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5、第065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


  •   原来那晚马侍郎所言的“黄雀在后”就是傅博广的亲叔叔!难怪当时听起来如此耳熟。若是真如马侍郎所言,那这个傅瀚就是最终得利者,也是获益最大的,我与王守仁和王银对视了一眼,看他们二人也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我不禁唉声叹气。

      “那诸位可知傅瀚此时在何部供职?”席书单边嘴角翘起,语气中带着嘲笑和轻蔑。

      杨循吉又是猛地一拍桌子,将众人吓了一跳,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杨循吉便开口嚷道:“好个傅瀚!枉我还掏心掏肺的对他,原来竟是如此小人!竟撺掇自己的亲侄儿去接近欲陷害之人,亏他这个丧良心的能做得出来!枉我在礼部与他共事了这么多年!绕来绕去,原来都是自己人害的!真是小人!真是小人!啊呀呀!哎呀呀!”

      杨循吉仍在不断叫嚷着,他方才的气怒之言我听的是莫名其妙,正努力将各个人物和关系在脑中牵线搭桥时,伍文定浓眉一挑,不耐烦道:“杨大人,请您冷静些,在座诸位或许还未搞清楚事情缘由,待在下给诸位详细说来可好?”

      见大家齐齐看着自己,杨循吉便讪讪地止了叫嚷,却依旧在兀自嘀咕着什么,伍文定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傅博广的父亲原是礼部尚书,傅家世族几十代都有人在礼部供过职,傅博广的叔叔傅瀚如今在礼部供职,而此次会试案起先是傅博广去衙门密报的,诸位可明白了?”

      看到众人若有所思的模样,崔铣笑道:“程大人已在礼部任职数十载,礼部同僚自是几十年的情分,诸位可曾想过,出了事,礼部为何一点情面也不给程大人留?”

      胡世宁补充道:“官场之中‘利’字当头,若是程大人此次致仕,最有可能上位顶替他礼部右侍郎之职的便是同样已在礼部供职了十几年的傅瀚,这也是最近这些时日我们留心傅府的动向所得,傅瀚此人已在悄悄准备上任事宜,话已至此,还需吾等多言吗?”

      自打方才恍然大悟,我的心便激跳如擂鼓,此事对我的震撼彷如晴天霹雳,一直以为傅博广只是单纯的记恨徐经和唐伯虎,可未曾想到,连他的背后都有这见不得光的原因,傅博广打着记恨的幌子为自己的亲叔叔谋求官职,为整个傅氏家族谋求利益。

      表面上是恨极了徐经和唐伯虎,实际是为了傅瀚的官职,再往深了挖便是为了保住他们傅氏一族在礼部的霸权,单单一个礼部所负责的科考,便是多么大的诱惑!掌握住了科考,便掌握住了利益输送,掌握住了人才,我冷笑两声,看来,这张网他们已布了许久。

      李石楠嘲讽的声音传来:“意见相左之人?权力争夺之势?呵呵!”

      从未听过他以这种语气说话,我挠了挠头想,看来程伯父之事对他的打击也甚大,面对从未想到过的真相,任谁,也不愿接受。

      原先我们以为的竟然都错了,并不是因为都穆嫉妒唐伯虎,也不是因为傅博广记恨徐经,更不是因为华昶为天下学子不平,一切的一切,都是达成私利的工具,参与进此案的所有人,皆是被彼此利用,可笑,真真是可笑!

      “未想到看似简单的会试案背后竟隐藏着利欲熏心,哎!关于都穆,诸位可有查到什么?”席书凝眉声音显得异常沉重。

      王守仁叹了一口气道:“都穆背后也不甚简单,他与华昶之事是马幽马侍郎筹划的,而马幽背后则是朝中的重臣谢迁,据我们猜测,他们与程大人的恩怨由来已久,是为地域帮派之争,无论朝堂之上还是朝堂之外,我们皆知,同乡、同门、同窗便是力量,自己人越多在朝中越好行事,这番利益之争,却可惜了程大人、唐寅和徐经!

      马文升鼻中鄙夷地“哼”了一声说:“老夫早知如此!果真是小人!”

      王琼捋着胡须说:“看来真让约斋言中了,老夫先前还以为毕竟大家同朝为官了几十年,他们定不会如此狠心,做的如此决绝,未曾想幕后黑手果是他!”

      王守仁拱手道:“虽是如此,但是在下却亲耳听那马幽言他们只是螳螂,真正的黄雀是傅瀚,由此看来,都穆方与傅博广方是知道彼此的动作的,此次会试案许是他们合力而为之,至于究竟最后捕得的蝉如何分,便是他们双方密谋之事了。”

      焦芳猛地一拍桌子道:“小人!实打实的小人!看我如何重重地参他们一本!”

      洪远摇头道:“孟阳,莫冲动,此事需我们大伙从长计议,并非上奏圣上如此简单,他们此事定是筹谋了许久,我们万不可意气用事!”

      沉默许久的沈周这才徐徐开口道:“哎!可怜了篁墩,还有我那乖徒弟和他的知己好友,朝堂之事果真肮脏至极,哎!老夫真是悔不当初,就不该让伯虎参加科考!”

      杨一清叹了一口气道:“还是沈公有远见卓识,虽满腹才学却不入仕途,哎!”

      沈周满脸悲戚地摇头道:“哎!纵然老夫不入仕途,此时一样要卷进你们这政事之争,造化弄人呐!”

      马文升喟然长叹道:“这些日子,还得再劳烦你们这些后生继续盯着傅瀚和马幽那处的动向,傅博广和都穆就暂且放一放,他们也是被人利用了,查清楚是否傅瀚与马幽便是尽头,除了谢迁,不知他们背后还有无其他同党,你们都需留意着。”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点头答应。

      洪远作沉思状说:“我们此次阵仗搞的如此大,他们不可能不知晓我们的行动和动向,必是有应对之策,你们也需留心着!”

      对于马大人和洪大人的远见卓识,我不由得生出一股敬佩之情,禁不住地连连称是。

      “君卿,你们也快些行动吧!时不我待!”杨一清严肃地看着杨循吉说。

      杨循吉竟然少有的沉默寡言,只皱眉点了点头。

      马文升紧锁着眉头看着杨循吉叹了一口气道:“君卿,傅瀚之事切莫外露,你在礼部平日里如何与他相处日后亦是如此,万不可怠慢了他,让他有所怀疑,以免打草惊蛇!”

      杨循吉浑身扭了扭,点了点头,口中应道:“是”。

      “诸位,吾等上书之事也会尽快办妥,请诸位放心!”沈周对大家做了一个赔罪礼。

      几位朝中大人忙上前去扶,马文升叹了口气道:“沈公客气了,吾等尽力而为便是!”

      这几日,搞民间请愿的那几人做的是如火如荼,由此,程伯父一案在百姓间搞的响应阵仗更大了,也出现了与以往全然责备程伯父、唐伯虎和徐经完全向左的声音,我只觉愈来愈有希望。

      但另我又觉灰心的是今日的消息,德成来说:“而今,程大人已在狱中三十日,听闻今日早朝,礼科给事中周玺奏表皇上请求速惩程大人,不可再偏袒包庇,只因先前与华昶一道上奏入狱的御史官王鼎、魏玒已患伤寒、霍乱等病,命在须臾,周玺便请奏量情发落惩处或疎放这些因请奏而入狱的‘无辜’之人,严惩‘作奸犯科’的程大人。”

      我一拍桌子道:“我承认,那些言官上奏被捕的确冤了些,但这也是皇上为护颜面的无奈之举,再说那言官,若是真心因同僚病危而上奏,那便直接请释便是,为何还要请求严惩程大人?可见其居心!”

      德成喟然而叹说:“若是这也便罢了,只是他表中之语实是气人,其人说‘若万一一人不幸病死狱中,知者以为病也,不知者必谓陛下溺爱程敏政,故将言官拘囚困苦,陷之死地,以箝其口’……”

      不待德成说完,鹦哥便瞪眼道:“他这是威胁皇上?”

      德成冷哼一声道:“这算什么?你可知,他又如何说程大人?”

      德成扫了一眼我们,甚是无奈地摇头道:“他说‘程敏政之奸贪,显然可见,言官劾之,尚被连坐,万一不逞之徒,包藏祸心,隐而难知,有沉所不忍言者,孰肯蹈汤火、冒白刃,复为陛下言之哉?’”

      我忍不住讥讽道:“这人倒是有趣,抬高自己,贬低别人,做了婊子还要想要再立个贞洁牌坊!”

      张含瞪眼道:“你个大闺女又说什么话呐!”

      我冷笑着不理他,问德成道:“那皇上是何反应?可有动摇?”

      德成摇头道:“圣意自是不可妄自揣测,但圣上英明,自会有其论断,且看吧!我们只消将我们该做的做好便是!”

      月中十五这日,天还未亮,我和四少爷便向着凤凰台出发,此时天气已回暖,纵然是早晨也已没有上月那般寒凉,自山脚下便可看到山间一派青翠嫩绿的颜色,站在山下的小道上,鹦哥满脸的不怀好意说:“郁鸢,我们比赛如何?看谁先到山顶的面馆!”

      “少爷,您可小心些!”金盏这个昔日的小萝卜头也已有了‘少年闰土’的模样,焦虑不安地看着鹦哥。

      鹦哥一个转头说:“你将食盒给我拿稳便好,旁的心莫操!”

      我冷哼一声,手拿一根方才从路边拾起的树枝,往地上猛地一立,豪气冲天地说:“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张大将军!”说罢我不等鹦哥反应过来,抬脚便向山中进发。

      “你!你犯规!”鹦哥略带不服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了看他气的涨红了的脸,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转过头继续向山顶奔去。前几日刚下过几场春雨,山中的空气甚是清新,早春的气息夹杂着泥土的香气和嫩叶的清香,徐徐扑入鼻尖,我一边陶醉地深呼吸,一边两条腿丝毫不停歇,心里只想着快些爬到山顶,给程伯父买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面食,好快些去牢中给他带去。

      正陶醉间,鹦哥便赶了上来,独独留已落下老远的金盏在远处大喊着:“少爷,少爷!您慢些!仔细脚下!山中路滑!等等金盏!姑娘,您帮金盏拦住少爷呐!您二位就别比了!仔细着自己!”

      金盏青涩的公鸭嗓一遍遍回荡在山间,听他焦灼却无奈的声音甚是好笑,我拍了拍脸颊,笑着对鹦哥说:“你瞧把你家小厮吓的,真是不容易,人家小孩还提着食盒呢!你快去帮衬着,别来跟我这个大人瞎凑热闹!”

      “你说谁呢!”鹦哥早已跑过了我,回过头不满地看着我。

      我嘴角一勾,邪恶地笑着说:“本大娘说的就是你这小小子!哈哈哈!”

      鹦哥的面颊因爬山似红苹果一般,再配上他此时略有些恼怒的眉眼和一抖一抖的酒窝,甚是俊秀。

      “站住!你说谁是‘小小子’呐?”此时鹦哥那眉毛一挑一挑的,伸手拦住我的去路。

      看他那瞬间拉长的脸,我指着自己的腮帮子赔笑道:“我说我呢!对不对,你看看!还没长胡茬呢!”说罢我拿指头在嘴边拂了拂,又在下巴上捋了捋。

      鹦哥被我滑稽的样子逗的扑哧一声笑出声,那一笑便牵动眉眼俱笑的桃花眼如夜空中璀璨的明星,照的我有些晃眼。

      我一掌打掉他拦着的胳膊,继续向前跑,身后传来鹦哥的声音:“张郁鸢,下回你若再说我小,你试试!”

      我又转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嘴里不断道:“我跑,我跑,我跑跑跑!”

      “你嘴里念念叨叨地说些什么?”鹦哥追着问。

      “你猜!”我抬头笑着说。

      鹦哥一扭头说:“我才懒得猜!”

      其实,上山的路被人踩的多了,倒是平顺的很,只是这坡度有些抖,脚下的山石又有些滑腻,若说方才在山脚下还可以略跑跑,但此时已到了半山腰,若再跑,体力已有些不支,而且也有些危险。

      我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对鹦哥说:“鹦哥,你慢些!我快跟不上了!”

      “起先是谁径自跑了?”鹦哥扭头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我那是为了激发你的斗志!”我叉着腰,略有些气短地说。

      鹦哥仍然不停下来,边沿着石阶向上边大声说:“方才还口出狂言,现在倒卖起乖来了。”

      我抬头往上面看了看,兴奋地指着不远处说:“鹦哥,你快瞧!不远处就是观景台,我们去那歇歇,那处的景色甚美!”

      “正合我意!”鹦哥回过头,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傲然说。

      登上观景台,山风拂面,此处的山风带着丝丝寒意,但是,吹拂在已微微冒汗的脸上却异常舒爽。我看着山中一片万物复苏的模样,心中不禁升腾起一阵又一阵的希望,不禁对着山中大喊:“皇上!姐夫!你快把程伯父、徐经和唐伯虎放出来吧!他们在里面待的够久了!”

      山中的回声一阵阵响起,我笑着又向山崖中大声喊:“这就表示你已经答应咯!”

      继而不由自主地向着山谷中伸出右臂,声情并茂地大声唱道:“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果然‘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刚刚唱毕,回声还仍在耳畔回响,鹦哥便拍掌道。

      忽觉他的话有些熟悉,皱眉片刻才想起上次来此地时程伯父也说过一样的话,本来有些兴奋的心情顿时有些黯然,遥想短短两月前,程伯父那捋着胡须、负着手遥遥看向虚空的仙姿,是那样和蔼,那样亲切,又是那样卓然。山,还是这座山,台,仍是这座台,声音犹在,样貌犹在,人却已从天上被重重推至谷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说:“‘物是人非事事休’!”

      鹦哥似是明白了我在想什么,立在我身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哎”甚是沉重,在周围清脆的鸟鸣声中显得极为突兀,让我的心不由得更加沉重,一时相对无言,我和鹦哥只各自望着山下之景,想着各自的心事。

      突然,一阵凛冽的山风吹过,吹入颈间,让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今日的时间耽搁不得,要快些去买面,快些去狱中探望他们。

      我立刻转身想去叫一直静立在身侧的鹦哥继续登顶,皱着眉头的他却与我同时转过头来,一时间,两双眼眸对个正着,我忽觉他那闪亮的眸中透着一抹疑惑、一丝深思和两分深沉。

      我攸然一愣,在我的潜意识里,他一直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处处想跟着我的“一休哥”,可他何时已变成这般俊秀翩然的模样了?此时脑中不断浮起他与人吟诗作对、妥善处事、洒脱喝酒的场景,看着他那双也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眼眸,我的心竟然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

      顾不得他的表情,我略有些尴尬地收回眼光转头向山顶走去,不一会,他便跟了上来,语气中好似也已无了方才眼里的深沉,极为随意地问道:“郁鸢,为何你一直称呼伯虎为‘伯虎’,而却叫直夫‘徐经’?”

      我微微一怔,这有何可问的?现代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叫的,不以为意道:“不由自主便如此叫了吧,没什么原因。”

      “是不是直夫和伯虎在你心中是不同的?伯虎要远远重于直夫?”鹦哥不依不饶地问。

      没想到鹦哥会将一件原本自然而然的事情想成这样!可此时,我的心思完全不在他所问的问题上,略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想多了,别瞎说!”

      鹦哥也不做声,其实此时,我们也已无气力继续聊天,两人的面颊上都已开始渗出汗珠,气喘吁吁地攀登着已快至山顶的山路,我随手将帕子递给他,他冲我笑了笑,伸手接过,将脸上的汗水擦了个干净。

      终于到了山顶,进至“傅家面馆”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客人,我和鹦哥坐在堂中也要了两份面,边等所买的面食做好,边等落在后面连个影儿都未看到的金盏。

      我和鹦哥三口两口便将面吃了个干净,鹦哥砸吧着嘴说:“你还别说,此面真是好吃!有这么好的地方,你竟不知会我!”

      我眼底不禁有一抹黯然,苦笑道:“自打那日从这山上下来,哪有一天安生日子?即便是知会你了,你也没空来不是?”

      鹦哥长叹一声道:“郁鸢,你放心,此时不是处处都露出好苗头吗?他们会安然无恙的!”

      终于将金盏等来,店中伙计将面分别装进金盏辛苦提来的三个食盒,我顺手提了一个准备下山,鹦哥一把抢过来说:“让金盏提着!”

      我不满道:“方才食盒是空着的,自是没什么,但是此时已装了面,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金盏身子板又这么瘦弱,我可不想让起那么早、辛辛苦苦爬这么高买来的面半路洒了!”

      鹦哥挑眉道:“哦?”

      “金盏好歹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人家,帮着提一提,我们快些吧!时辰若是耽搁久了,面就不好吃了!”我有些不满地责怪鹦哥,又从他手中抢过食盒提着。

      鹦哥埋怨道:“就你事情多!若是本公子乐得提,那还要小厮作甚?”

      金盏笑嘻嘻地提着剩下的两个食盒快步跟上,嘴里说着:“少爷说的极是!辛苦姑娘了!辛苦姑娘了!”

      我对金盏笑笑,鹦哥瞪了金盏一眼,又白了我一眼,从我手中又夺回食盒,兀自提着下山,我只得耸耸肩疾步跟上。

      回到铺子将阿九和嘱咐她买的其他吃食带上,几人便前往牢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