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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025章 人生交契无老少 ...


  •   二姐轻叹一声道:“若说我与你姐夫不急那是假的,我自是不必说,你姐夫更是想要个孩子,也不至于再受府里人议论,那些个闲言碎语……”二姐话未毕又重重地叹息一声。

      我拍了拍姐姐的手道:“那是何缘由呢?可否请大夫瞧过?若真是有什么,也好尽快解决了!”

      姐姐脸颊绯红,嗔怪地看着我,继而又蹙了蹙眉头说:“话说回来,此事我和你姐夫也都毫无头绪,大婚后我这肚子就一直迟迟没动静,后请大夫看过,大夫说没甚毛病,后又诊了你姐夫,也无任何问题,可这都五六年了,却依旧没个一子半女,甚是愁人!”

      皱眉思忖,又恨不得自己若是个懂医术的就好了,只得安慰了姐姐一番,让她别为此事烦恼,定是小外甥与姐姐和姐夫的缘分还未到。

      自从有了那跟着先生观摩学习条例修订的允许后,在姐姐跟前我便有了光明正大出府的由头。

      随着天气转暖,我嗅到了竞争的味道,果不其然,听金祥说京城里又新开了两三家饮子店,在我偷偷去看过之后,信心满满地对金祥说:“都是些小鬼儿,不足为虑!况且,我们也要再开新铺子呢!”

      为了让即将要开张的分店更加体面,我腆着脸、硬着头皮请先生在新铺子开张之时来赏光,代价则是日后我需充当他与其他几位修订律法的大臣的联络。

      用先生的话来说:“律法修订之事关乎国运,承蒙圣上隆恩,将此等重任托付与老夫,然无奈为师需统筹人事众多,需有个信得过的帮手,家中粗使随从行此事恐不妥当,你是我朝皇后的妹子本就该心向皇家,且你又是个姑娘,比那些要科考致仕的男儿少了功利关系,是此事的不二人选,如何?”

      我一方面觉得先生考虑的太过谨慎细致,另一方面对先生此话又有些不自在,同时却又高兴终于能有些事情可以体现自身价值了,做了太久无所事事的米虫,心中也明白这是嘴硬心软的先生借此给我学习的机会,由此,心情甚是复杂。

      没想到第二日先生便遣我去给上回在王守仁府中所见过的“篁墩”大人去送信,我颇有些激动地去了“篁墩”大人的程府,将先生的引荐信物客客气气地交给门房,不消片刻,一个家童便将我请入府内。

      跟着家童向前走,我颇有些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周遭,只因那程大人是个圆脸体胖、满面红光的,虽然自打那日在王府与他打过交道后我甚喜他性情,但私下里总觉得此人定是个贪了许多油水的大贪官,却未曾想到府内竟是如此简朴,甚至……有些寒酸,与张府凄清情形竟并无二致。

      不由得皱眉思忖,不知这程大人是假廉洁,还是真腐败。

      进了程大人书房,向其行礼毕,我笑着说道:“程大人,因着这条例修订,日后免不了还要叨扰您,还请您不要嫌弃。”

      程大人摆手道:“客气甚么?西涯的学生便是我篁墩的学生,老夫日后要麻烦你才是!郁鸢,西涯托你带何信与我?”

      我赶紧将信件双手呈上说:“正是此信,先生还交待学生务必将您的回信儿带回。”

      程大人点了点头对着门外说:“秦大!”

      门外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两杯茶和几大碟儿点心便端了进来。

      程大人指着几上茶盘道:“你先吃些零嘴儿,待老夫将此事处理妥当。”

      有些不知所措地笑笑,自打来到了这明朝,吃的一向简朴,更不要提这些花色不一的点心了,又在心中暗暗鄙视自己真是越来越没见过世面了。

      程大人抬眼看了一眼我,故作威严的说道:“莫不是嫌弃老夫府上的吃食腌臜?”

      我急急解释道:“并非如此,只因郁鸢成日家缩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小院中,没见过甚么世面,更没见过这几样点心,瞧着好看,这才多看了几眼,不忍下口。”

      程大人听闻此言,捋着胡须大笑着说:“这倒是有趣,能在皇上和文武百官面前镇定自若地说出那番言辞的丫头竟说自己没见过世面?”

      程大人边说边离了座走至几前,指着一碟似黄色方盒子一般的东西说:“这是滇南的乳饼,那年去云南,因着元朝杨允孚那首《滦京杂咏》中的‘营盘风软浄无沙,乳饼羊酥当啜茶’,便去当地彝族撒尼人找寻这‘乳饼’,原先这是只有宫里才有的吃食,吃了当地百姓亲生做的乳饼,觉得比宫中的滋味要甜美很多,便跟当地老乡学了这手艺,回来教于府里的厨子,甚是好吃!你快些尝尝!”

      原本一脸严肃的中年人竟在此时完全换了一副模样,尤其在说到乳饼滋味甜美之时,他眼中那闪烁的熠熠光辉仿佛是想到了最最深爱的恋人一般。

      因着程大人方才的话,我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戴着围裙笨手笨脚学做乳饼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他却甚是着急地看着我,好似一个急于向大人献宝的孩子,我窃笑着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好似在现代时所吃的酸奶酪,只是没有那般醇香,但是在此时能做出此种食物已实属难得,更何况出自一位朝廷命官之手,我开口赞道:“香甜中带着酸,可酸中又透着果子的清香,真真是好吃!”

      程大人眉开眼笑地说:“对!正是!是个识货之人!”

      他说罢又指着一碟像粉红版的香蕉片似的东西说:“这是鲍螺,此物出于西域,宋朝时便已在民间时兴,由糖蜜熬成,状如螺蛳,松软无比,快些尝尝!”

      于是拿起一片尝了尝,细细品完后点头道:“果然入口即化,好吃、美味!好似这鲍螺内不单有蜜,还有乳,但郁鸢说不清这其中到底是羊乳还是牛乳。”在现代倒是从未吃过这个,不自觉地又拿了几片来吃。

      “不错,正是,这鲍螺可用羊乳也可用牛乳,敝府常用牛乳!”程大人笑着说道。

      又瞧了瞧另一盘坑坑洼洼似锅巴一般的点心,程大人捋须说:“这是奶皮,奶味馥郁芬芳,入口如甘露洒心,是关外将领最爱的吃食,也是老夫的心头好。”

      我笑着拿起一片仔细尝完,说道:“果然奶香四溢,尺颊生香,这其中也是牛乳?”

      “正是!”程大人满脸欣喜之色。

      我笑问道:“莫非程大人喜好牛乳所做的吃食?”

      程大人摇头晃脑地说:“既对,也不对!”

      我又吃了一个鲍螺问:“程大人,您就别给郁鸢卖关子了!”

      程大人亦拿了一片奶皮来吃道:“凡是天下美食,老夫皆爱,这牛乳算是美食之一,因此老夫便喜。”

      心下偷笑,原来这程大人是个“大明吃货”,怪道方才提起那些食物时如此激动,我忍住笑说:“郁鸢也喜好牛乳,也懂得做一些牛乳吃食,待下回郁鸢做了带给您来尝尝可好?”

      提至此处,程大人竟再不像方才那般谦虚推辞,只是双眼放光地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没想到程大人竟是如此有趣之人,明明介绍吃食的时候像个孩子,可一旦做回桌前提起笔便立刻一副朝中大臣的模样,威严而又庄重,此间反差甚至让我觉得方才是在做梦。

      待将回信交予先生,先生问及送信情形,我便将今日所见所闻捡有趣儿的说与先生,又叹道:“先生,程大人可真是喜好美食,竟不惜屈尊去学做点心。”

      先生含笑捋须说:“这你有所不知,篁墩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好吃嘴’,从关外吃到关内,自塞北吃到江南,打宫廷吃到民间,走南闯北,从落不掉一个‘吃’字,这世上可真没人能与他比肩!”说罢还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果然这古今的吃货性情都相差无几,既如此,那程大人应该是个善良人儿,其府中凋敝定是全将银钱花在吃上了,这才满脸红光,并非我原先所想的那般,于是便决定若是下回再去他府上就给他带些好吃的。

      盛夏的燥热愈来愈盛,新铺子的开张事宜业已准备妥当。

      其实,去年老铺子开业没几日后,便有茶馆和饭馆来洽谈生意,都是先前金祥率众伙计提前打好招呼的,合作事宜自是一拍即合,后来便陆续有其他之前没甚联系的酒楼、棋社、客栈,甚至勾栏和妓坊都欲与我们合作。

      鹦哥和姐夫却如何都不同意将饮料供给戏院和妓坊,此事鹦哥相对而言比较容易说服,终究耐不过我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及软磨硬泡,终于同意。

      但是,倔强的姐夫却以要将开铺子之事告诉我姐姐为威胁不同意,我不知姐夫对于出身于妓坊却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有多忌讳,但是我知道这始终是他的心结,姐夫又是个敏感之人,我自是不敢将此事挑明,更是不忍以股东二比一的结果强硬执行,最终只得答应姐夫只将饮品供与戏院,却拒绝与妓坊合作,这之后好几日我都郁郁寡欢,明知妓坊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客是最容易将饮品大量卖出的,却也只得忍痛割肉。

      东街的店铺开业正值暑气正盛之时,东街的铺子虽不同于西街,是两层小楼,但是店面和内部的装潢却与西街的一模一样。

      将掌柜金祥和老实憨厚、勤勤恳恳却只顾埋头干活的张大奎调至新铺子稳定局势,又另招了几个伙计,先前的伙计李扁已与盛夏回乡守孝,乾亮和周传代仍留在西街铺子,分别做了二掌柜和三掌柜,西街铺子也另招了几个伙计。

      此次开业反其道而行之,并未像上次一般做任何促销活动,但是却因堂中最醒目之处那副先生的字画铺子的门槛差点被踏破。

      虽然雅人韵士未必有银钱付饮品,但是却有甚多附庸风雅的富家公子愿为其买单,亦有富贵人家前来此处寻找文人雅士来做门客亦或是子女的教书先生。

      由此,除却本意来谈诗会友的读书君子,甚多苦于没有门路的书生亦纷至沓来,说不定哪日便是出头之时,达官贵人们更是乐得前来,后来听金祥说铺子还被某个世家大族和一个有名望的乡绅包场举行过两次诗会,拔得头筹的书生自此再无生计之愁、前途之忧。

      我偶尔去铺子里所见到的场景便是一群文人骚客摇头晃脑,作诗的、论画的、谈文的、说政的,各展其长,好不风雅,面生亦或面熟的人在先生的字画前欣赏一阵、佩服一阵、临摹一阵,旁边总有些人嘲笑那个执笔临摹的人东施效颦,场面甚是有趣。

      好不容易在阿九能出府的时候邀她前来新铺子看看,因为趁新店开业之时请素馨和阿九都入股,我本是好意,想让她们能多些银钱使唤,素馨却倔驴似地推辞,总说一个服侍人的丫鬟不该在外做营生,更不能贪图主人的利,自己也不缺短银钱,对她,我只能讪讪地止了这个心思。

      阿九却甚为爽快地答应,不仅如此,竟还撺掇着金盏和她父母将手头多余的银钱都投进铺子,用她的话说便是:“我自是相信姑娘,咱若说能拿多少利钱那便是生分了,阿九上几辈子积福积德这辈子有幸识得姑娘,姑娘对阿九的这份情阿九就没皮没脸地承着了,姑娘莫担忧我爹娘和弟弟,他们说产生的利钱给我做嫁妆呢!”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说:“真是没皮没臊,才多大就想着嫁人了!好好享受这几年年轻的时光才是正经!”

      阿九红了脸说:“按理说,我这年纪也该嫁了。”

      我调笑道:“想不到我们阿九竟是这么着急!若我没记错,你长我三岁吧?今年十七了?”

      阿九点头道:“正是呢!可不是时候了?”

      一旁的素馨笑道:“这话我倒是听的不甚明白了,是什么时候了?究竟是该做何的时候了?”

      阿九只笑着要去拧素馨的脸,素馨笑得紧捂着嘴躲闪着。

      我刮着脸说:“阿九真是不害臊!看来是真的着急了,要不我在铺子里给你物色个俊秀博学的书生客官?”

      阿九羞不过,一跺脚便径自去了楼上,正捂着肚子笑,却听得不远处一个年轻却浑厚的声音:“可叹世间庸人竟以此诗此画为尊,殊不知这李大人之文风画风华丽却不实,空虚而无神韵,凡夫俗子却趋之若鹜,争相效仿,实乃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我立刻敛了笑拉下脸来,转头看过去,是一个圆脸的书生,身材魁梧却掩不住一身的腐儒之气。

      我斜睨着他问:“这位小哥,你为何有此一言?评说谁都会,可究竟自己得有真本事才可,不知您是哪位名家大师?也让在下长长见识。”

      周遭的人亦都听到了他方才所言,个个指着他低声嘀咕,那书生却依旧面不改色,摇头道:“小生算不得大家,只一穷酸书生耳,有此感悟只是痛心如今世道风格,无论‘台阁体’也好,‘茶陵派’也罢,文风都萎弱至极,短视拘谨,这实该是糟粕而非香馍馍!”

      一旁一人早已按捺不住,气得哆嗦着胳膊指着他说:“好一个猖狂之人,竟连‘台阁’与‘茶陵’都不放在眼里,若是你当真有本事,那就在此时此地就着现成的笔墨给我们大家作出一副好字画来方不贻笑大方!”

      其余众人都点头称是,几个性子急的已将笔墨纸砚拿至他眼前催促着他快些提笔,他淡淡一笑,行了个半礼道:“多谢诸位抬举,在下一介野生,才疏学浅,自是不敢辱没了这上好的笔墨,小生亦不敢与李少保比肩,然小生欣赏的几位大家却实在是能超过李大人的。”

      “哦?莫非是教你习字读书的先生?你是高人弟子,现是下山长见识?那你说说所赏者是何人,也让大伙见识见识到底是真庸人还是假高人!”一个瘦小书生眯着眼嘲笑道,众人也齐齐应和。

      此人却不慌不忙,一脸的凛然正气说:“纵观文史古籍,作诗、习字、绘画,此诗书画三样留下者众,然真正可称为大家者少之又少,小生拙见,秦李斯,汉贾谊、司马相如和唐李杜、白居易,这几位才堪称‘大家’……”

      他话刚出口,众人齐齐失望地“嗨”了一声,他却不管不顾地说下去:“小生由此得出,文必秦汉,诗必盛唐,若是当今世人以秦汉之文,盛唐之诗为尊,而非创建那些甚么新的歪体,方是正道!”

      方才那个性子急的书生歪着嘴角道:“你净胡沁那些废话,我们亦知秦汉朝的文、大唐朝的诗好,可现在世道已经变了,是大明,你若只想仿古拟古,那还有甚意思?你如此推崇他们,难免有‘东施效颦’之象!”

      他摆手道:“非也!当今‘馆阁体’和‘茶陵派’都是闭门造车,只躲在屋子里瞎着眼捂着嘴摇头晃脑地胡诌,不是题赠咏史便是歌功颂德,但你瞧瞧,但凡上佳的文章诗作,以秦汉唐宋为最首,不都是关心百姓疾苦,体察百姓生活之作?是以,我们既要仿古文亦要走出大门深入百姓,因为真诗、真情、真义在民间,只有从外头汲取的内容、从秦汉盛唐中借鉴的文风,才是我大明真正该兴起的。”

      我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说话,门口一个人大声嚷着:“金掌柜,不好了!不好了!他们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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