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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023章 唯愿孩儿愚且鲁 ...


  •   二姨娘笑着摇头道:“你们专叮嘱此事,无人再敢了。”

      三姨娘则忙里忙外地让少的可怜的一两个下人布置碗筷,准备午膳。

      一上饭桌,一直唧唧喳喳的鹤龄和延龄立即止了聒噪,极有默契地齐齐埋头大吃,看着他们鼓鼓地腮帮子,我心中又是好笑又觉心酸。

      吃完饭便与四人闲聊,鹤龄弓着腰翻看我给他们带来的一个箱子,好奇地说:“三姐,这些书也是给我们的?咱们家最不缺的可就是书了!爹爹书房里头好些子呢!”

      我笑着离座,自箱子中拿出一本递给他说:“这可不似咱家的那些书,这些是专门给你们看的小人儿书,里面有好多有趣儿的事呢!不认字儿也能看的,你们不用出府就能知道府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外头的大山大河有多美,可厉害了!”

      延龄瞪大眼睛说:“那我可得好好瞅瞅,爹留下的那些子纸本子我们可都是不会看,待我瞧瞧这些!”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样,周围都是一阵笑。

      我瞧了一眼箱中的书问道:“延龄,鹤龄,你们知不知道教书先生?”

      鹤龄忙点头说:“知道,知道!惠龄上回就让教书先生打了,他还说先生的戒尺可厉害了,打几下手立刻就能肿的像个大馒头,可吓人了!那教书先生是阎王殿里的阎王爷吗?”

      我笑着摇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惠龄会被教书先生打吗?”二人齐齐摇头。

      我眨眨眼说:“教书先生打他就和你们娘打你们一样,因为他不听话。娘亲是教你们怎么过日子的,而教书先生则是教你们如何做学问如何做人的。”

      “做人还要教?”延龄蹙着眉头问道。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说:“傻孩子,若是做人不用教,那世上怎会有如此多大奸大恶之人?比如克扣你们物什银钱的族长,他的教书先生就没教他好好做人,所以不顾你们的生活,拿了本属于你们的银钱。而我们长姐的教书先生就教了她好好做人,所以她才能当皇后。”

      “教书先生竟有这么厉害?”鹤龄满脸惊讶地问。

      我点头道:“你说我们的爹爹厉害吗?”

      延龄赶忙点头如捣蒜说:“厉害!厉害!娘说爹最厉害了,年幼就进国子监了,还是鸿胪寺卿,爹还有皇后姐姐这个闺女儿!”

      我忍俊不禁地说:“爹这么厉害就是因为爹的教书先生教的好,爹小时候若是不听教书先生的,教书先生便拿戒尺惩罚他,所以爹才会这般厉害,其实,只要乖乖听教书先生的话,不仅不会挨打,还会成爹那般的好儿郎!”

      “真的?”鹤龄兴高采烈地问。

      我无比笃定地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认真翻看着小人儿书的延龄则抬起头问:“三姐姐,那我们的教书先生呢?”

      我不慌不慢地说:“三姐去给你们请一位可好?”

      鹤龄嘟着小嘴说:“原来教书先生与那菩萨娘娘一样,是需得请的。”

      二位姨娘又被逗得直笑,我则无奈地点头表示正是如此,延龄和鹤龄立刻两眼放光,直拉着我让我快些去请。

      我笑着点了点他们的小鼻子说:“那咱可得先说好,得听教书先生的话,若是不听话被先生拿戒尺打了也不准去找娘哭鼻子,你们娘可是喜欢听教书先生话而且好好读书的孩子!”我说罢看了看二位姨娘。

      姨娘们忙摸着各自孩子的头各种鼓励,我则苦笑着想如此这般对两个孩子或许残忍了些,但是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只得让他们开始学着承担,我既替代了原先那个张小姐,便需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尽我所能帮衬她这个家。

      又给姨娘们说可以让延龄和鹤龄每隔一月或两月出府看看,顺道去我铺子里喝些饮料,两个姨娘感动的直落泪,我却没来由地有些心酸。

      离开后又遣素馨给延龄和鹤龄各找了一个贴身小厮,方才放下心来。

      自张府回来后兴冲冲地去铺子与鹦哥会合,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客人真的较先前少了,堂内竟是有些冷清,满心疑惑地拉了和我们关系愈来愈好的金祥询问缘由,他面露忧色说:“郁鸢,你有所不知,咱这街头也开了一家饮子店,其实,他那铺子里卖的没咱的好喝,种类也没咱的多,但是价钱却便宜些,且听闻有甚么甚为厉害的官家背景,那些贪图便宜的还有想趋炎附势的小人竖子便成日里在他们铺子厮混!”

      金祥又叹了一口气道:“虽说如此,但咱这铺子也没折损太多,这不,每日还是有些客人的。”

      我皱眉点头道:“这很正常,但凡出现新事物,市场便会如此反应,你别着急,我自有法子!”

      鹦哥挠着脑袋问:“是何法子?说来听听!”

      我对他眨了眨眼说:“这第一嘛,就是创新,第二嘛……小火啊得慢慢熬!”

      鹦哥只不依不饶地问:“你话还未说明白,这第二究竟是何?如此半吊子是怎么一回子事?”

      我却只嬉笑着并不言语。

      好不容易等到开了春,这日我正与鹦哥正于院中闲聊,先生竟然在不是上课的日子来了,他一脸笑意地说:“皇上年上允了修订会典,之前反对的大臣也已无话可说,今年开春我们一众人等便开始着手,皇上知这主意是你出的,珍惜你才能,便让你跟着我学习和处理相关事宜,但你记住,圣上之意并非是让你插手此事,因你身份敏感,一为外戚,二又是女子。”

      我欣喜地点头如捣蒜说:“郁鸢明白,定会如往日那般跟从先生好好学习!”

      先生满意地颔首道:“少顷老夫去翰林院学士王华家商讨些事宜,你换了男子装扮随我一道去罢!”

      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儿,一旁的鹦哥冷不丁地说:“升庵一直仰慕李大人才华,亦经常听郁鸢说起大人的博闻强识,不知大人可否赏脸带升庵一同前去?升庵保证定不插言!”

      先生思忖片刻说:“早先便听闻你所作的《古战场文》甚是气势磅礴,小小年纪能作此文甚是难得,其后的《过秦论》老夫亦读过,的确是可圈可点,你是个可造之材,介夫又是我朝中同僚,你既有心学习,那便随我去罢!”

      到了目的地后只见红漆大门之上挂着小篆的“王府”牌匾,甚为精巧,这王学士家的房子建的丹楹刻桷,院子也雕琢的不露斤斧,鹦哥啧啧叹道:“真不愧是状元家府邸!”

      绕了几绕便见一片青翠的竹林,娇嫩的笋尖儿冒出头来煞是可爱,此时,一个头戴一字巾的青年正正襟危坐在一棵高大的竹子前一动不动,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竹子,好似要将竹子看穿一般,其父王华大喝一声:“伯安,家中来了贵客,还不速速来请安!”

      王守仁好似并未听到,只依旧静气凝神地目不转睛,先生等一众人等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一看究竟,可直到众人走到离王守仁仅一步之遥,他依旧并未察觉,此时,王华已满脸怒色,强压抑着怒意说:“伯安,成何体统?还不快给诸位长辈请安!”

      王守仁这才发现我们,待其毕恭毕敬地请了安,先生好奇地问:“你方才在作甚?”

      王守仁大大方方地说:“小生方才在‘格竹’。”

      “‘格竹’?缘何?”先生好奇地问。

      王守仁镇定自若地说:“小生原先‘格缸’无果,后又与好友德成探讨‘格物致知’之理,德成言也许这大缸是个死物件,而今青阳来临,万物复苏,他便决定从自家花园的竹子格起欲穷其理,然其费尽心机、用尽心思都未果,眼瞧着即将赴贵州上任,却因此事而落得突生急病、卧病在床。伯安见此情形,便决定身体力行,亲自探个究竟!”王华那张老脸早已被气的通红,连连给王守仁使眼色让他别再言语。

      先生身旁他称作“篁墩”的大臣捋着胡须说:“若老夫没记错,你前两年又暴腮龙门了吧?后生莫灰心,重振旗鼓,来年再战,还是要将重心放到学业上!”

      王守仁不以为然地冷笑道:“你们以不登第为耻,然我却以不登第却为之懊恼为耻!”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名唤“篁墩”的大臣面上有明显的嫌恶之色,啧啧叹着连连摇头。

      王华的脸色愈发难看,先生干咳了两声说:“你为何要探究‘格物致知’之理?若欲‘致知’多读书卷即可,为何要盯着这竹子看?”

      “朱圣人曾言若欲做圣贤必先要‘格物穷理’,伯安欲做与孔孟一般的圣贤。二程曾指出若想得知天理,则‘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豁然贯通,终知天理’。小生相信,若是坚持不懈,长此以往,必能‘穷理’而得‘天理’,最终成为一名圣贤之人!”王守仁目光坚定,语气沉稳,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华早已嘴歪眼斜,紧握双拳不停地地给王守仁使眼色,可王守仁却依旧视而不见,鹦哥则憋的满脸通红,极力想忍住他那酒窝深陷,实际已经明显无比的笑。

      程大人饶有兴趣地问:“伯安,你那朋友格了那么多日的竹不但没得到‘理’,反而生了疾,你怎就知你能 ‘穷理’呢?”

      王守仁摇头道:“凡事都需一个‘天分’,德成如此努力却都未得果,终究是无做圣贤的天分吧!人与人是不同的……”

      他那话还未说完,王华已冲了过来。

      突然自地上胡乱捡起一个棍子,直直打在王守仁背上,咬着牙嚷道:“你个腐儒泼皮!何能之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你个吃饱了的牛肚子——草包!我王氏一族的颜面都让你这孽子给丢光了!”

      王华一语未毕又是狠狠一棍:“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你个鼻孔朝天的老牛!还真以为天上地下,惟你独尊?还想做圣贤?诳的不是你了!能考上科举老夫就去咱老王家坟头儿烧高香了!不好好读书,还眼巴巴地奢望着做圣贤?还美名其曰‘穷理’?上几年还想着去打鞑靼?就你这文弱身板还想上战场?嗯?又是下棋又是发呆,整日游手好闲,净做些大逆不道之事!子不教而父之过也!老夫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生了你这个畜生!你老子我好歹也是个状元,你如今无功无名还眼高手低地欲做‘圣贤’?你口口声声地不屑科举,整日唠唠叨叨甚么‘圣贤’,真令吾辈蒙羞!我们王家世代本分,怎会有你这般的轻狂小子?”

      王华依旧边打边责骂,嘴里直嚷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呐!”

      前来的一众客人早已手忙脚乱地去劝阻,但王府家丁好似早已习以为常一般在一旁冷眼瞧着。

      王守仁却是机敏,一见众人前来规劝,趁机便一溜烟跑了。

      鹦哥早已笑得趴弯了腰,指着王守仁离去的方向道:“真不枉我今儿来这一遭,这怪小子着实轻狂,原先只以为他也就同我们说说,没想到竟有如此胆量对着权臣们说自己要做‘圣贤’?哈哈哈!前回见他‘格大缸’,今儿又见他‘格竹’,真不知多早晚他会‘格’他自个儿!”

      我有些忍俊不禁地横了一眼鹦哥,他边笑边问:“瞪我作甚?你不觉得好笑吗?”

      干咳了几声道:“的确是好笑,可是仔细想想,他说的也在理,想当年孔老夫子对人们言说教导之时亦不被世人所接受,我们既难以理解,就权当看个笑话一笑而过罢!”

      他甚是无趣地嘟囔道:“他在你嘴里倒是一个香馍馍!”

      一抬头与先生的目光相遇,他眼中似是有赞许之意。

      待跟着先生和一众大臣商议会典修订事宜毕,正欲离开,早已有先生府中的家童在外候着。

      先生听其家童言毕,笑着对我和鹦哥说:“方才你师母遣了人来,欲请你二人来我家用膳,如何?”

      我正有事欲求先生,赶忙谦虚了一番连连答应,鹦哥亦欣然应之,又急嘱咐了下人去备礼。

      一番折腾下来终于到了李府门口,远远地就瞧见李石楠带着一众小厮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外,给鹦哥使了好几个眼色,示意他先生家的家教竟是如此森严,鹦哥却只冲我吐舌头。

      进入李府竟又是与下午所去的王府截然不同之所,若说我日日所处的杨府是精巧细致,下午所去的王府是清雅淡然,那李府则是简单复杂,如此矛盾之言只因先生阖府装扮看上去甚是简单,却于简单中透着用心和细致,远观大气磅礴,细细品读则回味无穷。

      进入园中便被红透半边天的晚霞所映照的一片波光粼粼闪了眼,此湖虽美却完全不依寻常人家“有湖必有荷”的建造传统,无荷无花,只一群唧唧喳喳的水鸭在水中摇晃着肥大的屁股,欢快地嬉戏。

      一时兴起便唱念起来:“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咕嘎咕嘎,真呀真多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赶鸭老爷爷胡子白花花,唱呀唱着呀呀歌还会说笑话,小孩小孩快快上学校,别考个鸭蛋抱回家,别考个鸭蛋抱回家……”

      还未唱完,鹦哥便跳起来嚷道:“你这唱的甚么歪曲?见此等佳景,不念一句‘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便也罢了,竟瞎唱这些童谣,枉你还跟李大人学了这么些年,竟都是白学的!”

      先生无奈地看着我,李石楠的眼中竟有少见的一丝笑意,我负手自顾自前去,遥遥地说:“无知稚子!小生正是在酝酿诗作也!”

      进了二门,一位富贵扮相的妇人早已站在门口,一看到我们便笑着迎上来接,拉着我的手好一阵嘘寒问暖,平日里见惯了杨家大夫人的冷言冷语,乍一被慈眉善目的老妇如此慈爱地对待,我自是有些受宠若惊,恍恍惚惚地被拉着进了饭厅坐定,师母拍着我的手笑道:“早就听闻这京城里皇后娘娘的小妹子聪慧无比,今儿见了真人儿真真的是不负这传言,鸢丫头真是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机灵儿劲儿!瞧这小脸,打扮成小伙子还这么俊!”

      我讪讪地笑着,尴尬地瞄了一眼先生,先生却好似早已习惯了一般,视若无睹。

      正不知所措间,李石楠适时地说:“娘,你倒是拉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放,让人家如何吃的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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