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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053章 天南地北齐相聚 ...


  •   “他正是上元节那日咱们偶遇同游的崔子钟,虽与我们有一面之缘,但与升庵可是有缘的很,此次升庵据理力争的考卷便是这个崔铣的,他因升庵的据理力争不但中了进士,还是《诗经》科的‘诗魁’,”德成低声告诉我们。

      我这才恍然大悟,想起元宵节那日的情形,扫了一眼崔铣身遭,却不见那日与他一道的子衡。

      一个身着灰布短褐,模样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说:“俺叫王银,祖籍泰州安丰场,长于山东,俺家世代灶户,前两年才跟俺爹北上做灶丁,唐大哥和徐大哥的名声那可是响当当,俺特别羡慕有学问的人,听说程大人的学问更是天下第一,俺更是佩服,俺觉得肯定是眼红他们学问的人使的绊子,各位大人有使得上俺的地方一定要吩咐俺去做,俺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

      没想到这王银看着虽已是成年,声音却透着少年的青涩,他说完,低下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女孩,又傻笑着说:“这是俺妹子油桐。”原来,我方才便觉得疑惑的那个正津津有味吮着手指的女童正是这王银的妹妹。

      王银说完周围便是一阵嘀咕声,那个叫伍文定的英气青年问道:“小兄弟,你这个妹子,也是来请命的?她可知咱们今日聚在此处的缘由?你是否知道带个女娃子来此种场合不合规矩?”

      王银立刻憋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面露愧色地说:“各位大人和众位小哥儿,俺这个妹子……被俺带到咱这个地儿是没法子,俺家穷,不像富贵人家有奶妈子,俺爹娘日日在盐场,俺要是离开家了就没人照看她了,所以俺才把她一道带来了,还请恕了俺这回,她不会捣乱的,是吧油桐?”王银说罢看了看正紧紧抱着他大腿的油桐,此时只能看到小小的油桐朝天的总角,却看不到她低垂头看向地面的小脸颊。

      王银的话刚说完,周围响起一阵笑声,我也禁不住被王银的滑稽样子和直白言语逗的笑起来,其中一个壮实中年人略有些尖锐的笑声尤其大,王银的脸则更红了,他憋了半天终于说道:“俺知道了,实在不行,俺下次不带她来了,只要能让俺救程大人、唐大哥和徐大哥,成不?” 突然,我觉得王银这个看起来略显寒酸的少年有些眼熟,然却记不清究竟在何处见过。

      德成打破尴尬道:“王银,你妹妹之事不急,咱们暂且押后再议,诸位,我们先按照议程继续下去,如何?”

      我转头低声问身后几人:“何是‘灶户’、‘灶丁’?”

      “东边海上给朝廷世代烧盐和淋盐的,”李石楠低声告诉我,我有些明白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年轻人看似寒酸实则是给朝廷打工的,这个“世代”更彰显了他不容小觑的身份,我不禁暗自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

      “在下何孟春,字子元,号燕泉,湖广郴州人氏,在下愿为此案略尽绵薄之力,” 一位头戴将巾、身形微胖的青年不疾不徐地说道,他说完扫了鹦哥和李石楠一眼,笑着对他们二人行礼。

      我疑惑地瞧着正“眉眼传情”的三人,此时,一个立于人群中稍后的位置,着竹青色深衣、头戴儒巾的年轻书生中气十足地说道:“小生刘茝,字惟馨,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重庆府涪州人也。”

      “小生文壁,字徵明,长洲人,与伯虎是至交好友,家父与程大人是几十年世交,在我身旁的这几位都是我们吴郡人士,皆是为此事而来!”一个头戴藏青幅巾,身着花青色直裰的书生抬手有礼有节地划过身旁几人。原来此人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

      “老夫沈周,字启南,号玉田生,长洲人也,篁墩是老夫相交几十年的至交好友,伯虎是老夫自幼教导大的徒弟,他们的为人老夫是最清楚不过的,老朽虽年迈无识,但并未眼花耳聋,绝对不允许旁人诬陷他!” 这个头戴庄子巾气度非凡的老者竟然是无论历史上还是此时皆闻名于世的沈周,他虽拄着拐杖声音却铿锵有力,待他言毕,周围皆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原先只知道唐伯虎是沈周的学生,却不知沈周与程伯父是熟识的。细细想来也难怪,程伯父本就是一个乐于游山玩水、性情温和之人,何况他与沈周二人,一个是“学问该博称篁墩”,一个是“善诗文书画启南”,人才,总是如此惺惺相惜的吧!

      “这沈公不止在江南,甚至在咱整个大明的名气都甚大,其画作堪称我‘大明首屈一指’,他家作为诗文书画世家,自曾祖父那辈起便名扬天下,可他一生却不应科举,为人谦光自抑,听闻这几年一直隐退乡野之中,恣意山水之间,没曾想竟因着唐寅之事不顾年迈千里跋涉,着实是可敬可叹啊!” 王爷低声赞叹道。

      我扫了一眼众人,皆是对沈周敬重景仰的眼神,打破沉静的是方才那个笑声尖锐、身着黛色深衣的中年人,他起先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竟直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尖着嗓子说:“此案有蹊跷大家都心知肚明,在下无论是作为江南人士还是礼部主事,都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他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语气一转,手舞足蹈道:“哈哈哈,哈哈哈!竟忘记先容了,在下杨循吉,字君卿,号南峰,南直隶苏州府吴县人,伯虎和西坞就是对我的脾性,爽快、风流、不拘小节,哈哈哈!哈哈哈!我甚是喜欢,在礼部,我更是一直承蒙程大人照拂,若是不救他们,嘿嘿,我就是连畜生都不如!哈哈哈!”

      张含小声嘀咕:“礼部主事?我怎觉此人是个宫廷内侍呢?论举止、论言行、论打扮,哪有礼部主事的派头?”

      我眼瞥着杨循吉刚刚放下的兰花指,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

      德成紧锁眉头,缓缓摇头说:“此人是礼部有名的‘颠主事’,他寻常便是这般模样,可办起事来却从不含糊,看来,今日礼部、户部、刑部、兵部之人都有来,虽都是些小官小吏,但是也算有些用处,说不定还能打探到什么。”

      我们几人表示同意地颔首,此时站在杨循吉身后的一个四十岁上下,头戴一字巾身着杂色盘领衣裳的中年人温文尔雅道:“在下钱福,字与谦,南直隶松江府华亭人也,与西坞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他的为人在下是再清楚不过了,此次前来,必要为其讨个说法!”

      “我怎么觉得此人名字甚熟呢?”我自言自语地说。

      张含挑着眉道:“此人是弘治三年的状元郎,善诗文、工八股,文笔恣肆,行文如流水,若是如此也就罢了,此人奇就奇在身为进士第一却只为官三年便托病告归,自此再不出仕,只著书立说、作诗写文,甚是独特,如此傲骨之人,想不听闻也难!”

      我想想觉得有些好笑,嘀咕道:“想不到徐经这傻小子还能有如此人物为其舍命请愿,真是不一般。”

      “咱们眼前的这些人,大多都是些响当当的人物,无论在百姓之中还是在文人士大夫中,都是小有名气。看来今日之事做的的确是值得,既能依靠这些人的声望和学识助程大人、伯虎和徐经,也给了我们一个与他们相交、相熟的机会,”德成负手感慨地说。

      “正是,虽说没来全,但也都是有些名声的,尤其那几个吴郡文人,势力不容小觑!”汝王感慨道。

      我们几人正低声嘀咕间,忽觉堂中一片安静,鹦哥反应快,上前一步行礼说:“今日与诸位豪杰名士相识实属三生有幸,小生斗胆问一句,还有兄台未曾自我先容的吗?”

      突然从人群里挤出一个小脑袋,对着众人不好意思地一笑,我立即愣在当场,竟然是她!

      她扭捏着行礼说:“我……民女叫串铃,唐哥哥上回在街上救了我,还给来了我们许多银子,今日特来报恩!”这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是那日我们几人在街上骑马,徐经差点将其撞倒的串铃。

      原本讶异的众人对串铃立即投去赞赏的目光,串铃却甚是羞涩地一笑。

      德成对着众人行礼道:“留下的诸位,吾等佩服之至,方才我们几人的言语多有冲撞,还请诸位谅解。眼下的形势列位也了解,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是极不利于程大人、唐寅和徐经,鄙人认为当下有两件最要紧的事需办,一是搜集有利于他们的证据呈递给大理寺和都察院,二是联名上书皇帝,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沈周捋着胡须说:“孙主事说的有理,纵使是请命,吾等也要请的有理有据、有礼有节,昔年苏东坡‘乌台诗案’,亦有诸多人等向神宗陈情,饶是将已判死罪的东坡改为贬谪,当年神宗如此,我朝皇上必比其圣明万分,老夫定要以身家性命相阻,即便不能让他们无罪释放,也必要保得他们三人的性命。”

      马文升点头赞同道:“沈公说的极是,昔年除却朝中各文武百官外,已罢相退隐金陵的王介甫上表神宗‘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隐退的张安道亦忿然陈奏,力劝神宗爱惜‘天下奇才’,连当时身患重疾的曹太后都谓神宗曰‘昔仁宗策贤良,归喜曰:“吾今又为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盖轼、辙也,今杀之可乎?’篁墩道山学海、堪为百世之师,年幼便得先皇赏识,得以辅佐当今圣上,是先帝留给皇帝的良才,唐寅、徐经才学渊博、风雅倜傥,为我朝奇才名士,如此看来,东坡一事倒是可以为吾等借鉴。”

      “马尚书所言甚是,那上书之事便由在下、马大人、王大人和杨大人四人来牵头如何?我们再尽力争取些其他朝臣,到时与诸位的明志书名一道呈递给圣上,”洪远洪大人负着手看着众人。

      沈周捋着胡须缓缓点头说:“若是能取得朝廷中更多如您几位一般位高权重的大人的联名上书那自是最好,老夫思忖着,虽然我们百姓不可逾越规矩,无法与诸位大人的名字出现在一个折子里,但是若是我们这些人也拟写一份民间奏折,到时候劳烦诸位与朝臣联名上奏的表文一道呈递给圣上,效果可否会更好些?”

      王琼王大人赞同道:“沈公说的甚是有理,您老无论在百姓还是在儒生中都颇具名望,想必联名之事也并非难事。”

      文徵明毕恭毕敬地行礼说:“若是伯虎知道尊师为其奔波劳苦必会责怪在下,尊师业已年迈,在下还请能够从旁协助!”

      德成颔首道:“百姓联名上书绝非易事,沈老年迈,不便走动奔波,以你一人之力必也不易达成,诸位之中,还有无兄台愿意从旁协助一二?”

      “在下略通文墨,且年轻力壮,愿效犬马之劳,”钱福上前道。

      鹦哥捏着下巴玩味地说:“此人文辞尖锐,写文鞭辟入里,无人可与其相抗,我倒是开始期待他的奏文了。”

      “沈公、祯公子和钱公子皆为外乡人,在京城联络学子和百姓怕是不大方便,您三位若是不嫌弃,在下愿尽薄力,”何孟春含笑说道。

      沈周行礼道:“荣幸之至。”

      刘茝仿佛已在心中思索了许久,徐徐说:“昔年东坡居士一案,为其请命的除却方才诸位所言,另有远在诸如湖州、杭州的各方老百姓焚香念佛,为其祈祷安顺,希望冤情得以昭雪,小生愚见,吾等亦可如此,此案时日尚短,百姓或许并未有足够的时日筹办此事,因此吾等可以为其做推力,推动百姓间祈愿活动的开展,到时,此事亦可写进诸位的奏章中,亦或许,圣上天耳,到时自会得知民心所向。”

      杨循吉猛的一拍掌,将众人骇了一跳,他兴高采烈地说:“此主意甚妙!此主意甚妙!哈哈哈,刘卿,后生可畏!那在下就同你一道办此事!”

      刘茝微微皱了皱眉,尴尬地笑着点头。

      一直沉默寡言的张恒说道:“敝人卑见,此事较方才联名百姓上书之事困难不少,民间活动涉及的事宜众多,若是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池,都容易落人诟病,结果反而会与吾等的初衷背道而驰,因此或许需要更多人手通力合作,以防心怀叵测之人钻了空子,敝人愿为鹰犬之才。”

      “你们有没有觉得此人有些古怪?”我压低嗓音说。

      鹦哥使劲点了点头说:“方才他对马大人行礼我便注意到此人了,此人虽是家仆打扮,却掩不住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声音虽怪,言语却极其有分寸,根本不像奴仆这么简单,看起来确实有些古怪,却看不明白究竟怪在何处。”

      张含猜测道:“许是沾了些主人的谈吐气度和贵气吧!”

      我们正低声嘀咕间,汝王行礼道:“在下愿意与诸位一道做此事,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德成对我们几人眨了眨眼,抬起头彬彬有礼道:“刘公子的确是有独见之明,民间活动若是办好了,许比上书有用的多,但却甚是劳心劳力,个中所需注意的事项甚多,此事也算我一份,如何?”

      刘茝几人齐齐回礼,张含小声嘀咕道:“孙德成这厮真是狡猾,这下想必那张恒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孙德成的手掌心了。”

      我正掩着嘴偷笑,张璁谦恭地说:“诸位若是不嫌弃,还请接纳在下。”

      蒋瑶微笑道:“小生也欲与诸位一道在百姓间奔走,还望诸位莫要拒绝。”

      众人正含笑颔首间,王守仁出其不意地上前一步行礼道:“诸位莫要责怪小生打破诸位的兴致,此时看来,联名之事已商议妥当,可是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我们方才所言只是治标,却非治本,只是被动应对,而非主动出击,此事的源头是傅博广衙门密报,华昶听信都穆之言上奏,二者双管齐下而起,若说我们方才之举于皇上而言是动之以情,那从傅博广、华昶和都穆处下手那便是晓之以理,以凭据来说话。”

      沈周深叹了一口气说:“老夫就是苦于不知从何处下手寻找证据,才欲以民愿打动圣上。”

      “沈公,证据也并非无法找寻,只是在于吾等愿意挖出多深,为今之计,老夫认为可从以下几处着手:一是篁墩、唐寅和徐经平日里的为人和才情,为人上多找寻些他们曾经所熟识的人作保,才情可以他们的笔墨诗集为证,此二者是为证明他们根本无需鬻题和舞弊;二是朱卷,唐、徐乡试的朱卷以及此次会试的朱卷,一看才情、二看雷同、三看批阅,以证明他们三人在会试之事上并无干系;三是证明他们并无师生、门生之类的干系,无论是唐寅和徐经来京前还是来京后;其四便是方才王公子所言的华昶、都穆和傅物华,”王琼王大人有条不紊地说着。

      眼前的众人齐齐点头,文徵明锁眉说道:“王大人所言甚是,这些我们皆可以尽力而为,只是单单这朱卷,吾等一介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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