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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049章 恃才傲物表心意 ...


  •   我走上前去在他身旁蹲下,轻轻地问:“伯虎,你可还好?”

      他猛然轻颤了一下,我看着他此时的姿势,突然想起那时我受了鞭刑也是这般趴着的,便伸手掀开他背部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看到触目惊心的一片片殷红,竟还在渗着血,腰间却有一条条早已干涸的血渍,新伤旧痛,不知他一个文弱书生是如何承受的。

      唐伯虎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赶忙欲翻身,可未想到腕上还有沉重的铁链,身上还有惨不忍睹的创伤,才转了半个身,便痛的龇牙咧嘴,看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嗫嚅道:“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

      我有些哭笑不得,强忍住已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说:“他们可是对你动了大刑?现在你是否动弹不得?你需不需要帮忙,趁现在人多,我叫他们帮你换个舒坦的姿势可好?”

      “不必了!”他又恢复如方才般冷峻的神色。

      我从不曾见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害怕,可看到他沾着血渍的脸颊,想到方才所见他身上的伤,更觉得可怜和心疼。

      我不知他为何如此态度,难道他知道了此事都是因为我?我动了动嘴想要道歉,可是话不敢说出口,怕激怒了他,我虽理亏,可也不想在狱中挨打,于是只怏怏地说:“伯虎,我们大伙都知道你和西坞是被小人所害,因此在尽全力找寻证据,你莫要灰心丧气,振作起来!也不要不理我,现在来看你的不止是我,我还代表了升庵、难表、德成、伯安和愈光,对了,还有直夫,你是不是有许多话想要对他们说?我知你生我的气,但是你可不能因为此而不理我,我好不容易才求得皇上来狱中走这一遭,你就不要恼我了好不好?”

      “我……我没有气你,也并未不理你,”唐伯虎的声音略有些无奈。

      我有些委屈道:“还说不是?给你说了那么久的话,才就回我这一句,你怎可这般?”

      “博广呢?你竟如此粗心,既是想安慰我,也会遗落掉人?即便是想宽慰我,也不是如你这般的!”唐伯虎突兀地转过头来,好似有些讽刺地说。

      我微微怔了一下,咬着牙说:“我竟把他漏了,他前日还嚷嚷着等你出来之时带你去虞姬阁找漂亮姑娘呢!”

      唐伯虎这才绽开如以前那般灿烂的笑容说:“算他小子有良心!”

      我低下头,低声道:“你,你把他当朋友吗?”

      “谁?”唐伯虎疑惑地问。

      我勉强露出笑容说:“傅……傅物华。”

      唐伯虎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那小子虽矬陋了些,但其人还是不错的,此趟来京,多亏了他。”

      我苦涩地笑了笑,深深叹了一口气说:“还真是多亏了他,算了,不说他了,你身上的伤可严重?狱卒可有给药?”

      唐伯虎冷笑着:“药?他们不给我伤口上撒盐就是好事,哪还有药?”

      我心下着急,转身看着身后司狱司的官员说:“大人,您可有药?您看,他这伤若是不医治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大人摇头说:“请姑娘体谅下官,但凡是在刑部牢中的,哪个不是多多少少会留些伤?若是我们每个人都给药,那咱们这便不是刑部大牢,而是济善堂了,再说皇上只下旨命吾等看着他们,并未曾吩咐给药。”

      我不满地说:“那皇上下旨让你们打他们了吗?你们不还是一样做了?”

      那大人脖子倒是硬的很,争辩道:“姑娘,皇上可是下旨让吾等严审此案,再说,哪里的牢狱也没有审完犯人还给药的!”

      我虽知他说的有理,但仍是不甘心,唐伯虎拉住我的衣袖说:“算了,既已为鱼肉便莫再要求什么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将辰光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我转过头来,嗔怪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你方才为何还不理我,害我白白浪费了好些时光。”

      唐伯虎苦笑道:“我如今这副样子,这幅光景,如何再有颜面……”他低下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这才恍然大悟,曾经多么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才子,竟被戴以“窃题”的罪名昭揭于世,单单一个“窃”字便是读书人最不齿的,更不要说“窃”的是唯一可以证明他们几十年才学的会试题。颜面扫地,心灰意冷,痛心欲绝,这些,或许,他们在这短短两月,都已经深深体味过了,这滋味,许就是蚀骨的感觉罢!

      “鸢儿,不要这样看着我,”唐伯虎本已伸出手欲捂住我的双眼,可手停在半空,又缩了回去。

      “我不要你可怜我!”唐伯虎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

      我将他歪斜的身子扶正说:“我们知道你们是被冤枉的,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将你们救出去,你们一定会安全离开这牢笼。”

      唐伯虎握了握拳说:“我不求安全出去,只求能平反冤屈,现在,外头的人都是如何评说的?郁鸢,你说与我听听。”

      “都何时了,你还关注那些不相干的人,”我本欲再劝下去,可看到他期盼的眼神,我实在狠不下心来说他,于是便说:“其实,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事明眼人一瞧就瞧出来了,无论是市井坊间还是茶楼书社,好些人都是向着咱们这边的,都说什么唐大才子满腹经纶,名闻天下,必是遭小人嫉恨,其人又善良单纯,与人为善,这才让奸人得了逞,还有好些学子和百姓向皇上上书为你们请命呢!我们过几日准备便将他们都召集起来,毕竟人多力量大。”

      “真的?”唐伯虎脸上面带些许喜色,又带着些许狐疑。

      我无比肯定地点头说:“当然是真的,相信我。”

      唐伯虎终于露出欣慰的笑意说:“鸢儿,又见到你,真好!”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我叫来狱卒将唐伯虎的姿势摆的舒服些,他身上新的旧的伤痕再次映入眼帘,我长叹一声,对着狱卒说:“大哥,可否打些干净的水来?”

      狱卒尴尬地看看我,又询问似的看着一旁的大人,也不敢开口,我神色哀伤地看着司狱司的官员说:“大人,只是一点干净的水都不行吗?”

      “姑娘,圣上只说让您来探监,并未吩咐让吾等打水,还请姑娘不要让下官为难,姑娘若是想要水,这狱中就有,”官员用眼神示意歪斜在角落里一个破碗说道,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让我觉得厌恶异常。

      我走过去,只见缺了一角的漆黑碗盏中盛着小半碗水,我端起略有些滑腻的碗转过身借着门□□进来的昏暗日光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还未端起,杯中的腐臭味便扑入鼻尖,我掩住口鼻,只见碗上已长了些青苔也或许是霉菌,灰灰绿绿的看不分明,并不清澈的水中飘着一些碎黄的草屑和一些说不清是何物的漂浮物,碗中赫然躺着两只已死的蟑螂,我大叫一声:“啊,小强!”

      随着我的尖叫,手中的破碗掉落至枯草之上,将其砸开一个小小的凹洞,水花溅于其上,慢慢向下渗入,睁开眼,唐伯虎已在眼前,他着急地盯着我问:“鸢儿,你怎么了?”

      看他痛苦的神色,我知道他如此剧烈移动定是异常疼痛,可突然想到这水他或许喝过,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后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强忍住剧烈翻涌的恶心,几乎是哀求着对官吏说:“大人,我只是想给他擦擦伤口,如今已入了春,这牢中又阴暗潮湿,见不着太阳,最容易破伤风,他若是性命不保,此案,你们如何审下去?就不怕皇上治你们看护不周之罪吗?”

      官员竟然依旧趾高气扬,面不改色地说:“若是如此,那也只是犯人畏罪自杀,与我们司狱司无关。”

      我被堵的哑口无言,唐伯虎轻轻握住我紧握着的拳头说:“鸢儿,算了,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知足了,罢马不畏鞭箠,罢民不畏刑法,他们如果要将本公子打死,那我这破皮囊就赏了他们!我唐伯虎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违心之事,更何况是科考!”

      我使劲点着头,只得拿出干帕子,轻轻给他擦了擦脸说:“你再忍忍,我张郁鸢一定还你清白!”

      唐伯虎笑道:“如今知道你们在外头等着我,我也就不奢求什么了,鸢儿,你放心,我是如何都不会死的,本公子撑也要撑到重见光明的那日再倒下……”

      我立刻捂住他的嘴说:“瞎说什么,不会的!不许你倒下,你在这京城无亲无故的,你倒下我们还得轮流照顾你,想得美呢!”

      唐伯虎嘿嘿笑了两声,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鸢儿,你还是着女装好看。”

      我尴尬地笑着,唐伯虎神色忽然变的严肃,声音却温柔异常:“鸢儿,那日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我的心陡然一动,难道是那个我一直不愿相信的事情?唐伯虎许是见我神色了然,欣慰地笑着说:“看来你还记得,那你可愿意?我虽已如此,但我总相信无论如何,我可以安然回乡,我也想明白了,什么官不官的,本才子根本就不稀罕,你从前所说的那种饮酒作诗习画的逍遥日子也不错,你可愿意与我一道过那种自在日子?”

      我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这难道算是表白吗?一直都不愿相信唐伯虎会看上我这个发育不全的豆芽菜,以为他喜欢的,是虞姬阁那种丰腴性感的妖娆女子,我依旧充满疑惑地看着他,想从他眼中看出昔日的戏谑,可无奈,我看到的,只是无比的诚挚。

      “你在怀疑什么?真心吗?”唐伯虎打断我的思绪。

      我皱着眉头嗫嚅道:“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讨你回家做老婆的意思!你可愿意跟我嫁去苏州?”唐伯虎极其自然地说出这句话,而我,却如石雕般呆呆愣在当场。

      许久的寂静,连身后狱卒和官吏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我从极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疑惑地问:“你是说你喜欢我吗?”

      “当然是,我知你年纪虽小,心思却成熟,你必定会懂我此意是爱慕,其实,我曾盘算着待张榜那日告诉你,最不济,也要找个晴朗舒心的好日子,只可惜……我不知此案还要审多久,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今日,也只能将就着了,我怕我再不说,就不知要猴年马月了,”唐伯虎的话是那样自然而真诚,仿佛在与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对话。

      “可你已经有娘子了,而且是你第一个娘子去世后续弦的,算是你第二个夫人了,还有,还有……”我本想说阿九,但是觉得此时将阿九拉出来做挡箭牌,实在有些不够义气,便生生止住了话语。

      “哦?你连我现如今的娘子是续弦的也知道?此事可是鲜有人知,哈哈,看来你早就属意于我了,连我家中之事都打探的一清二楚!”唐伯虎甚是自信地大笑着说。

      我已然十分无语,可又不能告诉他这些是我在现代就得知的,于是无奈地说:“我可不愿第三者插足,做小妾。”

      唐伯虎一摆手,不以为意地说:“这好办,因之前家中只有王氏一位娘子,因此并未曾告祭先祖将她设为正夫人,且她出身本就微贱,待你入了门,你做正室即可,如何?”

      我不由得有些生气,这种事情竟说的如此轻而易举,可一念及他此时可怜的情形,又不忍心在言语上再伤他,便找借口说:“可我还小,像我这种假小子你也喜欢?难道你喜欢的不是虞姬阁的那种?”我依旧是半信半疑,从始至终,我是抱着与唐伯虎和徐经做兄弟的心态与他们交往的,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过,我是女人,这个事实。

      唐伯虎讶然挑眉道:“你已至及笄之龄还算小?亏你有得人庇佑,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豆蔻年岁上便可出门子了!且你有时虽任性刁蛮,但心思却较一般女儿成熟,若是日后好好调教,还是可以往我喜欢的方向发展的……”

      唐伯虎还未说完,我便一掌打在他的胳膊上,疼的他连连倒吸凉气,我气愤地说:“你是把自己当做虞姬阁的老鸨了吗?你愿意当老鸨,我还不愿当……”余下的话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撇撇嘴低下头。

      唐伯虎双手紧握住我的手臂,我抬起头正对上他清澈如山泉的眸子,从未有过的坚毅,从未有过的诚恳,从未有过的信誓旦旦,这些,都清晰地映在他的眼眸中,刻画在他的神色上,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介意什么,你放心,我答应你,日后,我绝不再去这些烟花柳巷,也绝不沾染那些庸脂俗粉,相信我!”

      我刚要开口,许是那官吏早已等的不耐烦了,插嘴道:“姑娘,您时辰不多了。”

      “你才时辰不多了呢!”我转头怒视着不通人情的这些可恨之人,我心中虽明白官员的意思,可就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总想找个借口羞辱一下他们。

      “你还有何事需要我去办?有无什么话要我转达给其他人?”我皱着眉头看着依依不舍的唐伯虎。

      他叹了口气说:“哎,这狱中时日无聊,你若是能多来陪陪我,我就已然无憾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好,我寻了机会定会常来看你。”

      “直夫可好?”我正欲抬脚出去,唐伯虎在我身后突然问道。

      “他……很好,”现如今,或许,我只有满嘴谎言,才能安慰他们受伤的心。

      “那你算答应我了!”唐伯虎略带笑意的声音再次在背后响起。

      我轻轻侧过头:“你一定要保重!”言毕,我抬起沉重的双脚一步步离开。

      跟着狱卒们来到另一间与唐伯虎差不多的牢房,只见徐经正缩在角落里不断打着颤,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我疑惑地疾步走上前,担忧地问:“西坞兄,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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