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阮小九

24、无子

　　迦衾安全出宫后，我派姬邑一路暗中保护着他。
　　礼部开始谋划我和甄纶的婚事，宝彤姑姑没有问我为什么，她只是问我：“怎么突然这么急了？”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朕老了啊。”
　　她用木梳轻敲我的头：“尽瞎说。”
　　“其实是朕不愿再做寡人了。”
　　她将一支凤钗插在我的头上，我问她：“我和母皇谁更美？”
　　好一会，她才回我：“敏儿更美。”
　　我佯装生气的看着她：“姑姑你偏心。”
　　她笑着不说话，帮我梳装完后，拍拍手，一群宫女鱼贯而入，手上拿着各式珠宝和服饰。
　　我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只觉得头重脚轻：“这些事交给礼部就好。”
　　“那怎么行，这是女子最重要的时候。”
　　小福子注意到我脸上不耐的神色，对宝彤姑姑说：“要不改日……”
　　“阿月，若不是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你是不会幸福的。”宝彤姑姑突然轻声说到：“你的母皇也好，素娘也好，即使只有一瞬间，她们也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
　　一张清冷的脸在我脑海划过。
　　“如果是要以他生命为代价，我宁愿选择不在一起。”
　　“可是……”
　　我挥退了下人，对她说：“阿胡最近如何？”
　　她摇头叹气：“你抽空去看看她吧。”

　　我不知道是多少次走在通往阿胡宫殿的路上，终究还是又一次的停下了脚步。
　　阿胡的贴身宫女走到我面前跪下。
　　“她怎样？”
　　“公主还是不吃不喝。”
　　“那怎么行？这都几天了？”
　　我焦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小福子说：“君上，您就进去看看公主吧！”
　　我瞪他一眼，我要敢进去，我早就进去了！
　　“最多就是一顿骂，您受着不就行了。”小福子不疼不痒的说。
　　我左想右想，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被骂就被骂吧，总不能看着她绝食吧？
　　“君上！”
　　就在我准备跨进大门时，一干宫人跪在我的面前，小福子驱赶他们：“都在着跪着做什么！”
　　“君上，不可啊，公主说了，要是君上进去了，她，她就自裁！”
　　我气得要吐血，这个该死的阿胡！
　　我终究还是没有强行进去，丢下一句话：“告诉你们公主，她要是再不吃饭，我就找人逼迫她吃！”

　　第二天一早宫人就告诉我阿胡进食了。
　　我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公主吃了饭后出宫找尚书千金游湖去了。”
　　我叹气：“随她去吧，看着点，别出事了。”
　　没一会，甄纶就来了。
　　甄纶这几日喜气洋洋，见谁都一副笑意。
　　我让他坐下后问他：“这部还没早朝，来这么早作甚？”
　　“想见你。”
　　甄纶说话直来直去，倒是让我有几分不好意思，我点点头：“这么早还没进膳吧？”
　　甄纶点头：“你不说我都忘了。”
　　“那就和朕一同用膳吧。”
　　吃早饭时，我们都很安静，却又一种说不出的安详的感觉。
　　甄纶走之前对我说：“月儿，真希望就这样和你过一生。”
　　我笑：“今日派人去问礼部算出时日了没。”
　　他凝视我：“好。”

　　甄纶走后，我一直目送着他离开寝宫。
　　小福子此后我穿上朝鞋，他说：“君上，奴才觉得甄将军是真心对您的。”
　　我取笑他：“你懂什么是真心？”
　　他哼：“好歹奴才也算半个男人。”
　　我被他逗得乐不可□□朕就信你这一回。”
　　上朝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眼甄纶，他也正看着我，他嘴角藏不住的笑意，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突然想起那日我让小福子宣读诏书，甄纶脸上的狂喜。
　　事后我出宫到了他的府上，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种不相信的脸色：“月儿，你怎么来了？”
　　我笑着不说话，他牵起我的手：“你不会是告诉我你后悔了吧？”
　　“当然不是，找你有别的事。”我被他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你还有个将军的样子吗？”
　　“哈哈，”他大笑：“除了这件事，你说什么我都应。”
　　我敛了笑，他看我有什么要私下说，就挥退了所有人，让我坐下来：“怎么了？”
　　“甄纶，朕不能生育。”
　　甄纶好久没有说话。
　　我松开他的手：“你若不能接受，朕也不会逼迫你。”
　　甄纶反抓住我：“不，我不悔。”
　　我吃惊地看着他。
　　“只要和你在一起，没有子嗣又如何。”他苦笑：“果然人不能太贪心，”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月儿，我有你就足够了。”
　　一阵苦涩在我心里回荡。
　　“月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我摇摇头。
　　他笑：“也是，那时你还太小。那时我也不过十八，你才六岁；先皇初立寒士入宫，我作为第一批，得到了先皇的召见，然后，我就见到了你。”
　　我眼角酸涩：“别说了。”
　　“好，我不说了。”

　　甄纶站在我对面的右侧，蒋家父子站在左侧。
　　蒋祉廉接连几日的脸色都不太好，他估计没有想到就在他设下如此多计谋后，我还能毅然选择不立蒋清烨。
　　就在他将宋太医给我的药换了，被我的人发现后，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喝了下去。
　　他以为甄纶不会娶无法生育的我。
　　甄纶是何等骄傲的人，从一无所有的寒士，到如今威震四海的将军；他怎么会选择入了后宫，还没有子嗣？
　　而他算错了一点。
　　那就是甄纶爱我。
　　甄纶娶我，不是为了这天下，或许蒋祉廉这一辈子算计过无数人，也太了解人心，但是他不了解的一点就是，这深宫中，这朝堂上，还会有爱。
　　而我喝下这碗药，也是为了让他知道，我君月，毅然一无所有，也绝不畏惧他。
　　也绝不退缩。
　　如果，那一年，我的母皇和我的父君离开了皇城又会是怎样呢？
　　如果没有我，她是不是就随着我父君去了呢？
　　如果我的孩子生来就要像皇舅舅和母皇为了这皇位自相残杀，或者像我这样没有任何选择——那我宁愿他从没有出生过。

　　“君上，可以上朝了吗？”小福子小声问我。
　　我点点头：“可。”
　　“鸣鞭！”
　　百官跪在地上三跪九叩：“吾君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