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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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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我已盛装站在了朝堂外长长的阶梯上。
我头上光是凤簪就有五支,风吹过叮啉作响。
浓妆掩盖了我眼底的疲倦,我微笑着看着远方。
号角响起,百官齐齐拜向东方,念起了这百年传颂的祈福词:
“哀乐低回,松涛呜咽,春雷翻滚,湛卢欲崩;
酹酒一杯,洒祭茔前,焚纸柱香,告慰亡灵;
一拜宗敬,高风亮节,七十八载,志在苍穹;
为党伟业,殚精竭力,德育后人,功秉春秋;
二拜宗敬,助人垂范,斗转遒生,隽写纯良;
扶贫济困,惠泽邻里,诚信正义,名播远扬;
三拜宗敬,教子有方,以德立志,以技取长;
淡泊名利,历练智商,父教子承,远袭相传;
呜呼悲哉,鹤去楼空,子孙齐跪,冥冥悲怅;
存者长思,逝者瑜化,著文祭之,伏惟尚飨。”
不过片刻,远处传来了千军万马整齐前进的声音,震彻山河 ,仿佛阵个地面都在颤动。
“征战沙场!卫我大元!”
军队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口号,小福子让几个人抬上来一个巨大的香炉,我接过他手里的香,拜了拜,插进了香炉里,默念:“愿,太平长安。”
我看了一眼小福子,他即刻上前扶着我的手,我向前走了两步。
军队越来越近,黑压压的一片,“元” 字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为首的一个人策马上前。
他身着甲胄,独自矗立在众臣之中,如威如岳,眉间英气十足。
甄纶,你还是回来了。
他利落的跳下马,笑着又向前走了两步,重重的跪在地上:“吾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走下去,扶起他,真心诚意的对他说:“谢谢你。”
甄纶起来时,在我的耳边说:“小月儿,我回来了。”
我点点头:“回来就好。”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神色间笑意更浓:“我不负你!”
我笑着点点头。
重臣们都随后进了大殿,甄纶坐在我的右下侧。
我们刚刚坐定,一群身着红裙金履的女子就鱼贯而入,她们笑意盈盈,步伐优美。
音乐声响起,一个长发如瀑的女子莲步轻移,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绝色,她一挥水袖,大殿中再无闲言碎语。
我笑着看着她。
她也冲我笑。
我转过头想对甄纶说,谁知一偏头就看到了他炙热的眼神。我暗自捏了捏手掌,笑意盈盈的对甄纶说:
“这入阵曲,可是朕的明珠公主排练了多日的成果,不知爱卿觉得如何?”
甄纶轻笑不语。
一曲毕,阿胡清轻喘气,走到甄纶的面前,端起酒杯:“本宫敬将军一杯。”
甄纶也不拒绝,一口喝了干净。
大家纷纷叫好,我挥手让阿胡坐过来,谁知阿胡让下人搬了凳子坐在甄纶身边:“阿月,我今天就坐这里了。”
我摇头直笑:“随你。”
阿胡的心昭然若示,我在心里暗暗思遄着甄纶的意思,他没有拒绝——那是不是……
我看他的样子,脸上带笑,我捏了一把冷汗:我不怕他突然大怒丢了我的面子,我只怕阿胡伤心。
“今日甄将军回朝,不知阿月你有什么要赏赐他的?”阿胡笑着问我。
我把这问题投给了甄纶:“这皇宫中,甄将军看得上什么,就拿去吧。”
我的一番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也笑着看着甄纶:“说吧。”
他正要说话,就见蒋祉廉站了出来:“不若就将明珠公主赐婚于甄将军,男才女貌,岂不两全其美。”
我点点头,心里暗自庆幸:蒋狐狸终于有一次和我意见一致,也是不容易。
他怕我嫁给甄纶。若甄纶为凤君,不能再执政,那么军权全部要归还与我,那么他再想扳倒我,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阿胡虽为公主,但是毕竟是前朝旧王的遗子,不足为惧。
我看了一眼阿胡,她的眼里现在只看得见甄纶了。
朝堂上一片赞许声,我紧张的看着甄纶——我真怕逼急了他,不过这会他应该不能拒绝吧?
“甄将军,朕就将阿胡赐给……”
甄纶先是没有接话,他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阿胡,良久才说:“明珠公主明艳无双,甄某只是一届武夫。怕是配不上公主。”
这便是拒绝了。
甄纶不愿意,我不能强加于他,免得阿胡嫁过去也不幸福。阿胡还想说什么,我连忙打断她:“此事再议吧,今日将军回来,朕非常高兴,众卿家必尽兴而归。”
皇宫热闹了一天,夜晚甄纶转驾回府,继续喝酒玩乐。
我今天自然不会管他们,任他们去了。我也在将军府呆了一会。拜会了众人,我褪去繁琐的头饰,就想立刻赶到太傅那里。
“阿月。”就在我打算走时,甄纶叫住了我。
幽暗的走廊处,他坚毅的轮廓若影若现。
“将军何事?”
他皱起了眉头:“你非得如此和我说话?”
我看了他一眼,让小福子避让。
见没人了,他的语气柔了些:“月儿,你留下来陪我吧。”
我笑了下:“大家不都在么?”
“你明知,我只想你留下。”他朝我走进了一步:“我回来了,月儿,战场上好几次我都以为我回不来了,可是想到你,我还是坚持了下来。”
我的心里刺刺的疼,不知该怎么回他,只能点了一下头。
他突然抬起手,轻轻的放在我的脸上,他的手心全是老茧:“你长大了,我却老了。”
“胡说什么呢,你才而立。”
“是么?原来我都而立了。”他轻笑一下:“可是我好等多久才能等到你呢?”
他的脸渐渐向我靠近,我几乎要任由他吻下来,可是当我闭上眼睛时,我还是推开了他。
他抓住我的手:“为什么?”
“因为朕是……”
“不要再说什么君臣的话了!”他的眼泪全是苦痛:“你是君,我是臣,你要忠诚,我给你忠诚!你要牺牲,我给你牺牲!”
我别过头不看他:“你醉了。”
他捏住我的下巴,逼着我看他:“你不就是想要我娶公主么?反正她和你还有几分相似。”
我不愿他这样说阿胡:“我不会逼你娶阿胡,这天下女子,任你选;但是除了朕。”
他愣了片刻,然后松开了我:“为何?”
“因为,我不爱你。”
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以为我会轻松,可是我却感觉心更酸痛。
“你再说一次。”
“甄纶,我不爱你。”我看着他:“我的一生从未有过选择,只有这一次,我想任性一次。”
甄纶突然大笑起来:“好,好,我懂了。”
他猛地跪了下来:“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知道就好。”
我转身仓皇的逃走了。
当我到达太傅府邸时,发现屋内一片死寂。
我跨进门时,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太医从太傅房间匆忙跑了出来,跪在我面前:“君上,太傅,太傅他去了!”
我震在原地:“何时?”
“就在君上早晨走后不久,他就去了。”
我大怒:“你们怎么不派人告诉朕!”我快步走到内屋,一群人拦住我:“君上,不可啊,屋内晦气!”
“都给朕滚!”
我跌跌撞撞走到房间最里面,一个白布盖在一具消瘦的人身上。
我不敢走近,我怕看见他毫无生气的脸。
我愣愣站在原地:“为什么,不是说好等着朕吗?”
“老爷说了,君上好不容易高兴一次,不愿意让您伤心。”
太傅的家仆含泪对我说:“老爷给君上留了一封信。”
回宫的路上,我拿出了这封信。
上面写着“谏君书”。
依靠着微弱的灯火,我打开了信。
“君见此书,吾已逝。知君孤寂,老臣本不愿离去,无奈天理轮回,也只能服了命。”
我捂住嘴,继续向下看去。
“先皇将君上交付于老臣,老臣本愿助君上一平天下,可身不由己。
死不瞑目,只有一愿,愿君一世长安。”
沐浴过后,我坐在床上,小福子帮我净了脚:“君上,快歇息吧。”
我看着他:“小福子,你说这皇宫是不是太大了?”
“君上之前不还说等着天下太平了,要修个琉璃宫吗?”
我苦笑了一下:“儿时戏言罢了,怕是只有你还记得了。其他人都走了差不多了。”
小福子半跪在地上:“君上说的每句话,奴才都不会忘。”
“夜深了,你莫走远了。”
“奴才就在外面,君上支会一声奴才就进来了。”
我勉强笑了一下:“好。”
小福子为我垂下帘子,我闭上了眼睛——满脑子却一会是甄纶,一会是太傅。
迷迷糊糊中,我梦到了母皇。
她一身明黄,我追在她后面:“母皇,你答应儿臣的美酒何时能饮?”
她笑着抱起我:“你这丫头,怎如此贪心?”
我回过头,谁知甄纶就在身后,他的样子居然年轻的像是只有二十几岁,他也笑着看着我:“月儿,你快长大吧?”
“为什么要长大?月儿不想长大。”
“因为你是君王,你必须长大。”
太傅摸了摸我的头,他抓起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了两个字。
“长安”。
“阿月,长安就在你手里,你要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