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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凤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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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非常快,之前是有意等蒋清烨的大队伍,回去的路上,姜琅琊快马加鞭。
一辆马车,外面坐着姜琅琊和迦衾,后面跟着骑着马的姬邑季罗等暗卫。
如此强大的护送队伍,我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本该早就睡了,可是躺在车厢里,怎么也闭不上眼。
我的一个决策,导致百人瞬间丧命,若我不为王,是不是会好一点?这天下,谁坐还不是坐?
还有,迦衾,他怎么出现了?
想到这里,我的脑子里全是迦衾之前大喊的那句话:“君月!你先走!”
估计迦衾应该是觉得我睡着了,他对姜琅琊说:“先生,一会我就先走了,您好好照顾君月。”
姜琅琊不说话,我又听到迦衾说:“我要去给那些死去的人超度。”
没想到姜琅琊居然回到:“你觉得阿月做错了?”
迦衾不说话。
姜琅琊接着说:“她是君王,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今天下三分,蒋氏党羽枝盘根深;甄纶将军手握兵权;只有她,一个人苦苦支撑这个天下。你跟了阿月这么多年,这些你都不懂,只能说明阿月给了你太多的宽容。”
姜琅琊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却句句刺在我心上。
“她不该设计去杀人。”迦衾过了许久才说。
“设计?”
姜琅琊突然哈哈大笑:“阿月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傻孩子,她那点计谋在蒋祉廉看来不过是雕虫小技。”
“蒋祉廉留着她,不过是因为他要用她对峙甄纶。”
我将毛毯捂着脸,想要忍住哽咽声,可是即使我的声音很小,车外的两人还是听见了,他们停止说话。
随后我开始放声大哭。
不知不觉已经赶了半日路途,姜琅琊隔着门帘问我:“在这里休憩一下吧。”
我早已停了哭泣,自认端庄的走了出去。经过姜琅琊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酒味——怪不得话这么多。
我下马车时,季罗跪在地上,我踩着他的膝盖走了下来,看了他一眼,他低下了头。
迦衾立在前方,他带着斗笠,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走到他旁边时停了下来,想说什么,又将话咽了下去。
住处是路上的一个客栈,住下后,我把季罗和姬邑叫了过来。
我之前说过,若不成功,他们两个也不用活着了。
此时他们两个都非常平静的跪在我面前,我问他们:“还记得朕的话吗?”
我正要接着说,就见季罗半跪了起来:“君上,我愿承担所有责任,只恳求放过姬邑。”
姬邑吃惊地看着他。
“放过?你们知道刚才一战意味着什么吗?朕几乎输了这天下,季罗,你告诉朕,你拿什么来陪?”
季罗不说话,我冷哼:“全杀了你们也赔不起!”
“君上!”季罗突然行了大礼,将头狠狠的砸在地上:“请放过姬邑!”
季罗不停地磕头,直到头上满是鲜血,姬邑终于看不下去,她拦住他:“君上,我和季罗夜郎自大,死不足惜,我……”
我被他们搞得心烦:“够了!季罗姬邑接旨! ”
“诺!”
“你们走吧,别再回来了。”
两人吃惊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两:“朕不是个好皇帝,大元迟早要亡在朕的手上,也知你们不服朕,也罢,这一战,朕也算明白了。你们与朕主仆一场,能活下来算你们命大,好聚好散吧。”
“出去吧。”
我又把迦衾叫了过来。
路上的时候迦衾已经随意的处理了一下伤口,此刻血已经沁透出来了,我脑中思考过千百次和迦衾再见时我会说的话,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但是我又觉得已经过了一生那么长。
“你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迦衾站在原地不动,他已经摘下了斗笠,一身白衣,眉目清俊。
看他不动,我又说:“我替你包扎好。”
迦衾却转身就要走,我站了起来,对着他喊:“站住!”我捏紧了拳头,该死的自尊想要他就要就这么走了,可是我还是说:“就当是,我……朕,命令你。”
迦衾回过头,终于对我说:“我以为你会叫我走。”
我苦涩的摇摇头:“我不会。”
迦衾缓缓脱下外衣,一如曾经那样,他每次练功后我为他上药。
翻过年,我也十八岁了,迦衾比我小一岁,他的个头已经比我高了,他单膝跪在我面前和我平视。
我避开他的眼睛,看他扶起袖子,一道狰狞的血痕横贯他整个手臂。他表情太镇定,我还以为不太严重,当我敷药时,他终于皱了皱眉。
我给迦衾带来的,难道永远满是伤痕吗?
为了转移他注意力,我开始和他说话:“这几日你都去哪里了?”
他不说话,我继续说:“你怎么知道我在秦之岭?”
“你要回拙思寺吗?”
“以后你会回来看我吗?”
迦衾始终沉默,我叹了一口气,帮他绑好纱布。
“谢谢你,迦衾。”我轻轻说,迦衾终于抬头看我: “为什么要谢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沙哑。
“谢谢你心中有我。”
“君月。”
“嗯?”
“这天下就这么重要吗?”
我笑了笑:“重要的不是这天下,而是这天下百万百姓,母皇将它交到我手上,我就不能辜负她。”
我抬起手,捧着他的脸:“明知是输,可我还是不想就这样认输。”
迦衾拉下我的手:“四年了,我好像从未看明白你。”
待他走出去时,他说:“君月,你尽管守着你的半壁江山,我迦衾许你一世长安。”
第二日,我开始发烧。
姬邑和季罗没走,姬邑用手背碰了碰我的额头,她对姜琅琊说:“君上烧得不轻。”
姜琅琊用厚厚的毛毯将我抱了起来,却反手送到了迦衾手里。
“我先回宫叫太医。”
迦衾点了点头。
我浑身无力,大脑混乱,看着迦衾说:“我母皇呢?”
迦衾轻声说:“月儿,我们回家。”
一路上,迦衾都将我好好的护在怀里,丢了马车,一行人一路都用轻功赶路,一天半的路程只用了不到半天。
到皇宫时,刚刚下早朝,小福子和宝彤姑姑都着急地站在宫殿后门的秘密出口等着我。
一进寝宫就看到了阿胡,她还穿着朝服:“这是怎么了!”
迦衾始终抱着我,直到打我放到了塌上,他才舒了一口气。
不一会,姜琅琊就领着太医来了。
宋太医年事已高,已经服侍君家五十年载。
宋太医正要给我立屏风,我就说:“不用了。”
他颤颤巍巍的把手放在了我的脉上,好一会他才说:“是普通的伤寒,过度操劳所致。”
我点点头:“开方子吧。”
宋太医到一侧开方子,我看着焦急的众人,勉强笑笑:“寡人没事。”
“没事?”阿胡坐到我床边:“阿月,你还要命不要!”
“当然要,”我咳了一声:“朕还要这天下呢。”
此时,宋太医走了过来,将方子递到我手上。
从小母皇就要我被各种各样的医术,她说这是一种生存之道。每次太医给我看了病,我都要亲自看方子。
我盯着方子看了许久,对宋太医说:“真是苦啊。”
宋太医跪在了地上:“君上,良药苦口。”
“你下去吧。”
宋太医走后,我对他们说:“都下去吧,朕要休息一会。”
迦衾最后一个离开,他看着我:“我就在外面。”
我想他笑了笑。
第二日早朝,我还是挣扎着起来了。
我的头还是很烫,小福子一路搀扶我做到了龙椅上。
阿胡装了几日生病的我,没想到我是真的病了。蒋狐狸看我的眼神很微妙,他定是知道了我亲自去蜀地的事,也知道我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寡人很不开心。
虽然老狐狸这次赢了,但是我一定要给他找点不痛快。
“蒋爱卿啊,朕这几日的了一个新的处方,念你为我朝鞠躬尽瘁这么多年了,朕就赐给你了。”
“微臣谢过君上!”
下朝后我让小福子扶着我去药房,宋太医正守着小太监给我煎药,见我来了,立马要给我下跪,我虚扶他:“快给寡人开一副最苦的中药,最好有黄莲,木通,龙胆草!”
宋太医抖了抖:“诺。”
两味中药一起熬好了,小太监过滤时,一不小心将药罐打倒了——一只竹剑挡住了药罐,没有一滴药洒在地上。
小太监立刻跪在地上:“君上饶命!”
我无语的看着他:“朕什么时候这么残暴过了?”
小福子给了他一脚:“快滚!”
迦衾一身白衣,亭亭风姿,如同一颗笔直的松柏,他笑着接过药罐,帮我过滤:“交给我吧。”
我挥挥手:“其他人都下去吧。”
小福子还不走。
我瞪他:“你也走。”
小福子扯扯嘴角。
小福子终于走了,我看着迦衾又过滤了一遍,他说:“一会趁热喝吧。”
“嗯,”我的鼻音很重:“朕一会就喝。”
他把药放在药盒里,对我说:“寝宫的香记得换了,香料感冒的时候用对身体不好。”
我心里暖洋洋的:“你还走吗?”
迦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说:“不走了。”
“你上次也保证过,朕不信你。”
他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我:“我从未骗你。”说完,迦衾就走了。
直到白色的衣角消失在医馆,我都还没有理解他说的什么意思。
小福子进来问我:“君上,喝药吗?”
“喝吧。”
我精神恍惚的喝下,发现苦得胆汁都要呕吐出来了。
我定眼一看,居然是我给蒋狐狸准备的药!我扫了一眼小福子,他也发现我拿错了,他也立刻跪在地上。
“剩下的赏你了。”
“诺。”小福子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