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阮小九

12、一念

　　我十八生辰着实让宫中热闹了几日，我自己心里却却是忧虑万分，一是蒋清烨已经回宫，二是我已经十八，婚事不可再拖。
　　第二日上朝，蒋狐狸就提出了这件事。他看出我不想和甄纶共结连理，他也乐见其成，若我和甄纶真的在一起了，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我自己也知道，躲不过了，便同意了此事。
　　过了几日，我便收到了凤君名册。
　　蒋狐狸的人选是他的儿子，蒋清烨。
　　要说虎毒尚不食子，人有的时候真的残忍的可怕。蒋清烨虽不比甄纶年大，但是他的妹妹蒋清华比他小三岁，也在去年嫁了出去。
　　为什么不娶亲？
　　因为朕是个女皇，想把自己家男孩送进后宫的人比比皆是。元朝三代女皇，女皇在位期间，多得是终生未娶的人。我看着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流雅士，在心里叹气。
　　为了天下，这些人什么都豁得出去。
　　钟书玄没能上，因为他已经取过亲，而且身份也不够，只有二品以上或者皇族身份血统才有资格。
　　身为凤君，就永远不得再参与朝中各事，我不知道蒋狐狸是怎么说服蒋清烨的。
　　最让我头疼的还不是蒋清烨，而是名单上的另一人：甄纶。
　　让他安心做个凤君？我才不信。他定是有其他打算。
　　我才不上当。
　　自从凤君一事公开，每天上朝众人都要讨论个半天，我只是默默看着他们在下面吵的面红耳赤。
　　蒋狐狸说：“君上即已十八，这是不可再拖，还是今早决定为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反驳：“后宫虽不上前朝，但也是极为重要，怎可操之过急？总还是要选些合适之人。”
　　此人是我的太傅，也是母皇的太傅，更是太上皇，也就是我的皇祖父的伴读，整个皇宫都要让他三分。太傅的意思大家都听出来了，他也不想我就立了蒋清烨。蒋狐狸不好反驳他，闭嘴冷哼。
　　杨云突然站了出来：“若蒋公子不合适，谁人合适？难道是那些抛家弃子的小人？”
　　杨云话音一落，众人都向后看了一眼钟书玄。
　　钟书玄这段时间收到的流言蜚语多的可怕，他都默不作声，可是当朝被人说，这也算是奇耻大辱了，他张红了脸说：“钟某只是爱慕君上，可也比不上有些人趋炎附势！”
　　朝上乱成了一片，杨云和钟书玄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个没完，我在心中冷笑，瞥了一眼蒋清烨——他笔直地站在人群中，仿佛周围这些人不是在说他。
　　如今他升到二品，和我的距离缩近了不少。
　　他一点也不恼，发现我看他的时候，还露出一点笑意。
　　呵呵，蒋清烨，看你还能笑多久。
　　“你们吵完了吗？”我站了起来：“朕能说话了吗？”
　　众人立刻闭嘴，跪了下来。
　　“杨府尹，你脾气不小啊！钟按察司，你的口才也不错。”
　　“微臣知错！”
　　“既然如此，都给我去宫外跪倒朕消气为止！”

　　君王生辰，大赦天下。
　　我放了一批唐家人出来，小福子给我咬舌根：“您把他们放出来，岂不是给自己留后患？”
　　“怕什么，”宫女给我布好菜，试过毒递到我手上：“有本事就来。”
　　“阿月。”
　　迦衾正好跨进房门，我叫他：“快来！”
　　我让他们在准备一副碗筷，几道素斋。
　　“不用如此麻烦，我都吃过了。”迦衾云淡风轻地说：“按察使还在宫外跪着，没吃饭。”
　　我笑了一下：“管他做甚，让他跪着，不然这群人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只让杨府尹只跪了一个时辰就走了。”迦衾看着我：“阿月，你这看似罚钟书玄，实则在警告杨云，钟书玄是你的人。”
　　迦衾的语气带着一点酸味，我心花怒放，不过还是敛住笑意：“陪朕去宫外走走罢。”
　　迦衾的功夫我信得过，我就只带了他一人在公里走着，走着走着，迦衾说：“这不是去钟书玄的方向。”
　　“谁说要看他了？我叫他回了，”我笑了笑：“咱们去拜会拜会蒋府。”
　　“蒋府？”
　　“西市最大的府邸，就是蒋府，”我将手搭在迦衾肩上：“带我去。”
　　迦衾凝视我片刻，将我拉入怀里，轻轻用力跳上了宫墙：“你疯了，我也跟着你疯了。”
　　我环上他的脖颈：“不如，我们就这样走了吧。”
　　风吹拂着我的长发和衣衫，我继续说：“我不要这天下了，和你浪迹天涯吧？”
　　迦衾许久才说：“阿月，别开玩笑了，我会当真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躲在蒋府别院的屋檐上。
　　迦衾的轻功即使姜琅琊也只有甘拜下风，我们在这里伏着，谁也不会发现。
　　不一会，一个熟悉的身影跨进了别院，蒋祉廉出来迎他：“云儿。”
　　“老师。”
　　迦衾看了我一眼，我示意他不要出声，接着看。
　　蒋祉廉和杨云进了房间，我们只能听见声音了。
　　“老师，这君月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哪里有个君王的样子？前朝后院都养着面首！”
　　“云儿，你还是太年轻了，一点也沉不住气。”蒋祉廉说着批评的话，可是语气里全是笑意：“当年温素帝后宫面首万千，当今圣上又算得了什么？”
　　“呵，只看她学到了这些本事，那些治国之能一样也没学到！”
　　迦衾握紧了拳头，我拍拍他，摇了摇头。
　　“如今君上不足为惧，明日我就会上奏将你派去扬州，为了钟书玄，她不会不应。接下来只要把烨儿送进宫中，大事就成了一半。”
　　我向迦衾眨了眨眼，示意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迦衾十分沉默，我也知他懂了。
　　回到寝宫，我立刻叫来了姬邑和季罗：“朕五日后会派杨云去扬州，在路上解决他。”
　　“诺！”
　　两人下去后，迦衾突然说：“你假装和钟书玄在一起，一是为了救他，二是为了让蒋祉廉放松警惕，铲除杨云吗？”
　　我点头：“你怪我这时才告诉你吗？”
　　迦衾苦笑：“怎么会？你若不瞒着我，蒋祉廉迟早要看出来。”
　　“只是可怜唐家上下一百多人。”我叹气：“也许我没有资格说这话。”
　　迦衾不言语。
　　“迦衾，你说到底有没有来世？如果真的有来世，我想做一个平凡的女子，与一个平凡的男子举案齐眉，男耕女织，白头到老。”
　　我想起那日，我问钟书玄，他可悔。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微臣知道，这天下总要牺牲一些人来换的全天下的太平。微臣只有一愿，”他看着我：“将我和如玉葬在同一处。”
　　我哑然许久，终于说：“朕，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