴佬，满脸的稀罕劲。”

　　阮阮笑得神气，“我还就愿意做回刘姥姥了，偶尔走摊大观园，多有意思啊。”

　　“生病的时候秒赞自己是林黛玉，这会又说自己是刘姥姥了，你这臭美劲，都跟谁学的。”

　　“跟江叔你学的啊。”阮阮咯咯的笑，问江楠，“江叔，你从小在这边长大，游泳的技术肯定很好吧。”

　　江楠挑眉，满脸的得意，“别说游泳，让我横度长江都是没问题的。”

　　“那你等会可以陪我游不？”

　　江楠不说话，方向盘上的手却颤了一下。算算年头，大概有六年了吧，六年前，许晚秋离开后，他便再也没碰过游泳池了。

　　人们都说，一个人的初恋是最没办法忘记的，江南大一的时候遇见的许晚秋，他的初恋虽然晚了些，可那迟到的初恋，却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江楠的童年是在水里长大的，他说可以横度长江却是一点都没夸张。所以那么好的游泳技术在北方城市的大学里鹤立鸡群就不奇怪了，大学时候的江南还没现在黑，干净利索的短发，白白静静的模样，穿上白衬衣，真有点女孩子们嘴里白马王子的样子，尤其他游泳厉害，十几米的游泳池，不换气，轻轻松松就能游几个来回。那时候的游泳课，常常有隔壁班的女生过来看他，隔着护栏，又是拍手，又是跺脚的喊江楠的名字。

　　江楠至今还记得那个护栏，不高不矮，正好到腰，上面刷了金黄色的漆，女生们喜欢趴在那栏子上，三五成群的，有说有笑。江楠就是在那遇到许晚秋的，江楠倒不是特意去留意她，只是几个月来的游泳课，看的人多，但敢直接跟江楠说话的，许晚秋是第一个。

　　许晚秋绑着着高高的马尾，不失粉黛，稚气未脱，说话的声音也是稚嫩的。“江楠，19岁，摩羯座，一年级法学院01班学生，爱好唱歌，打篮球，秋季运动会比赛中游泳项目第一名，进校时是当年的文科状元，学生会组织部干事，品学兼优。江楠，关于你的资料，我是不是都说对了。”

　　事实上，江楠到至今都没弄明白，许晚秋是什么时候查出关于他的这么多信息的，他只是觉得不公平，明明是许晚秋先追求自己的，他却在第一眼见到许晚秋后从此爱的不可自拔了。

　　他们相爱了四年，情浓时半夜翻过围墙，爬上土邱，疯狂的一夜未眠只为等隔天的日出，疲惫时也吵过架，彼此拉黑了手机号码，足足半个月不说一句话。可是，不管怎么折腾，他们没有想过真的分手，江楠甚至在毕业的第二年就买了房子，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下班回家，许晚秋记着围裙在厨房炒菜的情形，他总觉得，能从背后拥抱忙碌的许晚秋，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可是她却因为阮阮跟自己分手了，那么决绝的逼迫江楠做出选择，“那个丫头和我，你只能选一个，她若留下，我就从此不再出现在你的世界。”

　　许晚秋是有多狠心，江楠只差跪下来求她了，可她还是走了，真的消失得那么彻底，再也没出现在江南的世界过。

　　见江楠不说话，阮阮有些着急，摇晃着江楠的胳膊，嘟嘴抱怨，“江叔，我跟你说话呢。”

　　江楠回过神，笑得勉强，“那都是小时候的功夫了，现在早忘干净了，你自己游吧，江叔看着。”

　　六年了吧，每每江叔想起那个女人的时候，他总是低着头，那么精明神气的一双眼睛煞时就冰凉孤寂了起来。阮阮攥紧拳头，打着哈哈笑，“就知道江叔跟我吹牛的，你根本就不会游泳吧，你就是怕我笑话你。”

　　江楠淡笑，把车挪到停车的位置，回头去揉阮阮额前的乱发，“是啊，我逗你玩儿呢，去店里找套泳衣换上吧，我在沙滩等你。”

　　海边的商店很多，尤其是卖泳衣的最盛，琳琅满目的，看的阮阮都花了眼。

　　阮阮原本是挑中的稍微规矩些的连裤泳衣，可她突然想起上回滨江旅游时，柳如烟的那套漏背短裙，性感妩媚的模样，连江叔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所以阮阮心下犯了犹豫，后来店主过来劝阻，说过来海上游泳的女子就是要美美的给人看的，只有运动员和海底潜水的科学家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于是，一个冲动，阮阮挑中了那套宝蓝色漏背短款泳衣

　　泳衣是低胸的，穿上身，若隐若现的漏出半截□□，阮阮原本还有些不自在，走在沙滩上，不时的用手遮挡胸前大片春光，但看着路人纷纷投来欣赏的目光，她便虚荣心作祟，抬头挺胸，自信的把手挪开了。衣服的裙摆阮阮特别喜欢，尤其是腰上的蝴蝶结，那样装饰一下，俏皮灵动，性感但又不轻浮，当然，这只是阮阮这么认为的。

　　江楠看着阮阮，远远的就皱紧了眉头，阮阮还有些不高兴，嘟着嘴跟江楠抗议，“我这样不好看么，他们都盯着我瞧，眼睛都不挪开呢。”

　　江楠不说话，面色铁青，脱了自己的衬衣不管不顾的就给阮阮披上了，一边帮阮阮扣衬衣上的扣子，江楠一边数落。“你瞧那酒吧里卖槟榔的姑娘，看的人也不少，你觉得大家都是因为她漂亮才看的么。”

　　阮阮意识到江楠是在保护自己，松了手，任由着江楠手上的动作，勾起唇，盯着江楠玩味的笑了起来。

　　正直中午，阳光特别好，海上游泳的人也特别多，大人孩子的，多半是一家人，三五成群，海中嬉戏，江楠不能陪阮阮游泳，还是有些担心，一再叮嘱阮阮，只能在潜水区游。

　　奔向海里的阮阮活脱脱就是一只小鸟，灵动轻巧，天塌下来都阻挡不了的样子。江楠瞧得久了，又是好一阵唏嘘，“年轻真好。”

　　阮阮游泳技术还不错，一会躺着游，一会狗咆式，花样百出，嚷嚷着要江楠看。江楠蹲在沙滩上，淡笑着给她竖大拇指。

　　阮阮憋着一口气钻进水里，好一会才钻出来，得意的跟江楠炫耀，“江叔，你看，我还会潜水呢。”说着，她又憋起一口气钻进了水里。

　　阮阮在水里扑腾起一团水花，阳光照下来，碎金子似的光斑，随着水纹，一圈一圈的滑动。阮阮大概是游远了，海面安静了起来，刚才四起的水花渐渐沉入海底，随即是一片波澜不惊。

　　这一次阮阮在水底潜得久了些，江楠看着阮阮刚才游过的海面，半晌都不见她起来，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江楠站起身，朝阮阮的方向走，接着，又跑了起来。

　　江楠一个劲头插进海里，好在，阮阮游得不远，江楠很容易就将她捞起来了，只是，救起来的阮阮早已人事不醒，苍白着一张小脸歪在江楠肩头。

　　江楠也曾设想过，有一天，阮阮不在身边了怎么办，不过多半是想着把她送给了阮绣娟，因此虽然难过，却不至于绝望。可是此刻，江楠却形容不出这种心情，好似整个人都抽空了，连站着都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是真的急了，江楠不停的拍着阮阮的小脸，嘴里喊出的每一声阮阮都跟着颤抖起来，江楠不敢再多想，六年了，他只有阮阮，只有阮阮。

　　正当江楠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阮阮却睁开了眼睛，清可见底的月牙眼，调皮的弯着弧大笑起来，“哈哈，江叔，我逗你玩的。”

　　江楠绷紧脸，脸颊一阵青白，他没有发火，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却是每个字都听得阮阮阵阵森冷。“阮阮，真有那么好玩吗？”说完，他推开阮阮，转头拖着步子朝沙滩行去。

　　阮阮顿觉不好，江叔那样的孤寂落寞，她只在六年前，许晚秋离开的那个晚上瞧见过。她没想要这样的结果的，她只是想要跟江楠开开玩笑，看着江楠紧张自己的时候，阮阮觉得开心又幸福，可是，这个玩笑，好像有些过头了。

　　阮阮着急的去追江楠，拽着他的衣角赶紧认错，“江叔，我错了，我就想着跟你开玩笑，都没替你着想，对不起，我忘了你会为我当心，我忘了你也会着急的。”

　　江楠继续走着，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阮阮加快步伐，绕到江楠面前，拦了他的去路，认错得更加卖力，“我错了嘛，你就原谅我嘛，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阮阮低下头，肩膀一下一下的颤抖，她似乎在哭，轻轻的声音，好似梦中的呓语，“你明知道，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的。”

　　江楠懊恼，阮阮就是用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次一次让自己妥协的，六年前，阮绣娟被抓时，她蹲在角落里哭是这样，六年后，还是这样，江楠明白，他这一辈子都算载到这丫头手里了，可是，能怎么办了，这个麻烦精是他亲手带回来的。

　　江楠苦涩的笑，伸手将阮阮拨进自己的怀里，“傻丫头，没了你，江叔也什么都没了，我的世界只有你了，你若消失了，我该怎么办？”

　　江楠的声音又轻又小，就像海边吹扶的微风，吹得阮阮的脸颊舒舒服服的，阮阮甜甜的笑，“那我们就谁都不许离开谁，我们相依为命，相守到老。”

　　阮阮这告白一样的台词听得江楠哭笑不得，他伸手捏阮阮的鼻子，说她胡乱用词。

　　经过阮阮这一出闹腾，江楠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继续游泳了，本来就是自己不对，阮阮也不好再耍赖，低着头跟着江楠的步伐跺步，一脸的意犹未尽。

　　上了车，阮阮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没完成，她从布袋子里掏出出门时装进去的许愿瓶，抓着江楠的衣角又是好一阵求饶，“江叔，我忘记丢瓶子了，你陪我丢完再回去好不好。”

　　精致的瓶子，竹子做成的，上面雕着大朵的芙蓉花，瓶口还绑了个粉色蝴蝶结，阮阮踹在怀里，宝贝似的。江楠皱眉，“愿望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实现的，要是信天，我们早该饿死了。”

　　“可是，书上说，把自己的愿望丢进海里，是真的能够实现的”。阮阮低下头，落寞悲凉的声音听得江楠一阵心疼。“我的愿望信不了自己，只能信天了。”

　　江楠从来不知道，阮阮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愿望，也许真的是长大了，阮阮开始有了自己的世界，有了不愿与旁人提起的秘密，罢了，江楠叹口气，妥协的声音，“今天是不行了，你江妈打电话说等我们回去吃饭呢，要不明天吧，明天我再陪你过来。”

　　阮阮笑起来，清可见底的眼睛弯成一对月牙，看得江楠的心也跟着透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