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妹儿》李李谭雅

73、第 73 章

　　转眼，肖劲都有一个月没露面了。吴妹儿的心情由最初的期盼到些许的惶恐，最后完全平静下来，不再理会肖劲的去向。

　　她扪心自问，十分清楚，她实际需要的，更多的是一个衣食无忧的靠山，而非那不能吃不能喝的所谓感情。

　　家里有没有男人的，只是关乎她在肖家的地位，至于其他的，以她目前的发育状况，似乎还没那方面的渴求。

　　这期间，倒是有一位自称是肖劲同僚李大的娘子，一大清早就叩响了肖府大门，说要过来做客。

　　这位妇人也姓吴，年纪要比吴妹儿大上一旬有余，两人便按着夫婿排位，以姐妹相称。

　　年逾三旬的吴李氏相貌普通得近乎丑陋，胖乎乎的身材，满脸横肉，说话慢条斯理，原是个厨娘出身。

　　吴李氏在年轻的时候倒也走过几户人家，但都没留长久，后来年纪大了，被李大买到家去做了娘子。

　　这次吴妹儿来北关，李大早就催着吴李氏过来做客，道是：“我与小把总乃是同僚，他娘子初来此地，年纪又小，人生地不熟的，你过去问问她有何不懂的，能帮忙就帮帮忙，搭把手也是好的。”

　　可话虽到了，偏那吴李氏性格内向，最怕见生人，虽得了李大的吩咐，但仗着李大常常不在家，便今日推明日，明日等后日，这样一日蹭一日，拖拉了快一个月也没去。

　　直到昨日李大回家，想起来问她，这吴李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李大才知道吴李氏根本没去。

　　他十分恼火，最厌烦自家娘子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脾性，二话不说，骑在吴李氏的身上就是一顿狠打。

　　这李大在外不知喝了多少黄狗尿，头重脚轻、醉得厉害，虽打得不重，但拳拳都招呼在脸上，所以才有一大早吴李氏鼻青脸肿带着幌子过来做客这一幕。

　　这吴李氏知道遮掩不住脸上的青肿，只好一边尴尬地装作低头去摸裙摆上的褶子，一边绞尽脑汁去想该与吴妹儿说些什么。

　　几句话闲聊下来，吴妹儿就发现，这吴李氏虽长得豪迈粗鲁，其本人的性格却温顺柔和，是个脾气再好不过的人儿。

　　秦婆子倒了茶上来，这吴李氏像被惊吓住一般，慌慌张张起身道谢不说，双手还在裙摆上擦了两回，才颤巍巍伸手接过。

　　待拿了茶碗，又像是也发觉自己这样做不妥，怯怯地看了一眼吴妹儿，苦着脸、咬咬唇、低头坐下。

　　这吴李氏虽也是把总娘子，但家里人口多不说，军队发的那点儿饷银也只是刚够糊口，哪里能用得起下人？

　　所以她早在进门一见这肖家的大院子、里面还有下人伺候的气象时，就已心中发怯。

　　尤其站在吴妹儿身后的秦婆子还时不时地偷看她肿胀的脸庞，这更让本就自卑的吴李氏如坐针毡，不由拿帕子遮脸，恨不得把整个头都埋进去藏起来。

　　吴妹儿发现她的局促，侧头冷冷瞪走了眼睛乱瞄的秦婆子，又冲着吴李氏笑道：“姐姐，我原就是个乡下丫头，饭都吃不饱，更是不懂什么茶不茶的。反正再好的茶喝在我嘴里，也是一股烂树叶子味儿。

　　不过嫁鸡随鸡，他家就这个规矩，你就当润润喉咙，实在不喜，咱们就换了白水来。”说着，唤秦婆子再取来一壶开水上来。

　　那吴李氏紧张地抬起头，一手拿着帕子遮脸，一手小心把杯子放在桌上，摆手诺诺道：“不用不用，妹妹，我不渴。”

　　吴妹儿这才罢了，随便摆摆手，秦婆子便低头退下。吴李氏见吴妹儿使唤下人的熟练模样，心下艳羡不已，她摸着滑溜溜的椅圈，抿嘴冲吴妹儿笑道：“妹妹，你长得这样好，真是个有福气的。”

　　见周围没了站立的下人，吴李氏紧绷的身子终于松了下来，吴妹儿也跟着松了口气，听见吴李氏的恭维话，摇头笑道：“姐姐，我也不瞒你。若你再早上半年见我，必不会这样说。”

　　吴妹儿在北关城的这些日子，简直和耳聋眼瞎之人一样，世事不知，她急需一位带她进入肖劲世界的朋友，而这位吴李氏可谓来的正是时候。

　　但吴妹儿也深知，人们更愿意同情弱小，尤其是女子，往往会喜欢与比自己差的人做朋友，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女子条件太过优秀，往往缺少女性朋友的原因。

　　吴妹儿已经看出吴李氏的自卑懦弱，所以，她知道若想自己和其交上朋友，适当地示弱，让吴李氏对她产生同情，或者让其心理平衡些，才是相处的最好办法。

　　吴妹儿挑着外人都知道的、她在娘家的苦楚讲了一遍，直听得吴李氏眼泪汪汪，她原打算与吴妹儿说上几句便回家，心想反正能够打发李大就行。

　　如今听到吴妹儿种种的难处，吴李氏顿时在心里与她亲近起来，捂着脸讪讪道：“妹妹，你看出我被人打了吧。我也不怕你笑话，就是我当家的给打的。哎。他那人，顺心了不过骂几句，一个不顺心就把我往死里打。

　　我本来看你这样的人儿，与我这样不同，还道是老天厚爱，是天生的好命，谁知道，你也曾跟我一样命歹。”

　　两人细聊起来，那吴李氏可能也是憋屈惯了，好容易遇到肯认真听她说话的吴妹儿，更是恨不得把心里的话儿一次都吐了干净。

　　原来，这吴李氏本来就因为自己是厨娘出身而自卑，等后来又一口气生了七个丫头，本就性子软弱，这下子更觉得没有底气，言语行动之间畏手畏脚，十分懦弱。

　　吴李氏越说越伤心，哭道：“我家那人，嫌弃我给他没生出儿子，在外头有了茬儿。”

　　吴妹儿一边为她拭泪，一边劝道：“姐姐，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你是想多啦。”

　　吴李氏哭着摇头道：“你年纪小，又才嫁人，哪曾想到那些男人背后的腌臜！

　　算啦，当兵的都那样，养不起外室就去楼子，要不就跟那明是寡妇其实就是暗门子的贱人来往。

　　本来你大哥每个月就没几个钱儿，现在还全搭在外面，那贱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哎，我这辈子也就罢了。

　　有时候就想，这日子活得还有什么劲头？不如死了的好。但一想到我那几个女儿。。。

　　我若是死了，她们命就更苦。说不得，我前脚咽气，后脚她们阿爹就得把那贱人接进门，然后把我几个女儿卖了换钱！”

　　吴妹儿也跟着抹泪道：“姐姐万不可那样想。宁要个要饭的娘，不要个当官的爹！便是为了几个侄女儿，你也得好好活着。

　　若实在想不通，便想想我跟你说的，你看，我阿娘不是比你还苦，待女儿长大了，你就有好日子了。”

　　吴李氏虽还伤心，眼里到底有了丝笑意，看着吴妹儿叹气道：“妹妹，你这是长得好，我家那几个，加起来还比不上你的一半呢。

　　到时候出嫁，家里又拿不出像样的嫁妆给陪送，能不能嫁出去还不晓得呢。”

　　吴妹儿见她情绪好了些，劝道：“这话可不好说！有道是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好看的，长大未见得就好看，小时候说是不好看的，长大好看的也不少！姐姐有七个女儿，以后享福呢。”

　　吴李氏终于破涕而笑：“头次听到生女儿能享福的！”，又羡慕道，“妹妹，你看你，长得这样好，人又会说话，肖把总肯定看重你。”

　　吴妹儿无奈地摇头，叹气道：“不怕姐姐笑话，自打我来了北关城，他只露了一面就再没见人。”

　　吴李氏忙道：“哦，我当家的也是昨日才回来的。他们好像又打了胜仗，反正他回来醉醺醺的，我也没敢问。改日你去了街上，肯定就有人说这事了。”

　　吴妹儿歪头想想，疑惑道：“现在出门？我才进门几天，当家的又不在，这大喇喇地出门逛去，难道别人不嚼我的舌头？”

　　吴李氏摆手解释道：“这里不是乡下，男女都在街上走动。再说女真的小娘子还跟着男子在街上耍呢，没人讲究那些！”

　　吴妹儿大吃一惊，瞪大眼睛道：“这么开放？”又觉失口，忙补充道，“我是说那合适么？”

　　吴李氏笑道：“合不合适，人家就是那风气。不过，咱们汉人还是不要的好。

　　你也不用着急，你家肖把总肯定也快回来了。他们这些当兵的，平日都是半月一休，不过打了胜仗就会多放几天的假。”

　　一说到这里，吴李氏“呀”了一声，慌张起身，道：“不行，妹妹，我得回去了。我当家的要是醒了酒，一见没人伺候，又得拿女儿们撒气。”

　　吴妹儿知道她的为难，也不强留，亲自送到门口，约好改日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