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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046章 罪魁祸首轰雷知 ...


  •   金盏气喘吁吁地说:“小的……小的……哨探到,程大人他们……程大人他们……本来都要放了,今日一早突然有好几位给事中齐齐给皇上上奏,好似说什么不严办他们对不住天下学子,不能让学子寒了心一类的话……”

      还未等金盏说完,鹦哥猛地一拍桌子气愤的大声说:“这群顽固不化的老迂腐,他们以为如此这般便可留千古美名吗?左不过是些之前就反复说过的大道理,礼部便退却了?”

      金盏喘着粗气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说:“不是因为这个,要命的是有人又拿出新的凭据,若是之前华大人靠的是言辞,可这回,就是实实在在的凭据了!纵然是礼部想结案,可此凭据一出,这案就结不了了!现如今龙颜大怒,皇上已下旨将此事移交给大理寺和都察院了,吏部、刑部、礼部、锦衣卫协助审理,定要彻查此案!听说程大人也被抓进大狱里去了!”

      手中的杯子骤然离手,我一屁股坐下,嘴角扬起凄冷的笑意,最不愿意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什么新凭据?”鹦哥瞪着眼问。

      金盏却挠了挠头说:“一有了变故小的便来禀报了,个中细节还不知,小的再去打探打探!”

      可眼瞧着院中的桔梗越长越盛,我的心愈发慌乱,已经四五日没有见到鹦哥了,自是没有半丝消息,忍着口中溃疡的疼痛去了铺子,正巧德成和王守仁在,德成见到我进来,看了看我身后说:“升庵和难表还未来吗?今日约好的呢!”

      我摇摇头疾步上去,急不可耐地问:“你们可打探到程伯父他们的消息?”

      “你是指?”德成皱着眉头说。

      我急不可耐地说:“就是他为何会被带入狱中?原先的审理为何又不作数了?”

      德成甚是讶异地看着我问:“你还不知?”

      我疑惑地点头:“难不成你们都知道了?还没人告诉我呢,快快说给我听听!”

      德成叹了口气说:“真让你说准了,带头上奏的那个言官正是林廷玉……”

      他话还未说完我便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林廷玉?果真是他!”

      德成无奈地点点头,王守仁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握紧微微颤抖的双拳愤恨地说: “德成兄你继续说,他怎么了?”

      “此事本来已了结,可此人却上奏说自己也曾做过阅卷官,据自个儿原先的经验发现程大人在出题、阅卷以及其他各方面都有可疑之处,并一一详述,上奏请求将程大人捉拿归案并罢黜其官,而将卷入其中的其他人等皆释放不问,尔后,监察御史王绥、给事中尚衡等也以涉事者未入狱,但上奏陈情者先进了牢,日后如何再会有赤胆忠心等等言辞来力谏皇上,”德成皱着眉头叹息道。

      王守仁点头道:“这还未算完,这之后,左都御史闵珪也上奏请将程大人捉拿审问,由是,此事愈演愈烈,皇上便下旨重新审理此案,并将程大人也押入了牢中。”

      我冷笑道:“他们这是心中不平衡!自己的人入了狱,而旁人没入狱,便想法子要将别人也拉下水?真真是一群道德高尚的君子!”

      德成叹了口气说:“其实,这些大人们上奏只是明面儿上的,最让人头疼的主因是有人呈递了新的凭据,那些大臣们只是在这些凭据上添油加醋罢了,皇上才大为恼怒。”

      “是何新证据?”我隐隐觉得不安。

      德成甚是无奈地说:“听闻是因程大人的一个家童,会试前此家童便与伯虎和西坞甚密,更有甚者,还将此届会试之题事先传递给他二人,这还不够,更明目张胆的是,在会试之后并未张榜前,伯虎和西坞在众目睽睽下对那家童表示助其一臂之力的感谢之意,更为蹊跷的是,程大人在城门被捕的当刻,众人都还未知其中情由时,那家童便声嘶力竭地对官吏言说程大人、伯虎和西坞是被冤枉的,从未曾窃题卖题,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些事情,是许多官吏、学子和百姓都亲眼瞧见的,好些人证,皇上不得不信,如今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脑中一阵阵的炸雷,却在心底里不断呐喊着:“不是我!不是我!”

      眼泪,簌簌而落,划过脸庞时可以感觉到泪水的滚烫,心中的冰冷。

      我本欲救他们,没想到是在将他们一步步推入绝望的深渊,只在刹那间,因吃东西胡须一翘一扬脸上充满着满足笑意的程伯父,单边唇角邪恶地抬起微眯双眼的唐伯虎,咧着大嘴侃侃而谈肆意大笑的徐经,一张张,一副副,笑着的、深思的、愁闷的、张狂的、凝神的脸庞,直直冲向眼前,我只觉双腿瘫软,几欲摔倒在地,王守仁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扶住。

      “王伯安!你把郁鸢怎么了?让开!”鹦哥的吼声由远而至,我只觉原本被扶着的手臂骤然空悬了一下复又被另一双手扶住。。

      德成语中带着些疑惑道:“升庵,你莫要着急,是我将程大人被捕之事原委告诉了郁鸢,她便这般了,都怪我!”

      我却只控制不住地低声呢喃着:“家童,家童……”

      “这几日我一直瞒着,你们竟还是告诉了她!怪我一时疏忽,未曾嘱咐过你们!郁鸢,家童之事与你无干,你莫要着急,先喝杯酸甜的饮子吧!”鹦哥仿佛在强忍住怒火,只轻柔地说着便要扶我坐下。

      我本是伤心,听他现在如此说,恼怒顿时冲上心头,我一把推开鹦哥,冷笑着说:“瞒着?如何能瞒着?怎么能瞒着?你为何要瞒着?瞒着,我就不是那个小厮了吗?瞒着,我就不是罪魁祸首了吗?瞒着,就能将他们都救出吗?瞒着,便能让他们沉冤得雪吗?”

      “郁鸢,并非是你,那家童已被刑部带去审问了,”李石楠不知何时来到店中,此刻响起的是他绝不容一丝置疑的声音。

      “不是我?你真是会开玩笑!”说话间我灵光一现,起身便向外面跑去。

      李石楠一把将我拉住,我恳求地看着他说:“放开我,我要去找先生!”

      “不好!”李石楠只冷冷地回答。

      我未料到李石楠会如此回答,生生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呆呆地愣在当场。

      鹦哥一步跨至我跟前问:“郁鸢,你找李大人作甚?”

      “家童之事只有先生可为我作证……”我话未说完鹦哥便疾步拉着我飞奔出去。

      “去李府!”上了轿子我还未坐稳,鹦哥就快语吩咐轿夫。

      第一次傅博广诬告,是因为我,第二次让程伯父他们罪加一等,还是因为我,我只觉得可笑至极。所有的压抑和愁郁齐齐堆积在胸口,喷薄不出,发泄不出,此时此刻,我恨不得吞下满口的后悔药,倘若,我只冷眼旁观,倘若,我一言不发,倘若……可惜,在这世间,原本,就没有‘倘若’。

      一阵寒风簌簌刮过,将赤红的轿帘昂扬刮起,冰凉的绸布,夹杂着,白玉兰的恬淡香气,重重地覆压在在早已麻木的脸上,我多么希望我的世界就如同现在一般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着,而我,则便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他们的喜怒哀乐,兴衰荣辱,均,与我无干。我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有些羡慕鸵鸟,当它们不愿看到这个世界时,还可以将头埋在沙中,与世隔绝。

      突然,眼前瞬间一片光明,四少爷将轿帘从我眼前使劲推开,我只觉,此刻,在眼前仍旧轻轻飘荡的帘子,红的,是那样刺眼,赤的,是那般夺目,我不由自主地捂住双眼,指尖所触之处皆是一片湿润。

      柔软的丝帕轻轻划过脸颊,李石楠无奈而叹息的声音响起:“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鹦哥冷笑一声说:“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我,只任由思绪翻飞,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轿夫才悠悠然地说已至李府,我闻声微怔了怔,骤然撩开帘子,不待门房通报便疾奔入府。

      许久不见,先生苍老憔悴了许多,仿佛鬓间突然多了许多银丝,我却已无心再说那些问候,急急跪下道:“先生,举证程伯父家童之事,您定是知道他们所言的家童便是我,之前的种种皆是他们断章取义,郁鸢请您给我作证,让我见见这些审案的大人,我将实情告诉他们!”

      先生俯视着我,深不见底的眼中毫无波澜,只淡然地说:“篁墩的家童现已入狱,刑部正在审讯。”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若说方才李石楠说家童已被带走,我以为只是他的敷衍之词,现在,先生亲口对我如此说,让我不得不先将心中的悲恸搁置一边,气愤地说:“为何?该入狱的明明是我,该被审讯的也应该是我,到底是谁将我顶替了?”

      “郁鸢,有些事非你该问,这一切都是为你好!”先生的话中带着严厉。

      我梗着脖子问:“您是郁鸢答疑解惑的先生,现在郁鸢有疑问,您为何不给学生解答?”

      鹦哥利落地跪在我身旁说:“也请先生为升庵解疑!”

      “先生,这家童本就是我,您不给我作证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处处隐瞒?您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难道让我忧郁至如此煎熬是为我好?让我疑窦丛生夜夜睡不安稳是为我好?让我有力无处使是为我好?”我低着头强忍住又要涌出的泪水,一字一句,坚定而又恳切地说。

      “郁鸢,你勿要辜负了程叔父的一片好心,程叔父是护着你,不想将你也牵扯其中,这本就是……”李石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住口!”从未见过先生恼怒至此,脸上的青筋竟也冒了出来。

      李石楠迅疾跪在鹦哥身旁道:“今日就是父亲大人惩罚石楠,石楠也要说,郁鸢的性子我是再清楚不过,若是不将实情告诉她,她从别处终究还是会得知的,只有告诉她,才不枉负程叔父的一片心思!”

      听李石楠如此说,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头点的似小鸡啄米一般,见先生不说话,我恳切地看着李石楠,希望他继续说下去,屋中片刻的沉寂,他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此事,原本只是程叔父、伯虎和西坞三个人的事情,之后,便有学子、给事中以及其他朝中大臣陆陆续续参与进来,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一旦你说你是这家童,那便意味着作为你姐夫和姐姐的皇上和皇后也牵扯入此事。大理寺,都察院,礼部,吏部,刑部,锦衣卫,哪一个是好纠缠的?将你推出去于任何人都无益,反而徒让皇上和皇后为难,程叔父之事早已让皇上平添了许多烦恼,难道还要再火上浇油、令皇上和皇后添堵吗?”

      “其二,你可知,刑部是什么地方?是审讯逼供的地方!你以为你可以在那里不受一点皮肉之苦,安然出狱吗?你难道不明白程叔父会不知那里是何残忍血腥之地吗?你以为你以程叔父家童的身份入狱,会得到善待吗?”李石楠的语气竟变的有一些愤怒又夹杂着心痛,他每问一句,我的心便更沉重一分,这些都是我从未曾想到的,念及此处,我不由得又悲从中来。

      我如鲠在喉,长叹一声,悲恸地说:“是啊,我不能说我可以忍心让长姐和皇上为难,也不能说我不怕牢狱之灾,可我也不愿程伯父他们三人因我而受苦!”

      “你若是去了,程叔父才真会因你而死!皇上和皇后许会菩萨心肠,不计较家童之事,但你可知,若是礼部知道程叔父以当今皇后之妹为家童会怎样吗?你再如何辩解你只是乔装打扮,可终究对外许多人是瞧见的,事实终归胜于雄辩,你以为礼法纲常会饶恕程叔父吗?那些老迂腐会饶恕程叔父吗?满朝文武会饶恕程叔父吗?那是目无尊上,妄图谋逆的诛灭九族之罪!你是希望程叔父以‘鬻题’之罪入狱还是以‘谋逆’之罪入狱?”李石楠的话句句钻心,痛的让我纵然是竭尽全力呼吸,也,困难,异常。

      “难道就让那个无辜的家童因我的逃避而受那无以名状之痛的酷刑吗?我们就一点法子也没有吗?先生,请您一定要救救程伯父、唐寅和徐经,还有,那个可怜的家童!”我言毕重重给先生磕了一个头。

      闻得头顶先生一句重重的叹息,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为师也有那许多的无可奈何,并非为师不去尽力相救。郁鸢,你放眼满朝,并非只有拼死力谏的给事中,再瞧瞧民间,也不是只有诬告嫉妒的学子,再看看市井,也并非只有不辨是非的百姓。于篁墩,你还应看到首辅兼少傅兼太子太傅刘健,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谢迁,兵部尚书马文升,礼部右侍郎、太子谕德兼日讲官王华,督察院右副都御史王琼,太常寺少卿杨一清,还有篁墩的弟子李讯等等等等均竭力上奏圣上,为篁墩脱罪;于唐寅和徐经,你还应看到诸多学子和百姓为其请命,甚至以性命担保,这些,你都看到了吗?圣上既已下旨让几方联合会审,你以为仅凭你一人之言,便比这些朝中大员顶用?便比那些请命的官吏、学子和百姓管用?便可生生撼动朝廷,令局势逆转?”

      先生一席话让我哑口无言,我紧抿着嘴唇轻轻摇头,先生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说:“郁鸢,莫让忧思和关心蒙蔽了你的双眼,关心则乱,试着去做一个局外人。但凡遇见一件事,勿要只看表象,对于此事,你可曾往深处想过?哎!罢了,罢了!你尚且年幼,让你如此考量也是难为你,为师言尽于此,余下的也需你自己领悟方是。”

      先生话虽如此说,可我如何能敞开心扉,安然做一个局外人?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已经竭力在对抗命运,却依旧逆不过历史的发展,不甘心努力了这么久,却将他们推入更大的深渊。

      我,依旧跪着,鹦哥,也是,李石楠,亦然。一时间,整个书房陷入无声的静寂。

      “先生,按着如今的情势,刑部会给他们定个什么罪责?”鹦哥清越的声音打破一室的安静。

      先生捋着胡须遥遥地望向窗外说:“你说,依着我大明历法,他们该如何判决?”

      鹦哥瞪大双眼瞧着先生,不敢置信地问:“莫不是真要以‘舞弊罪’来惩处?”

      先生表情依旧淡然,鹦哥眼神黯淡下来,甚是不情愿地说:“依照我大明历法,朝廷官员收取贿金鬻卖试题,应被削去官爵、贬为贱民后枭首示众,剥皮实草,诛其七族。对于以金银贿赂官吏的学子,贬为贱民后游街示众,腰斩于菜市口,弃市,灭其三族,家财皆数充公,除却其三族外的四族皆贬为贱民,笞杖后,男丁去边关充军,女眷则充为官妓。”

      我听闻只一阵阵心惊,心情的沉重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虽已知程伯父他们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我终究还是不知其中的过程,也隐约担心着历史的记载会不正确。

      先生见我摇头,用平静的听不出一丝波澜的声音说:“莫说是我大明,就是历朝历代对于此事的惩罚也大抵是如此,这也是为何历时再久的朝代都鲜有舞弊案的发生,严刑重罚之下必有秩序!”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灰心丧气地拜别先生后,李石楠送我们出府说:“方才爹说为程叔父他们请命的官员、学子和百姓都甚多,这几日我对此也略有耳闻,我寻思着咱们可以将这些人聚集起来,管他们是甚么身份,只要能与那些上奏严办的人成为对抗之势皆可,毕竟柴多火焰高,退一万步讲,纵使影响不了形势,兴许大家能想出些救他们的好点子。”

      我一拍掌道:“此主意甚好,那地点就定在铺子里,不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还要多留些时间,让人们口口相传,此事既然要做,那人数就多多益善吧!能多来一人便多来一人。”

      鹦哥赞同道:“好!那就这么办!时日定在这月最后一日如何?”

      我和李石楠点头表示同意,李石楠说:“明日我去找德成商议筹备,郁鸢,你若是想来,待那日来即可。”

      我本想争辩也去参与筹备,可又打算去做另一件事,那一处,是更大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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