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娘》沈葵心

7、相思树底说相思

　　浓芳一夜未回，安豆早晨回来时，见眉娘一人站在门口，屋檐下换上了新鲜的两条柳枝，安豆看见眉娘，心下一紧，灰溜溜的想蹿进去，眉娘开口问道：
　　“浓芳去了哪里？”
　　安豆只好站住，一脸无辜的回道：“我并没有看见浓芳啊。”
　　“你不必替她掩护，只需告诉我她是否安全。”
　　安豆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挤出两个字：“安全。”

　　青芜一夜未睡，顶着两个黑眼圈招呼大家吃早饭，陌哥哥一会看看老是出神的安豆，一会看看心不在焉的青芜，心下也都有了数，这时小杜嫂端着饭菜往眉娘的房间里送，陌哥哥嗖的一声抢了过来飞奔着上楼梯，小杜嫂还没有反应过来。

　　眉娘正坐在梳妆台前画落梅妆，因为一大早便在门口等候安豆她们，没有时间画上，陌哥哥突然推门而入，眉娘手一抖，蘸着梅红色胭脂的笔便在眉间画出了一道线，而眉娘却浑然不知，放下笔冷冷训道：
　　“出去，任何人都不得进入阮郎归，这是卷帘楼的规矩！青芜没告诉你吗！”
　　陌哥哥已经将饭菜放在了桌子上，一脸无赖：“我忘了嘛，再说我已经站在这里了，这规矩对我就没有效用了吧。”
　　“出去！”眉娘打开门，神情严肃，陌哥哥却噗嗤笑出声来，原来他看见眉娘眉间变形的梅花，平白多出一道，竟像是一朵长在了枝头上的梅花，甚是可爱。
　　眉娘见他伸手朝自己眉间摸去，立刻推开他的手臂，他耸耸肩，低下头对着自己，坏坏的笑道：“原来你的梅花不是天上飘下的，是长在枝头的啊。”

　　眉娘听出他的嘲笑，照镜子才发现了问题，一时间竟觉得尴尬，便拭去重画，他却已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眉娘又下了逐客令，他却说有事打听，关于青芜的，其实，让青芜做主唱眉娘也觉冒险，毕竟青芜多年未曾开过歌喉，看他很是执着，不说肯定打发不走他，眉娘只好从第一次见青芜说起。

　　眉娘十四岁来到卷帘楼，后来卷帘楼经历了一场大劫难，原来的老板娘柳絮便去世，眉娘接管了卷帘楼的大小事务，也是那时，青芜便来投靠卷帘楼，她才十岁，穿着单薄破烂的衣服，瘦骨嶙峋，脸色泛黄，姑娘们都不愿意收留她，因为她既不会乐器，又不愿意开口唱歌，而卷帘楼又不缺丫鬟，眉娘一向冷淡，也就拒绝了她。

　　谁想她一直呆在卷帘楼门外不肯走，营业时就躲得远远的，不影响大家，晚上就靠在门口睡觉，眉娘每天早上都要去采桑巷巷口的那棵老柳树那里，折下新鲜的柳枝插在大门两旁，青芜便跟在身后，布鞋被磨烂了，露在外面的脚趾头都渗出了血，其实卷帘楼的姑娘见她可怜，也给她吃的用的，不过她倒有骨气，不愿像乞丐一样接受馈赠，饭菜一口都没动，此时快要饿得不省人事了，还坚持跟在眉娘身后。

　　眉娘折柳枝时，不曾发现树上一只戾气很重的黑猫正准备向自己扑过来，千钧一刻之际，青芜护住了眉娘，自己的脸庞上却被抓出了几道血痕，眉娘拿九香玉露膏抹在她的伤口上，以后才没有留下疤痕，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另寻出路。

　　本以为青芜就这样走了，第二日采桑巷老柳树下便传来阵阵歌声，寻着歌声，眉娘看见了她，那歌声柔和空灵，声线细腻，让人恍如美梦中，许是饿了太久，换气时有些吃力，眉娘诧异她为何早不露出歌喉，这样就可留在卷帘楼，但是青芜却说自己再也不会在人前唱歌。

　　眉娘被她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留下了她，她也甚是可人意，处处在意眉娘的心思，眉娘亲自教她古筝，古筝和眉娘擅长的古琴相似，所以青芜的古筝也可谓临安城里数一数二的，这才真正在卷帘楼立下根来，她心思细腻，又宽厚周到，卷帘楼的大小事宜便由她管理，这次青芜偶然抽签担当主唱，眉娘便想起那日柳树下婉转的歌声，如果陌草薰能够打开青芜的心结，自然再好不过了。

　　“陌哥哥，你带我带这里做什么？”青芜一个上午都呆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姑娘们只能自己练一些乐器的弹奏，陌哥哥便把她拉到巷口的老柳树下，青芜聪明伶俐，知道眉娘告诉了他一切，转身就想走，陌哥哥将她拉了过来
　　“青芜，为何不愿再唱歌？”
　　眉娘从未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向来不愿与人接触太深，对别人的秘密也不好奇，陌哥哥问了出来，青芜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能说，陌哥哥。
　　陌哥哥摸着下巴，思量了一会：“许是你答应了什么人，对吗？”
　　青芜怔了一下，点点头。
　　陌哥哥用手帕遮住青芜的眼睛，青芜看不见东西，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袖口
　　“你就把我当做是你许诺的那个人，青芜，听我说，我们之间的诺言取消了，即使我们相隔万里，或者不能相见，所以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你的歌声，凭着歌声，我就会找到你。”

　　贾似道和小皇帝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知再看些什么，两个人叫的很大声，似乎在为谁加油鼓劲，原来是在斗蟋蟀，贾似道可谓是千古年来斗蟋蟀的第一人，他这次进贡给小皇帝一个新品种“神威大将军。”这虽然称为“大将军”，却一点没有威风凛凛的气势，黑黝黝的小骨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看见了对手“无敌大将军”，一只足足比它大了两倍的大蟋蟀时，立刻有了斗志，发出叽叽的嘲讽声，一个猛头往它身上扑去，无敌大将军竟往后退缩到角落里，似乎在求饶，它接着撞翻无敌大将军的肚皮，无敌大将军便四肢朝上，一命呜呼了。
　　其实这不是普通的蟋蟀，因为常年与蝎子生活，身上便有了蝎子的毒性，称为“蝎子蟀”，平常的蟋蟀躲之不及，哪敢与它相斗。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不知道的人，看见这一对鹤发童颜，只当是哪家的祖孙俩的午后嬉戏，但身在帝王家，斗蟋蟀这样一件童年乐事也总让人误以为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看见流岚公主，贾似道便退下了，流岚公主命人将蟋蟀筒拿开，小皇帝却护着不让动，流岚搂着小皇帝规劝道：“灦儿，你是一国之主，应该熟读经书，治理国家，不能过于贪玩。”
　　小皇帝立刻变了脸色：“姑姑坏，贾丞相从不说这些话，都是陪灦儿玩的。”
　　流岚想要争辩，看见桔姑姑的脸色也就不再继续了。
　　小皇帝看见桔姑姑手里的粥，便要流岚喂他吃，流岚将勺子放到小皇帝嘴边了，又倒回碗里，小皇帝以为她还在生气，便自己坐在石凳上吃了起来，玩了许久，他当然饿了，流岚见灦儿吃得这么香，暗暗握紧了拳头。

　　青芜的歌声惊艳了卷帘楼的所有人，姑娘们练习参赛的曲目便更有动力了，陌哥哥和眉娘倚在楼上栏杆处，眉娘见他闭着眼睛认真聆听青芜唱歌的样子，也算真诚，对他的厌烦也淡化了不少。
　　“你倒真有些本事，这是你的功劳，我自会加在你的工钱里，你便可及早离开了。”
　　陌哥哥睁开一只眼睛瞥向她：“瞧你，多美好的时刻，你却说要赶我走的话，我也不要加钱，只要把你的手帕送给我就好了。”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条紫色手帕，是先前蒙住青芜眼睛的那一条，他说有用眉娘才给了他，他却得寸进尺，眉娘伸手想要夺回来，他却将手帕高高举起，一副就等眉娘上钩的表情。
　　如果眉娘上前拿回手帕，就会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眉娘抿了一下嘴唇，自行下楼去了。

　　孤雁划破天空，落霞映着孤单的人影，青芜看见陌哥哥倚在楼上玉柱前，饶有兴趣得把玩着一条紫色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