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阮小九

28、抉择

　　热闹了一日，我退去了妆容和繁琐的饰物，再回到寝宫时，甄纶已经坐在房间等着我了。
　　我和他坐在桌子两侧，小福子端来了两碗面。
　　这也是婚礼的一部分，我虽然已经饿过了，但是还是勉强吃了几口。
　　吃好了面，下人将东西收走，我看了一眼小福子，他心领神会的带着众人走了。
　　我拿起桌上的酒杯，给甄纶倒了一杯：“累坏了吧？”
　　他也一口饮尽：“何累之有？”
　　“甄纶，”我看着他：“你为何将虎符交给我？”
　　“因为我要你知道，我做凤君并非为了夺这天下。既然我已拥有你，我就不需要这千军万马。”
　　“你可知其中意义？”
　　“月儿，”他轻声说：“我怎会不知道？”
　　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就在我沉默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声音越来越大，不是还夹杂着宫女的尖叫和哭喊。
　　甄纶皱眉：“这是怎么了？”
　　我站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宫外灯火通明，一群侍卫拿着刀剑，围住了一个人。
　　我一个趔趄，甄纶在我身后扶住了我。
　　那人看我出来，大声问我：“君月，为什么？”
　　宫中四周挂满了红丈银烛，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我想要向前走，甄纶握住我的肩：“小心刺客。”
　　我甩开他：“他不是刺客。”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我红色的嫁衣，我一步一步走向他，心中五味陈杂。
　　“迦衾。”
　　侍卫跪在我面前：“请君上降罪，属下防卫无力。”
　　我瑶瑶头。
　　这是我给迦衾的权利，他一向可以自由进入皇宫。四散落不少侍卫的尸首。
　　当我走进时，看见他眼里全是哀痛和愤怒。我惊讶地发现他身上全是血：“你受伤了？”
　　迦衾耻笑一声：“没有。”
　　他眼里带着一丝仇怨，深深的灼伤了我。我连忙让侍卫放开他，侍卫为难地看着我：“君上，他……”
　　“无妨。”
　　侍卫纷纷放下剑，我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就见一把剑横在我的脖子上。
　　我望向迦衾：“你这是做什么？”
　　“君月，你让我走，我便走了，我绝不会再让你为难，可是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我愣愣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拙思寺，如今只剩我一人，你为何如此？”
　　迦衾的剑在颤抖，我张嘴，却吐不出一个音。一个念头在我脑子划过，我转头看向甄纶。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一如像今日在大殿之上。他面无表情：“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救驾？”
　　众人围上来，将迦衾按在地上，迦衾没有反抗，一个侍卫轻轻一碰，迦衾手里的剑就掉在了地上。
　　我站在原地，一股寒意将我包围。
　　甄纶上前将地上的剑捡了起来，递给我。
　　他俯身在我耳边说：“君上，微臣会辅佐你打下这天下。”
　　我接过剑，向迦衾走了一步，我问甄纶：“是你做的？”
　　他沉默不答，表示默认。
　　我举起剑指着迦衾：“朕也是人，也会做错很多事，但是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遇见你。早知道，就不该如此放纵你。”
　　迦衾闭上了眼睛。
　　迦衾，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我举起剑刺了下去。
　　“月儿。”甄纶将手放在我的肩上：“为什么？”
　　我手中的剑刺穿了甄纶的小腹，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地滴落下来。
　　我将剑拔了出来，甄纶将头埋在我的颈窝。我轻轻环住他的腰，在他失去意识前，对他说：“你不该伤害他。”

　　人群骚动了起来，我走向迦衾：“快走。”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将剑丢给他：“别再回来了。”
　　“为什么？”
　　我苦笑，为什么都要问我为什么。
　　人生哪有什么为什么。
　　“快走！”
　　迦衾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为止，我转身走向了寝宫……

　　甄纶在太医的治疗下，很快就醒了过来。
　　宫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我一直守在他身边，他醒来后，下人都退了出去，房间只剩下我和他。
　　我坐到他床边，手里拿着药：“快把药喝了吧。”
　　甄纶突然伸出手抓着我的手臂，药洒了一地：“我竟然相信了你，信你会爱我。”
　　我的手臂被他捏的疼：“我虽不爱你，但是也想就这样过这一生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
　　“我甄纶最后输给了一个和尚？”他大声笑了起来。
　　我甩开他的手：“你杀了这么多僧人，你不怕遭报应？”
　　“报应？”他嗤笑：“君月，早在我替你第一次征战沙场，就有无数人死在我手下，我又有何惧？我唯一的报应，就是你。”
　　“你何必多此一举？”
　　他凝视着我：“不杀了他，我不会甘心。你以为我在宫外这么多年，对宫内一无所知？”
　　我冷笑一下：“是啊，甄纶，我是爱他，可是我已经让他走，就说明我已经作出了选择；你这样再逼我选择一次，我虽然还会选择这天下，但是我依旧会保全他！”
　　“你太贪心，君月，”他捏住我一缕头发，将我拉到他面前：“你的人生只有我与你相伴。”

　　我走出寝宫时，天已经要亮起来了，我让太医和下人都好好去看着甄纶。
　　我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嫁衣，我走上城墙，迎着第一缕阳光，俯瞰着整个长安城。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