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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047章 泰山可倚求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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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进宫见皇后，皇宫依旧是那样冷清，我只兀自低头走着，在心中盘算着一会见到皇上和姐姐该如何开口，“汝王万福！”身旁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
我这才发现身前站着的正是以前在宫宴上所见过的众多王爷中的一位，这位王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袭湖色道八宝纹衣衫，棕色的面颊上剑眉薄唇，鼻梁高挺，英气逼人，他负手立在璀璨的阳光下，身后一丛开的正旺的海棠将其映衬的愈加耀眼夺目。我从前并未仔细看过这位王爷，如今面对面站着才发现他竟完全不似皇上那般儒雅华贵，竟是有几分英气。
正凝神思索间忽听得两声轻咳，我这才回过神来，恍惚间抬起头与一双闪亮如星辰的眸子对上，我不觉尴尬异常，刚想开口，可又突然忘记方才公公究竟是如何唤这位王爷的了，于是行了一礼只低声说：“王爷万安！”
王爷薄唇微张，语中含笑说：“郁鸢妹妹不必拘礼，本王是皇上兄弟，姑娘是皇后姊妹，且本王母亲又是张氏族人，虽是远亲，可咱们本就是一家人。”
我被这称呼和我们的关系弄的一怔，竟从不知，他母亲竟与张家还有这层关系，可我又一心着急去见皇后，自是不想再多言语，便只点头称是。
“今年宫宴上才刚见过你，未想到只几月不见，你变化如此之大，我记得你倒是不常进宫的，今儿怎的想起来进宫了？”王爷仿佛与我是故交一般，自然地与我寒暄着。
我本想说是为程伯父他们之事，可又觉得与这王爷只是初次见面，不必说此事，便笑着说：“小女想姐姐了，便想进宫来看看。”
王爷叹了一口气说：“皇兄近日因科考舞弊一事憔悴了不少，皇嫂一人除却打理后宫事宜外，也替皇兄包揽了不少事，着实不易。”
我听王爷主动说起会试案，私心里想着或许能从这位王爷口中打探到什么也未可知，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小女在宫外也听闻了此事，现在此事已过去了两月有余，竟还未有结果，真是让我们这些在宫墙外的人好奇的很。”
王爷点头说：“正是，之前六部中有三部皆在调查此事，如今大理寺与都察院也参与进此次联合会审，虽下了如此大力气，竟还是悬而未决，也难怪皇兄气恼。”
我淡然笑着说：“王爷学识过人，禀赋异常，竟没参与此案的审理？”
王爷听我言毕，神色平和地轻轻摆手说：“本王资历尚浅，仍需多加历练，现如今也只是在兵部学习罢了！”
我一听他在兵部，便知打探无望，在心中略略叹气，行礼道：“王爷若无其他事，小女先告退，皇上和姐姐怕是已等急了。”
王爷笑着说：“我说方才去御书房怎的不见皇兄，原来是因为你今日要入宫，去皇嫂那里了，兵部正好有事需禀报皇兄，我也好些日子没去给皇嫂请安了，你若是不介意，我们一同前去可好？”
我心下自是一万个不乐意，毕竟我去找皇上和皇后是有正事要说，可不想他这个外人在场，但一时又不知如何拒绝，转念一想，最不济等他给皇上禀告完兵部之事再说罢，于是便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进入殿中却不见皇上，王爷给姐姐请安行礼毕便问：“皇嫂，皇兄怎的不在？”
姐姐依礼笑着说：“皇上近日睡的不安稳，本宫便请道士写了治病禳灾的符咒，此时道士正给皇上施法呢，算算时辰，也该快了。”
我猛地抬起头，无奈地对皇后说：“长姐，皇上睡不安稳，您为何不请太医？太医必是比那神神叨叨的道士有用的多。”
皇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严肃地盯着我说：“鸢儿，此话万不可在外面说，若是开罪了道长，后果将不堪设想！本宫也是没其他法子，太医左不过是开些安神补气的方子，毕竟是药三分毒，皇上日日喝对身子也是极不好的。”
皇后言毕我刚要说话，她却抬眼怔怔地看着我，渐渐地，笑意逐渐盈满她的双眼，亲切地拉着我坐在她身旁说：“这才几月未见，鸢儿已成大姑娘了，今年节下竟未发觉，我们调皮机灵的鸢儿更加标致了，本宫都已快认不出了！”
我撒娇地拉着皇后的手说：“姐姐是认不出自己了吗？世人都言姊妹姊妹，靓姊才俏妹，鸢儿的容貌才及姐姐一分，姐姐便认不出了，那姐姐每日看自己岂不是日日如见新人？”
皇后粲然一笑轻轻刮着我的鼻尖说：“你若不说话还好，一张嘴便又是如从前那般了。”
我揽着皇后的胳膊说：“长姐，鸢儿许久不来看您，一来便是有事相求，您会怪鸢儿吗？”
皇后笑着说：“傻孩子，既然身为长姐不就是为你遮风挡雨的吗？本宫不求你能常进宫，毕竟此事你也无能为力，长姐啊，只求你在宫外和二妹能够平安和乐，那便是知足了！这一切，也只能怪本宫，无法把你接到自己身前照顾着，你只不要怪长姐才好！”
“姐姐说哪儿的话，鸢儿怎会怪您，您不仅仅是鸢儿的长姐，更是全天下的母亲呢！”念及大姐作为一国之母的艰辛，我忍不住又有些哀伤。
“好鸢儿，你此次进宫，是何处需要本宫助你一臂之力？是不是又要为你的先生求赏？”姐姐眼带笑意地看着我说。
我立刻站起身离开座位，给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跪拜礼说：“长姐，鸢儿于您实不相瞒，此次进宫想见您和皇上，是为了近日的科考舞弊案，此案的来龙去脉鸢儿都知道，只是苦于官吏未必肯相信我之言，鸢儿只得来求您。”
姐姐一边起身扶起我一边脸上带着欣喜之意说：“果真如此？那皇上倒也可以少了不少烦恼，若是此事能早些解决，皇上也不至夜夜不能安眠了。这本是好事，咱们亲姊妹之间为何要行此大礼？又何来‘求’之说？本宫真不知是该高兴你长大了知礼节了，还是该伤心你与本宫生分了！”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其实，鸢儿是想还冤屈之人一个清白，程伯父、唐寅和徐经他们三人都是被奸人所害，又有人在旁煽风点火，此事才愈演愈烈，鸢儿此次前来，不仅是想还原事实，也想请求皇上饶恕他们。”
姐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说：“本宫相信你的判断，旁的不说，自从本宫进宫，是眼瞧着程大人一步一个脚印对皇帝忠心耿耿地走过来的，对皇上、对朝廷尽忠尽责，但是皇上对此事确实是气恼烦心不已，鸢儿，你见了皇上，陈述事情原委即可，若是求情……长姐怕你因此事再惹怒了皇上，若是那般，就是姐姐也无法救你，反倒是害了你！”
“皇嫂请放心，皇兄贵为天子，自然独具慧眼，明辨是非，定不会迁怒于郁鸢妹妹，”我竟忘了殿内还有这位王爷，忙慌乱地抬起眼看他，被第一次才说话的人看到心思，我忽觉脸烧的通红，后转念一想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只是来求情罢了。
皇后笑着转头看向王爷说：“本宫的这个妹妹年幼无知，还请汝王不要笑话。”
王爷笑着摇头说：“郁鸢妹妹真不愧是皇嫂的幼妹，机灵聪敏，柳絮才高是本王之前见识到的，今日所见，更觉乖巧伶俐，不似一般小女儿家扭捏作态。”
面对这不知真假的夸赞，我咽了咽口水，姐姐可是高兴的很，一张秀美的脸如鲜花般灿烂，抚摸着我的头叹道：“本宫这个三妹，哎！”
既期待又惴惴不安地终于将皇上等来，我立即重重行礼说：“皇上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笑着准我起身说：“郁鸢怎的行此大礼！因听闻你今日进宫，皇后已高兴了好些日子了，现如今也只她两个妹妹和皇子才能让她这般了！”
“皇上，现在王爷和鸢儿都在呢！鸢儿有要紧事要说与你听！”姐姐有些嗔怪地帮我快速引入正题，我看着眼前这对好似寻常夫妻的二人，女子眼中盈满笑意，男子嗓音浑厚温柔，方才一直悬着的心忽觉安稳异常。
“哦？何事？”皇上饶有兴致地问。
我磕了个头说：“还请皇上不要怪罪鸢儿妄议朝政。”虽说想替他们伸冤，可我也不想惹皇上生气，从前的教训已经足够。
“你可不止一次妄议朝政了，还怕这一次？起来说罢！”皇上依旧淡淡地笑着说。
我仍旧跪着，稳了稳心神说：“在杨府的高墙宅院外，鸢儿认识了一位慈眉善目、喜好肥醲甘脆的老人，他为官刚正不阿、公正廉明，且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带我去吃美食，去见识外面的天空。同样，鸢儿还认识了两位洒脱不羁却满腔抱负的书生，外人看来，他们是张狂孤傲的，可是鸢儿知道，他们正是将自己的心墙筑的太高，外人只能看到他们心墙外的粗糙，却看不到他们柔软善良的内心。正是他们三人，让鸢儿见识到了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世界，他们更让鸢儿明白，原来竟有这般珪璋特达、博学多识的人才，这难道不是我们大明的无限希望吗？”
“哦？原来你此次来是来举荐贤才的，能得小小郁鸢赏识之人，那必是良才，朕可否见一见他们？若真是人才，必可为朕所重用！”皇上身体前倾，和蔼地笑着说。
我话锋一转，锐利地说：“皇上，可惜他们已无福得见天颜了，如今，三位魁垒之士遭奸人算计、陷害，竟以‘舞弊’这种比让他们死还难堪的罪名强加于身，真真是荒唐至极，鸢儿是来替他们伸冤的！”我说罢郑重地给皇上磕了个头。
“哦？那你所说的这三人可是程篁墩、唐寅和徐经？”皇上微微挑起眉毛。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是。”
“既是说情，你就不怕被牵连？”皇上的语气中含着严厉之意。
我倔强地点头，满怀期冀地说：“皇上圣明，正是鸢儿害怕，因此才特来说实情，而不是说情。皇上，此事的前后鸢儿都有所参与，您何不听听在鸢儿口中，此事的来龙去脉？”
皇上一抬手说：“好，你说罢！“
“郁鸢与唐伯虎、徐经和傅物华三人是误打误撞相识，起先郁鸢与众人一样，觉得唐、徐二人是不知礼数的狂妄之徒，并不屑同其为伍，可时日久了渐渐发现他们的才情和为人，并非当日所见到的那般，我们一群人愈发将彼此视为知己。刚与他们相识时，他们几人确实说过要去拜访京城里的各个大人，寻求日后的庇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拜访，后来郁鸢与他们相熟，觉得以他们平日里的才情和抱负断断无需做此多余之举，男儿凭自己的真本事一样可以为皇上分忧、为百姓造福，另外，这‘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之理他们自然也是明白的，”我抬眼瞧了瞧皇上，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说下去。
“可竟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们平日之言皆被对唐、徐二人怀恨在心的傅物华这个有心人听去，我们万万没想到，算计的种子已悄悄开始发芽。因先生愿意给郁鸢学习的机会，平日里只要是有关新律法修订之事皆是让郁鸢去办的。上元节后郁鸢生了病，可巧先生有封关乎条例制定的信要送于程大人，无奈之下郁鸢只得让自小服侍我的贴身丫鬟送去，我去找程伯父都是着小厮衣裳，从不带丫鬟去的，这丫鬟哪知程伯父府邸所在？可郁鸢竟病糊涂了，根本不曾想到这点，丫鬟也实在是贴心，不忍回来打扰我歇息，说来也巧，正好碰到刚作了诗集的唐、徐二人，他们二人得知我生病自是担忧，便赶忙遣这丫鬟回去照顾我，他们来替我跑这趟腿，”这些，与其说是说给皇上听，不如说是说给我自己听，每说一句，我的心便更痛一分，想着此时还在狱中受苦的他们，心中愈加苦痛不堪。
我稍微缓和了一下跌宕起伏的心境，继续说道：“没想到，他们只是替鸢儿送了封信，便被一同前往的傅物华借题发挥，这才有了书生密报之事。现在想来，说不定当时就是傅物华怂恿唐伯虎和徐经替郁鸢跑这趟的呢，依郁鸢对他们的了解，唐寅和徐经并非是这般体贴入微之人。”
皇上神色渐趋平和，淡然问：“那他们会试后未张榜前，扬言自己高中又如何说？”
我略微沉吟了一下说：“这确实是最为重要的，唐寅狂傲不羁，徐经豪爽大条，本就是人尽皆知，难道他们自信自己高中错了吗？若是如此，日后人人都虚伪懦弱岂不可悲至极？其实，事后郁鸢才明白，真正窃题的并非他人，正是傅博广本人，因为他那日说漏了嘴，也正是那日后，郁鸢再找不到他，这兴许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叫礼部去查他的朱卷，还请皇上明察！”
我思考片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至于程伯父，在花朝节那日，他和先生带我与李公子去凤凰台游玩，因为……因为杨家四少爷与唐寅和徐经甚为相熟,互为赏识对方的才华，杨公子曾在程伯父面前夸赞过唐、徐二人的才情，且程伯父当日游玩的兴致正浓，或许并未想那么多，随口所言的猜测便被旁人会错了意。在城门口，郁鸢眼看着程伯父被吏部带走，也不知当时究竟中了什么邪，竟然当真言中涉事的是唐寅和徐经，现在想来，许是哪路神仙早知事情会发展至此，事情刚出苗头便托郁鸢之口告诉官吏呢！只是郁鸢差了个符咒。”我心中暗自思量，古人迷信鬼神或许也并非全是坏事。
“放肆！岂可随口以神灵作为托辞，若是如你所言，神仙为何不直接告诉朕？”我被皇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的一个激灵，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低着头双臂微抖。
“皇兄勿要动气，郁鸢妹妹尚且年幼，我们且听她说下去如何？”王爷语气温和，俊朗的面容透着平和。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王爷，见皇上示意我继续说，便开口道：“为谨慎期间，郁鸢平日里出府皆是着寻常百姓家的男装，但因较寻常男子身量不足，又跟着朝中大人，便被误认为是程伯父的小厮。”
“那现在关押在狱中的小厮是？”皇上面上虽已了然，但还是让我亲口回答。
我在内心挣扎片刻，底气不足地说：“皇上，关于小厮之事，鸢儿对您所说并非因为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是郁鸢的姐夫，还请您不要怪罪想要保护郁鸢的人。”
“此话怎讲？”皇上许是没料到我会如此说。
我懦懦地说：“虽然程伯父被关入大牢，但是他老人家心中仍时刻牵系着皇上，只因您和皇后是郁鸢的姐夫和姐姐，因而不想让您和姐姐为难，更不想让郁鸢进那拥有着各种骇人刑罚的大狱，只因他知道，郁鸢只要进去，必遭皮肉之苦。”
皇上猛地一拍龙椅上的金龙祥云纹雕花扶手，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丝情绪地说：“他好大的胆子，此事都能找来替罪羊，那更勿要说舞弊之事了，朕竟从未想到程敏政是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皇上，还请您体谅程大人的一片苦心，若程大人真是胆大包天，只消将郁鸢之事对大理寺招供，让皇上、本宫和郁鸢面对百官的诘问便可，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地保护郁鸢？程大人为官几十年，必知做伪证是何罪，他宁愿冒着死罪的危险也未将郁鸢招出，试问，这样的忠心耿耿，又有几人能够做到？今日殿中四人皆是咱们自家人，本宫也不怕笑话，为了本宫的小妹，还请皇上勿要辜负程大人的一片冰心呐！”姐姐语气诚恳，诉说中透着感激之意。
“皇兄，还记得父皇在世时，甚为赏识程大人，咱们幼时，程大人直讲东宫，为一时之冠，是何等的风光，如今，竟落魄至此，不知父皇在天有灵，看到昔日看中的朝臣为现今这般光景是何心情？”王爷眼神飘远，视线遥望至空旷的殿外，似在回忆着什么。
皇上鼻中冷哼了一声说：“想必父皇更不愿看到昔日赏识的大臣倚仗权势鬻题犯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