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阮小九

23、婚约

　　从坊中最热闹的地方走出来不久，远远就看到几个侍从守着轿子在路边侯着。
　　小福子说：“君上，咱们回吧。”
　　我点头：“也好，逗留得够久了。”
　　我看了一眼坊市，然后坐上了轿子，一行人缓缓的向皇宫前进。我隔着窗对迦衾说：“咱们下次再来吧？”
　　“好。”
　　“当真？”
　　“当真。”
　　我靠在轿子上，眼睛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
　　我把手伸出了轿子：“握着我的手好吗？”
　　迦衾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晚上睡觉时，我紧紧地抱着迦衾，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阿月？你怎么了？”
　　黑暗中，迦衾伸出手摸我的脸，却摸到一手的水光：“怎么哭了？”
　　随着年龄增长，我已经许久不曾流过泪。我摇摇头，然后双手捧着他的脸，去吻他。
　　“阿月，别怕……”
　　迦衾不停的安慰我。
　　我解开他的衣衫，继续吻他。
　　黑夜中，迦衾的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星光，他深深的凝视我。最后在我的吻中，他轻轻叹气，然后翻身将我按在身下。

　　第二日，我起得很早。
　　迦衾随我一同醒了，他见我要叫小福子，他摇摇头，亲自爬起来。
　　不一会，他打了热水回来，放在我的脚下。
　　迦衾没有伺候过人，但他小心翼翼的帮我擦着身子，在帮我穿好衣服，又单膝下跪帮我穿上鞋。
　　我笑了一下，轻声对他说：“谢谢。”
　　我走出他的房间时，他站在屋内看着我。
　　我对他说：“再去睡一会吧。”
　　他点点头，却迟迟不肯离开，一直目送我离开院子。

　　回到寝宫不久，宋太医来了。
　　宋太医拿着一个药盒，他递给小福子，然后拱手对我说：“君上请放心，此药对身体绝对无害。”
　　小福子从药盒里拿出一碗黑色的中药递给我。
　　我看着中药，半晌才说：“此事绝对不可外传。”
　　我一口喝了干净，小福子又递给我一颗糖，我摇摇头拒绝了：“走罢，还要早朝。”
　　“阿月。”
　　我刚刚站起来，就看见迦衾站在门外，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喝的是什么？”
　　小福子立刻回答：“回公子，君上喝的是调理身体的中药。”
　　“你喝的是什么？”迦衾又问了一次。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不知为何，我的胃翻滚着疼了起来。
　　我装作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不是让你休息吗？”
　　迦衾不管不顾的走到我面前，就在他离我只有一丈的距离时，季罗挡在了他的面前：“不得放肆。”
　　小福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我平日里对迦衾有多放纵，即使此刻他的眼里全是怒意：“快退下！”
　　迦衾丝毫不惧怕季罗，季罗的武功也远在他之下，就在他们要出手之时，我站了起来：“怎么，还要在这里打起来了？”
　　我挥手让季罗下去，看着迦衾：“什么时候朕的事情都要向你一一汇报？”
　　我从未这样和他说过话，他有些震惊地看着我。
　　我忍住来自心里的刺痛和胃部传来的恶心，我镇定地走到迦衾面前，小声的对他说：“放心吧，不过是一些麝香散，无大碍的。”
　　小福子扶着我一直走出寝宫，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在下轿时，他问我：“公子那边，要不要派人……”
　　我叹了一口气：“随他去吧。”

　　“…户部实收扬州等地赋税与往年相较低上一成，然则今年间并无天灾人祸。扬州等地历来是赋收重要之地，还望皇上派人调查蹊跷，以正视听。”
　　大殿上，官员们不停的上奏，不知为何，我的头却异常的疼痛，连着胃里带来的恶心，我只能强忍着不晕倒。
　　“君上，君上！”小福子小声叫我，我这才反应过来，对下面的人说：“朕知道了。”我还想说什么，却一阵晕眩。
　　当我快要倒在椅子上时，一双大手接住了我。
　　“月儿！”
　　甄纶担忧的看着我，我正想说我没事，就一口咸腥，吐了一口血出来。
　　甄纶大喊：“宣太医！快！”
　　这时，蒋清烨也上前：“君上，太医过来还有一会，不若就让微臣看看。”
　　蒋清烨的医术是出了名的，我看了一眼小福子，他立刻对蒋清烨说：“蒋士卿，请。”
　　甄纶看了我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扶我坐了起来。他还想站在我身侧，小福子过来替了他，在我手腕上放了一块丝布。
　　蒋清烨将手按在我的脉搏上，好一会他才说：“无妨，只是过度疲劳，加上思虑过多，导致精血不足。”
　　“都咯血了，你居然说什么精血不足，无妨？蒋士卿，你这是在拿君上的身体开玩笑吗？”
　　甄纶此刻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倒是蒋清烨不言不语站在一旁。
　　我只觉得疲倦万分，对众人说：“今天就先退朝吧，”我看了一眼蒋清烨，又看向甄纶：“你们随我来。”
　　宋太医和我几乎是同时到了寝宫，宝彤姑姑早已为我收拾好了，不一会阿胡也赶来了。
　　“怎么会这样？三天两头的生病？”阿胡站在不远处焦急地看着我，宝彤姑姑安慰她：“您别着急，先坐下吧。”
　　宋太医一反之前诊断的速度，他来回诊断了好几次。
　　“到底如何？”宋太医的样子让阿胡急不可耐，她又站了起来：“蒋清烨不是说没什么么！”
　　宋太医为难地看着我，我虚弱地挥挥手：“好了，别在这吵了，你先出去。”
　　阿胡气冲冲的走后，宋太医跪在了地上。
　　“快说吧。”
　　“回君上……”

　　宋太医出去后，小福子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君上。”
　　我对他说：“书桌上的那个诏书递给我。”
　　他快步拿来给我，扶我起来。
　　我看着奏折，愣了一会，才说：“让季罗安排，这几天，不，今晚，送迦衾出宫。”
　　小福子服侍我数年，再了解我不过——此刻他只说了一个“诺”，然后一言不发。
　　我休息了一会，然后在小福子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
　　此刻，除了阿胡，宝彤姑姑和一干平日里服侍我的宫人外，就连甄纶和蒋清烨一些重臣都在。
　　见我出来，除了阿胡，众人都跪了下来。
　　我摆摆手：“都坐下来吧。”
　　阿胡问我：“阿月，你到底如何了？”
　　我摇摇头：“蒋士卿不都说了吗，无妨。”
　　阿胡半信半疑的看着我。
　　我看着甄纶和蒋清烨，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么的可笑：“正好，大家都在；众人也看到了，寡人的身体虽然无碍，但是也大不如前。众卿家也在朕的婚事上，担忧了多年了，看来是时候朕立下凤君，辅佐政事了。”
　　我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我看了一眼小福子，他拿出刚才的诏书：“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自朕即位以来，中宫凤君位空悬十数年，现咨塗潞将军甄纶，克己奉公，瞻博明智，孚尹旁达，麟凤兰芝。凤君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仪天下，岂易哉！唯甄将军德冠口，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
　　册凤君印，册君。”
　　小福子说完，对甄纶说：“恭喜甄将军了。”
　　我看着甄纶震惊的表情：“终究一个人太累了，希望你能常伴君册。”
　　甄纶由惊转喜，他半膝跪地：“臣接旨！”
　　我勉励笑了一下，再看向别人时，除了甄纶外，其他人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
　　蒋祉廉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他全然不置信；而阿胡此刻呆呆的看着我，好一会她才一言不发的冲了出去。
　　至于别人，我的人不知道我为何突然想要嫁给甄纶，蒋党则是一脸苦愁的样子，我没有如他们计划的那样嫁给蒋清烨；而甄纶的手下则是愤慨的样子：他们不愿自己的将军就此放权进入君王的后宫。
　　我让小福子扶起甄纶：“从此以后，你与朕夫妻同体，不用再行此大礼。”

　　夜晚，我站在皇宫最高处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坊市，突然一个人走到了我的身后。
　　“他走了吗？”
　　季罗半跪在我身后：“已经在回拙思寺的路上了。”
　　“……还顺利吗？”
　　“属下按照君上所说告诉公子，他就自己走了。”
　　我笑了笑：“他说什么了吗？”
　　“不曾。”
　　远处坊市的热闹似乎穿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想起了那日迦衾结果我手里剩下的食物，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我问他，我们还能去吗。
　　最终，还是什么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