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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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多日以来明里暗里的打探，伊丽莎白知道，南明政权实际掌握在以郑氏为代表的实权人物手中，只不过挂了前明皇族朱家的名头，好让这个政权的存在显得更加名正言顺。
事实上，这个流亡政府由于内部的矛盾重重与外部清军的不断打压，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在这个流亡政府最为辉煌的时候，曾经控制了云南、贵州、广西三省全境，湖南、四川两省大部分地区，以及广东、江西、福建、湖北四省一部，流亡政府的人尊朱家的后人为他们的永历皇帝。
可现在，他们已经被逼得只能偏居一隅，他们能够掌控的地方仅仅只有台湾岛及其周围的澎湖列岛，以及趁着三藩之乱从清王朝手中夺来的厦门。尽管他们仍然沿用着永历皇帝的年号，但永历皇帝已经过世快二十年了。宁靖王朱术桂是继永历帝之后被流亡政府推到前台的又一个朱家人，比起永历帝，他对于流亡政府的影响力显然更为有限。
但毋庸置疑，对于以反清复明为表面目的的流亡政府来说，朱家后裔的存在仍然不可或缺。如果失去了朱术桂，想要继续保持流亡政府的正统性，他们就只能冒着极大的危险在清王朝的势力范围内寻找不知道藏身于何处的朱三太子朱慈焕，崇祯皇帝目前唯一幸存的儿子。这一条对于兵力式微的流亡政府来说根本行不通，且不说他们很难找到朱三太子，即便找到了，他们也很难从清王朝的势力范围内将人带走。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放弃朱术桂。
弄明白三名刺客的身份和她们所服务的组织现在的处境，她们动手的目的就不难猜测了。
“看来，那三个人是想要用我和我肚子里的婴儿，以及大皇子和惠妃来要挟皇帝陛下？让他释放一个政治要犯？”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噢，看样子她们不太了解皇帝陛下，他可不是一个会受人要挟的人。”
张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心惊胆颤地看着一炷香又燃了半截，忍不住出声提醒：“贵人，咱们是不是该去主殿了？”
“有人去通知皇帝陛下吗？”
“还…还没有。秦嬷嬷在那两名刺客进入钟粹宫前，把大部分宫人都支走了，只剩下奴才等。她对那奴才等十分熟悉，若是奴才等贸然离开，定会被发现。”
“我听说，惠妃在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已经在佟贵妃举办的宴会上了。可她到现在还没有过去，佟贵妃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伊丽莎白对身旁的墨兰说：“去找佟贵妃，把大皇子、惠妃和我被流亡政府派出的刺客挟持的事告诉她，让她把这件事传到皇帝陛下的耳中。”
不让她的侍女直接去找皇帝陛下，当然是因为伊丽莎白知道她的侍女见不到皇帝陛下。
“良…良贵人……”张公公感到自己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这么做，大皇子和惠妃娘娘会不会被……”
“她们挟持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皇帝陛下知道，我这么做，她们不会生气的。她们在抓住大皇子和惠妃之后没有马上告诉皇帝陛下，是为了不让我产生警觉。当我也被她们控制起来的时候，就算我们不向皇帝陛下求救，她们也会主动联系皇帝陛下。”
“既然她们会通知皇上，您又何必要冒着惹怒她们的危险……”
“你的问题太多了，男仆，我想，我没有义务一一回答你。”伊丽莎白没有再理会张公公，她招了招手，示意墨兰靠近，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小，以至于张公公即使刻意靠近也什么都没能听到。
“好了，我们走吧，男仆。”伊丽莎白双眼沉静地看向前方，高高地昂着头颅，她挺立的身上蕴藏着逼人的贵气。
只有她，才是这场混乱的主宰者。有她参与的战局，无论何时，她都不会把主动权让给他人。
……
“已经快要到三刻钟了，良贵人还没有来呢，惠妃娘娘恐怕要再吃些苦头了。”秦嬷嬷拿着冰凉的刀片，贴在惠妃的身上慢慢游走着，似乎在寻找着下刀的地方。
惠妃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爬上了一条毒蛇，让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冷得直打颤。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已经被咬破了，带着斑斑血迹。鲜红的血珠顺着她的衣袖一滴滴滴落下来，衬着浅色的地砖，触目惊心。
在背部和胳膊上，她已经挨了两刀了，像她这样被娇养在深宫的宫妃，平时但凡是伤了一根手指头都受不了，何况是被人用刀片恶意地割出两道长长的伤口？被割伤的地方正火辣辣的疼痛着，惠妃觉得自己没晕过去都算是个奇迹。
可是，她得忍着，如果她晕过去了，谁来护着她的儿子？有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在周围，下一刀会不会落到她儿子身上？
惠妃看向因为惊慌而不断挣扎着想要冲到她身边的胤禔，再一次地咬住了下唇，用疼痛来阻止自己的意识涣散。
“惠妃娘娘，看样子您已经不行了呢。”秦嬷嬷看着不断挣扎的胤禔，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我看，大阿哥也很有孝心，不如下一刀，就让他替你受了吧。”
“不！不要！”惠妃一下子从迷离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她仓惶地摇头：“有什么，你们尽管冲着本宫来，保清他只是一个孩子！”
惠妃说这话只是想要勾起秦嬷嬷的一点恻隐之心，谁料她听了后面色越发狰狞：“当年你们清军屠杀我满门时，可曾顾忌到我们只是身无寸铁的百姓？可曾怜我老父稚童？没有！我那么苦苦地哀求你们，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年老体弱的父亲和我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包括我的大儿子，我的丈夫都死在了你们这些鞑子手中！我这两个小孙女，就是因为你们从小就没了父亲！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压制住胤禔的春岚被秦嬷嬷说得勾起心中旧恨，也露出了仇视的神情，她狠了狠心，把刀子向胤禔的脸颊上一递，刀锋险险地擦过了他的脸颊。胤禔有些被吓傻了，他瞪圆了眼睛，像极了某种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甚至连躲闪也忘记了。
惠妃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杜若的桎梏，扑向了胤禔，却被眼明手快的杜若一把扯回，她只能满脸恐惧地看着刀子一点点凑近胤禔可爱的脸蛋：“不——”
谁来救救她的孩子！惠妃在心中绝望地呐喊。
这时，大门被訇然推开，一个挺立的身影逆光而立，那身影由远及近，大门又在她身后被重重地关上，震荡出重重的音符。
进来的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女子，她周围没有带一个人。她身上从容而优雅的气度，让她看起来不像是进来做俘虏的，倒像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宴会。
在那一瞬间，就连惠妃和大皇子都直愣愣地看着她，忘记了思考。
“收起你手中的刀吧，你们不是为了泄愤而来到这里的，是吗？”伊丽莎白大大方方地站在秦嬷嬷的面前，她的神态间，带着令人下意识想要服从的气质。但这种居高临下的气度在她的身上丝毫不显得违和，反而理所当然：“我以为你们很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你们是为了救回宁靖王朱术桂才来到这里的，对不对？如果你们伤害了大皇子，那么盛怒中的皇帝陛下就有可能把同样的伤害施加到朱术桂的身上——如你们所知，他已经不年轻了，也许他会撑不过这一关。”
伊丽莎白缓慢而坚定地将春岚抵在胤禔脸上的刀片挪开，她素白的手掌因此而被割出一道血痕，她却满不在乎地看了它一眼，垂下了手。
这个良贵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走到近前的！她们居然没有发现！
秦嬷嬷感到一阵心惊，她明显从伊丽莎白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在这之前，她本以为出身低微又不受皇帝宠爱的卫婉是一个怯懦的小贵人，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竟看不清伊丽莎白的深浅。秦嬷嬷眼中寒光一凛，一个抢身，手中的刀片就架在了伊丽莎白的脖颈上。
“嘿，放轻松！如果我被你挟持着能够让你安心一点儿，我不介意你这么做。”伊丽莎白皱眉道：“噢，虽然被人用刀抵住脖子的感觉的确不好受。”
“你是怎么知道宁靖王的事情的？”秦嬷嬷当先发问，显然，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是在意。
“今天我去给皇帝陛下送吃食的时候，他跟我提过。你知道，皇帝陛下总是喜欢跟我说这些话题，跟我聊聊他的功绩，他喜欢我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伊丽莎白明白，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也许就会转向她是怎么发现她们的身份的问题了——上帝作证，她对这个话题可毫无兴趣，也不能很好地回答，所以，她截断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的可能：“我想，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们必须尽全力营救你们的宁靖王，对吗？如果你们有这个意愿，我非常乐意配合你们。”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良贵人？”秦嬷嬷难以置信地看着伊丽莎白。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放松点儿。”伊丽莎白推了推秦嬷嬷持着刀片的手：“拿稳点儿，我感觉刀片快要陷入到我的皮-肉中了，我很珍惜自己的命。但在皇帝陛下的眼中，我的命可没那么重要，在他看来，杀了宁靖王肯定比救我更重要。我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为自己多打算一点儿，我想这并不难理解。”
“你想要做什么？或者，你已经做了什么？”秦嬷嬷防备地看着伊丽莎白。
“嘘，别紧张。我只是派人把我和惠妃以及大皇子殿下的遭遇告诉了皇帝陛下而已，我试图向他求助，而你们也正好想借着这个机会找他谈交换俘虏的事吧？我想，他肯定会派人来钟粹宫，但他一定不会立刻答应你们的条件，他一定会设法先拖着你们。这个时候，你们就需要点儿别的策略了。”
“什么策略？”杜若忍不住，率先开口发问。
“在交涉的过程中，皇帝陛下或者一些重要的官员也许会亲自到这儿来。到时间，你们可以趁机挟持他们——噢，尽管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真的很困难，但这也是营救宁靖王的策略中成功率最高的办法，虽然它的可行性比较低，但对于你们这种身手的刺客来说，也不是不可能办到的，对吗？”
“你是在逗我们玩儿吗！”春岚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在宫里潜伏了那么多年，如果我们能够接近鞑子皇帝，我们早就动手要了他的命了，还会等到现在？”
“一般的方法当然不可取，但你现在手上有我们三个人质。与其让我们白白地充当人质，被禁卫军包围然后困死在里面，不如拿我们中的其中一个为饵，假装你们只制服了两个人——大皇子和惠妃，或者大皇子和我，噢，随你们怎么安排——最好一个人悄悄地藏在外面，做出幸免于难的样子，皇帝陛下在接近那个人的时候就会放松警惕。你们可以派出其中一个人跟着那个人——放心，皇帝陛下虽然知道皇宫中混进了三名刺客，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三名刺客到底是哪三个人——你们中的一个人可以装作那个人的侍婢，当皇帝陛下放松警惕接近那个人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趁机挟持他。”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望向伊丽莎白的目光中警惕更甚，秦嬷嬷更是不客气地推了伊丽莎白一把：“你恐怕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吧，良贵人？我警告你，在我们的面前，最好别玩什么花招！”
就算她们再愚蠢，也不至于蠢到会认为凭她们几个女人能够成功地刺杀大清的皇帝。她们三个——尤其是秦嬷嬷，潜伏在宫里多年，一直在伺机等待报仇。如果有刺杀皇帝陛下的机会，她绝不会放过，一定早就下手了。事实证明，即便她成为深得惠妃信任的嬷嬷，她也仍然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她都没能做到的事情，春岚杜若两个仅仅只是佟贵妃身边二等丫头的年轻小姑娘自然也做不到。
真实意图被揭穿，伊丽莎白毫不慌张，她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仅仅是为你们出个主意罢了，为了让你们顺利得到你们想要的，也为了确保我自己的安全。既然你们不打算采纳我的建议，那我也毫无办法。皇帝陛下的人就快要到了，你们可以准备着跟他们交涉了。不过，在这之前，先让我坐一会儿吧。”伊丽莎白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如你们所知，我这段时间，经常会感到疲惫。一直站着，我的体力将不足以支撑到皇帝陛下的到来。”
她看起来不像一个柔弱的孕妇，倒像是一个毫不吃亏的谈判者。无论身处于怎样的逆境中，她都会竭力为自己争取到相对更好的待遇。
秦嬷嬷冷笑一声：“你倒是伶牙利嘴。”虽然极不情愿，但她还是挟持着伊丽莎白走到一个凳子旁，让她慢慢地坐了下去。她不在乎伊丽莎白的生死，但在与康熙谈判之前，伊丽莎白不能出事。
“谢谢，我只是不得不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儿而已。”伊丽莎白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了胤禔的方向：“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为大皇子殿下也提供一个座椅吗？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是否采纳完全取决于你们。”
经过轮番的挣扎和惊吓，胤禔一张小脸上的确已经冷汗涔涔，苍白得不像话。秦嬷嬷心中已经有几分认同伊丽莎白的话，正要开口，便听杜若道：“小杂种命硬得很，哪里需要什么休息！依我看，即便把他吊一整天，他也照样生龙活虎的！祖母您就是太小心了！”
杜若对大清皇族有深仇大恨，如果不是胤禔还有用，她恨不得立刻将他宰了，又岂会看着他好过！
杜若恨恨地盯着身前的胤禔，将没有拿刀片的手朝着胤禔脖颈的方向勒去，在胤禔纤细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鲜明的勒痕，胤禔皱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喘不上气了。
“不，你住手！你快住手！放过我的保清！”惠妃急得连声大叫，她目光恳切地看着伊丽莎白，如同溺水之人牢牢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良贵人，良贵人你快说句话啊！只要你能救下保清，我以后为你做牛做马！”
人当然是要救的，如果不是为了确保大皇子和惠妃的安全，伊丽莎白完全可以选择不来惠妃的主殿。
伊丽莎白朝惠妃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她并没有直接跟杜若辩驳，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秦嬷嬷身上。她看得出来，三个人中真正做主的是秦嬷嬷。不同于春岚杜若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对大清的愤恨远远多于惧怕，秦嬷嬷在宫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她对大清有多痛恨，就有多畏惧，这种矛盾的情感造就了她过分谨慎的性格，而这一点，恰好可以被利用。
“我曾听人说，你们这儿的人想要做大事，就不会让自己被一些小事绊住脚步，是吗？你们痛恨着清王朝，但这仅仅只是你们自己的情感，你们不会在有重大的任务摆在面前的时候只知道宣泄你们自己的情绪，而忽略你们的任务，对吗？”伊丽莎白的言语极富感染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遵从她的话，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向着大皇子所在的方向。
“你看，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他很娇弱——比你想象中更娇弱，他的身体受到了伤害，他的精神同样也受到了影响。谁都不知道皇帝陛下与我们的谈判状态将持续多久，在他妥协之前，总得确保大皇子殿下的健康，对吗？”
“让他坐下，别因小失大。”秦嬷嬷警告地扫了杜若一眼。
“可是……”杜若犹有不甘。
“若儿，你一向最是明理，别让祖母对你失望。”
“是。”
杜若不甘地瞪了胤禔一眼，终究没再对他做什么。惠妃松了口气，看向伊丽莎白的目光中满是感激。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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