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成伤》载酒行歌

5、五

　　冰雪消融的时候，春闱开始了。我有快一年没有见到哥哥了，从我记事起，我们从没有分开的这么久过。在这一年里我长高了很多，差不多和娘的肩膀一样高了。我学会了绣荷包，但是却没有可以送的人，我也学会了用那支竹笛吹很多曲子，但却也没有人会笑眯眯地对我说不管我吹什么都是世界上最好听的了。
　　村里的流言渐渐平息了下来，素心姐姐的身体却不大好了。她早年过于操劳，张家来闹事之后又一直忧思过重，后来又日夜忧心远行的张仲原，身形渐渐瘦得形销骨立。冬春交替的时候她生了一场风寒，竟然就一病不起，病情时好时坏，从来没有好利索过。
　　那天我陪素心姐姐去云安城里买药，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我远远地望见，我家门口拴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在暮色斑驳的光影中悠闲地用前蹄刨着土。
　　我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一种大胆的猜测让我的灵魂都为之震颤。我飞快地奔回家里去，走到门口却突然有些情怯，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是月儿回来了吗？”屋里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这么说。
　　一个人从堂屋里走出来，一袭雪青色的长衫，青丝如墨，眉眼飞扬，脸上带着我那么熟悉的笑容。
　　真的是哥哥回来了！
　　我的兴奋让我全身颤抖，我却不敢像小时候一样冲过去拥抱他。因为，在他离开家的日日夜夜里，我曾经无数想过，他为什么要离开？是不是因为我太粘着他，让他厌烦了呢？
　　哥哥微微地笑，“真是大姑娘了。怎么，不认识哥哥了？”
　　我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怎么会不认得。虽然这么久没有见面，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依然是我最喜欢的哥哥啊。
　　哥哥在春闱中也表现脱俗，一路考到殿试，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那天晚上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屋顶上，我缠着哥哥给我讲帝都的趣闻。讲着讲着，哥哥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正是他的那封家书抵达家里的那天娘问我的问题。
　　我沉默了，挣扎许久，还是忍不住泪眼盈盈地问他，“哥哥不娶嫂嫂不行么？月儿不嫁人不行么？我们一家就这么生活在一起不行吗？”
　　我以为哥哥会不高兴，没想到哥哥竟然开怀地笑了起来。他说，“当然可以，我们一家当然可以一直就这么生活在一起。”
　　我还是很担心。
　　哥哥摸了摸我的发顶，神秘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说，“哥哥这次去帝都见到了皇帝哦。皇帝下了旨意，让我们一家一直这么生活在一起。”
　　我惊喜不已，“真的么？”
　　哥哥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黄色的卷轴，凤眼斜睨着我，故意拖长了声音说：“梅村齐月接旨——”
　　我一下子懵了，手足无措，忽然想起戏文里那些人接旨都要跪的，就有样学样地准备跪下去。刚弯了弯膝盖，哥哥上前扶住了我，“傻丫头，逗你的，地上那么硬，我怎么舍得你跪。”
　　“····”我一时无言，傻傻地看着他。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管那些繁文缛节了，我读给你听就好。”哥哥在我身边坐下来，声线清醇，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圣旨里那些“奉天承运”之类文绉绉的词我听不懂，只听见一句“朕赐婚于齐衡、齐月，愿你二人结百年之好合。”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哥哥，哥哥被我看得有些不自然，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侧过头去不看我，“怎么，刚才还说要我们一家永远在一起的，现在想反悔不成？”
　　我心里涌起莫名的欢喜，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不反悔！不反悔！”
　　哥哥哈哈笑起来，伸出手臂揽住我的肩膀，让我倚在他的怀里。我听见头顶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傻丫头，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