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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033章 推辞再三情转暖 ...


  •   被徐经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番安排后终于落了座,原本方才孙燧说自己要做东,但到了“饕餮居”徐经还是当仁不让地抢了东家主位,已与鹦哥嘀咕了半响的张含挑眉问道:“你们南边人还讲究座次?”

      徐经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正所谓‘天下儒生是一家!’这礼节方圆哪里都一样,哪里都一样!嘿嘿!”

      我颇有些疑惑的是徐经方才那些狐朋狗友此时均已离开,坐上只余傅家公子、徐经和唐伯虎以及我认识的这几人。

      徐经对外头嚷嚷道:“小二,来来来,给我这几位知己们多上些好酒好菜,将你们店里头好吃的好喝的通通上了来!”

      他又转了转眼珠摇头道:“要是不够那便哪些个最贵上哪些个,别怠慢了我这几位挚友知己!还有,可别忘了,美酒必不可少姚子雪曲!”小二连连点头答应。

      徐经又嬉皮笑脸地扫了一眼坐上众人说:“初来乍到,多有得罪,在下先给几位赔一千一万个不是!”说罢站起身行礼。

      其实自打方才我的气便已消了,只是对徐经的自来熟有些不甚习惯,以我对鹦哥的了解,他原本就无气,只是看不惯徐经等人的轻浮,甚至是俗陋。

      我这边几人都是甚为客气的回礼,既然已来赴人家的席,自然是要给足颜面。

      孙燧起身道:“今日诸位既有缘相识,那便该相互熟识熟识,难表兄,若不劳烦你给介绍一二?直夫这处的朋友,就劳烦直夫兄来吧!几位若不嫌弃,我先起个头,在下鄙陋粗名孙燧,表字德成,现在礼部任职,虽年长在座诸位几岁,但是并不拘束在意甚么年岁长幼,日后列位唤我德成便可。”

      孙燧指着王守仁道:“这位名唤王守仁,字伯安,是在下的莫逆之交!”

      王守仁一言不发地给众人行了一礼便坐下了。

      徐经急急站起身道:“德成兄真是客气!客气!伯安兄久仰大名,令尊之名更是如雷贯耳,敢问令尊可安好?”

      王守仁甚是有礼地说道:“多谢挂念,家父安好!”

      徐经咧着嘴笑道:“那在下就不推辞,鄙人徐经,南直隶江阴人士,字唤直夫,别号西坞,初来贵地,还请日后诸位多多照拂!”

      复指着唐伯虎笑道:“鄙人身旁这位就是名扬天下的江南大才子唐寅唐伯虎了!”

      唐伯虎仿佛对如此简短却有震慑力的介绍甚为满意,向着众人笑着微微点了点头,行礼道:“还望日后能多切磋!”

      徐经又指着“程子巾”道:“这位不知诸位认识不认识,傅家的公子——博广,对了,你大名叫何来着?”徐经问“程子巾”。

      傅博广笑着起身行礼说:“物华!物华!嘿嘿!”

      他复又看了看鹦哥和李石楠道:“久仰二位公子大名,却一直无缘相识,今日有此一见,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徐经拉着傅博广坐下说:“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

      傅博广半站半坐指着单间外头问道:“汤贤他们几人就不上桌了?”

      徐经鼻中哼了一声一拍桌子对傅博广瞪着圆圆的大眼道:“就说你没眼力劲!他们那些小戏子怎能和诸位贵公子一桌?你私下里多疼疼他们也就罢了,现在这场合又提甚么?怪扫兴的!你若是喜欢,本公子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之时将他们留给你便是,何至于在在座诸位贵公子前丢人,日后休提!休提!”

      “方才离去那些是你家唱戏的?”我惊讶地问道。

      徐经又横了傅博广一眼,赔笑道:“正是,他们都是在下打南边家里头带过来路上解闷子的,让诸位笑话了!兄台若是喜欢看戏,我现在就让他们来给兄台献上一曲,如何?”

      我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

      鹦哥愈发掩不住面上的鄙夷神色,低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徐经眼疾手快地又给他斟上,边倒水边拿眼瞄着鹦哥,却仿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德成笑着说道:“这位是杨升庵。”

      徐经拍掌道:“果然符合公子的气概,红日初升,庵居名士!不仅风雅意趣还颇具禅理!”

      鹦哥哼了一声却不言语,德成看了一眼徐经,复又看向张含道:“这位是张愈光。”

      徐经啧啧叹道:“檄愈头风,霁月光风!好一个玉树临风的愈光兄!”

      一直紧锁眉头的张含听闻此言眉头竟即刻舒展开来,面上竟有笑意,我则在心中将张含暗暗鄙视了一番,如此肤浅的甜言蜜语就让他缴械投降了。

      德成继而看向我道:“这位是张自由。”

      徐经执筷敲打着杯子道:“‘寸步东西岂自由,偷生乞死非情愿!’好一个‘自由’,贵铺真不愧是自由兄的,连名字都是一样的豪迈大气!”

      我心下思量,原来这徐经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还是有些细腻的,依据名字便看得出来我们每个人约莫的喜好,马屁拍的的确有水平。

      德成刚要开口,李石楠便淡淡地说:“在下李难表。”

      徐经哈哈大笑着说:“大丈夫言语难表!自有壮志抱负在胸中!究竟何可表,何莫难说?大有引人深思之意,高!实在是高!”

      我方才知道原来方才德成口中一直所说的“难表”是李石楠,徐经愈发满脸的喜色,说:“今日与诸位真是幸会!幸会!”

      徐经又一脸不怀好意地低头看向阿九说:“敢问妹妹芳名?”

      我颇有些无语地抚了抚额角,阿九神色自若地说:“阿九!”

      “好名字!好名字!‘九’字不但好听易记,更颇具道理!《易经》中河图九居西方,洛书九居南方,八卦象亦含九两卦,八卦大象又含九有四卦,且六十四卦含九共有四十六卦,阳爻亦以九来表示,啧啧,妙!实在是妙!”徐经边说边不时瞄向怀中依旧揣着《易经》的张含。

      张含此时面上再不似原先那般不满,取而代之的皆是笑意,向徐经徐徐点了点头。

      我暗自思忖,看来这徐经也并非胸无点墨之人,学识还是稍微有一些的,心思更不是他明面上的那般粗枝大叶。

      “来来来,在下给诸位满上!”此时酒菜已上齐备,徐经离了座给众人一一斟酒。

      我推辞道:“小弟和舍妹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吧!”

      徐经伸长胳膊道:“嗳嗳嗳,这可不行,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是在下与诸位初识,定是要不醉不归!今次定要尝尝这姚子雪曲,此酒可是宜宾陈氏继承宋代姚氏私坊,继而推陈出新依着秘方酿造的好酒!这酒名震一方在下却一直寻不得,听闻京城里这‘饕餮居’有此等美酒,我可是心心念念了一路!来来来,快尝尝!来来来,给妹妹也满上!”

      知晓我身份的德成阻拦道:“直夫,他们既不吃酒那便罢了,莫强求,给他们上些旁的吧!”

      徐经这才不甚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也好,也好!敢问几位喝什么?”

      我笑道:“我们铺子里的饮子你看着随便点几样便好,我和阿九都喝这个。”

      王守仁突兀地说道:“在下亦是如此。”

      鹦哥转头看向王守仁,我却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他抬头向徐经说道:“劳烦也给一杯。”

      徐经嚷道:“小二,快给几位公子上‘三杯诺’的饮子!捡最贵的几样上,快些!”

      待饮子上来,徐经举杯道:“未曾想来京第一日便有幸识得诸位,实乃三生有幸,今日诸位肯赏脸给在下,更感荣幸之至,在下先干为敬!”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举杯,有小抿小嘬的,比如傅博广,亦有如徐经一般一口见底的,比如唐伯虎和李石楠。

      徐经又离座将除却唐伯虎和傅博广之外的座中之人挨个敬了一遍。

      待徐经回座,德成举杯笑道:“不怕诸位笑话鄙人痴狂,在下所结交之人必都是拔尖儿的,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日吾等既天南地北的攒聚在此桌跟前,那便是有些福缘的。直夫和伯虎一路打江南跨山涉水地来至京城甚是不易,来京第一日便遣人来知会我那是给鄙人颜面,但这相聚第一餐却不让我这个本是东道主的人做东,直夫你说,该不该罚?”

      听闻此言,我不由得仔细端详了一阵德成,此人国字脸大圆眼,宽口阔鼻,若是只看此人相貌便会觉颇有些粗犷之气,却实实在在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自打方才,他便每句话都在无形中意欲化解我们与徐经他们方才因争执所起的敌意,现下那番言辞又不得不说甚是巧妙,不仅打了一副感情牌,让我们谅解徐经和唐伯虎,又以罚酒的方式化解原本有些尴尬的席面。

      徐经急急说道:“小弟错了!小弟错了!德成兄说的正是,小弟该罚!该罚!”说罢给自己将酒斟满又是一饮而尽,将杯底朝向德成示意。

      德成满意地笑着,徐经则不住地对唐伯虎使眼色,唐伯虎原本在兀自低头自斟自饮,看了一眼正费尽全力挤眉弄眼的徐经,沉默半晌才举杯站起说:“此次在下和直夫明的说是来应考,实则是来见识这京中的风土人物,今日幸而识得诸位才不致在异乡孤苦无依,既同席那便不醉不归!”说罢不待众人反应,便连喝了三杯。

      我杯中的饮子亦是已尽,看着此时正摆在桌上的其余八九杯饮子,我对身旁的鹦哥小声嘀咕道:“咱们这一下子就喝了那冤大头一百多两,我实是有些不忍。”

      鹦哥忍俊不禁地笑道:“既然不忍,那你方才还要点?左右已点了,那便放心喝罢!”说罢又拿了一杯至我眼前。

      说罢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说:“你放心,方才德成悄悄告诉我,他并未曾将我们三人的身份告诉他们几人,亦未说出你是女子之事,只说我们三人是世家子弟,有官家背景的。”

      我蹙眉点了点头道:“看来德成此人是个会办事的,但是话说回来,徐经他们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来到京城,风餐露宿的,在这京城还需至少待两个月,且为了会试还要去四处打点,若是才刚来我们便将他的盘缠都吃光喝光了,那可如何是好?”

      鹦哥点点头道:“理是这个理,不过既然人家……”

      “嗳嗳嗳,你们二位怎可单独‘开小灶’?窃窃私语地说些什么?也说给我们听听?不过……说之前,得先罚!”徐经吵嚷着。

      我笑道:“罚饮子?”

      徐经满脸讶然地一挑眉,猛地将酒杯放在桌上道:“罚饮子?自由兄,单单你说出此话就该连罚三杯!”说罢将三盅酒推至我眼前。

      复又给了鹦哥三盅道:“一起罚!一起罚!”

      我原本以为鹦哥会推辞,可他竟端起酒盅逐一饮尽,竟将我的那三盅也一道喝了,继而若无其事地坐下。我张着嘴将他此套仿若行云流水毫无矫揉造作的一套动作看完,舔了舔嘴唇,讪讪地夹了一块鱼肉给他放入碗里。

      徐经许是亦未曾料到鹦哥会如此痛快,傻怔了怔便拍掌大嚷道:“好!痛快!”

      “诸位,你们可知我们今日这番场景让我想起什么来了吗?”徐经咧着嘴扫了一圈众人。

      博广嚷嚷道:“直夫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说罢!”

      徐经清了清嗓子道:“正是王摩诘那首诗,‘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是不是?你们说我们今日不正是如此意气风发、甚为投缘吗?”

      德成举杯赞道:“果真是应时应景儿的好诗!”

      唐伯虎沉思片刻将酒盏斟满端起饮尽,吟道:“相逢果儿间,车窒马不旋。虽言异乡县,岂非往世缘?”

      鹦哥听到此诗,立即抬起头来,眼中竟有一丝欣喜,一拍桌子道:“好诗!好诗!”

      我斜睨着鹦哥,低头小口嘬着不知何时被推至眼前的小酒盅,思忖着在众人面前的鹦哥好似与我单独在一起并不一样,但是究竟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

      “小二!拿大海碗来,这劳什子酒盅我们南边的人都不屑于用,更何况你们北直隶的汉子们,你们这酒楼真是徒有虚名,怎还用这娘娘腔的物什?快即刻换了来!换了来!”徐经的尖细嗓门又嚷道。

      令我甚为惊奇的是,才一晃神的功夫,鹦哥和唐伯虎便相互论起诗来了,二人时而低语时而大笑,唐伯虎原本有些冷若冰霜的脸此时早已如含苞绽放的花儿一般,他眯着眼开怀大笑道:“常言道‘女儿家都是那灵动清澈的水’,若我说,好儿郎都是这馥郁辛辣的酒!”

      “这譬方好!这譬方好!今日我们这桌上就不仅有好儿郎,还有水做的‘女儿家’!是不是该庆祝庆祝?”徐经边说边拿眼瞄向阿九,又示意众人举杯饮酒。

      阿九则并不理会徐经此番言语,既不拘谨又不奔放,只大方且自然地微笑坐着。

      我则满腹心事、满面愁容地端着海碗,终将在嘴边徘徊了许久的话犹犹豫豫地说出:“徐经,唐伯虎,你们二人此次是不是不得功名不罢休?必要参加会试?嗯……你们……有没有想过,此次来京好好玩乐一番,待几年后将京城彻底熟识之后再……再考?”

      坐上顿时安静下来,我略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徐经一瞪眼将酒碗放下道:“自由兄,你此言可是差矣!谬矣!这会试三年才一回,此时不考更待何时?敢问,匆匆人生究竟能有几个三年?罢了!罢了!今日席上不提此事!自由兄,你得罚酒!罚酒!”

      我自知理亏,他话才毕我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却实是辣的不行,龇牙咧嘴地吃了好些菜方才止住那股辛辣钻心的感觉。

      徐经却嚷嚷道:“此话着实不吉利!得罚三碗!三碗方可!”

      刚欲尴尬地推辞,鹦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碗道:“我来替罚!”说罢又饮了两碗。

      徐经和唐伯虎皆拍掌道:“爽快!”

      唐伯虎说道:“若是替罚怎可只罚原数?得加倍才可!”

      徐经一拍脑门道:“正是!正是呢!”

      我颇有些担忧地看向鹦哥,拉了拉他的衣襟,他低头笑看着我,我挑眉小声道:“要不这回我替你喝?”

      鹦哥不屑一顾地“切”了一声又饮了两碗,至第三碗时,我趁他不备自他手中抢过碗道:“这本就是我的罚,不该让人替!”说罢便龇牙咧嘴地饮尽。

      “好性情!”唐伯虎终于给我说了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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