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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022章 半生半熟未相谙 ...


  •   众人迫不及待地齐齐涌入堂中,按先前的分工,鹦哥将众人的座位一个个安排好,张大奎负责为客官们试吃和选杯子,姐夫指导客官们使用芦管和荷梗喝饮子,金祥负责在吧台,周传代和乾亮则忙里忙外地上饮品,我、素馨和阿九则在厨房忙活。

      我笑着说:“阿九,真没想到你送我的大礼竟是如此美的歌舞!原先竟小瞧了你!”

      阿九洋洋得意地说:“阿九既说要送姑娘,那自是要送最好的!岂有敷衍应付之理?”

      我忽然想起现在还在豪华雅间的那些前来捧场的官宦子弟,便将事情交与阿九和素馨,自己则去向他们致谢,进了屋子,硕大的圆桌业已座满,正巧此时鹦哥也在。

      我行礼作揖道:“今日多谢诸位捧场,自由在此谢过大家,各位且渴了劲儿的喝,为略表心意,今儿小店给诸位免费。”

      “自由?”王守仁皱眉问道。

      我笑着点头说:“自由正是在下的名号。

      与他坐的不远的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美清秀少年斜睨着王守仁说:“王伯安,你管他自由不自由,有你免费吃的就成,哪那么多其他那些杂七杂八旁的事!”

      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两人,鹦哥笑着说:“自由,这是张愈光,是与我自小玩到大的,大家都甚是熟稔,说话自然就如此了,就如咱们俩平日里一样。”

      着月白色长袍的少年行礼道:“久仰‘公子’大名,在下张含,表字愈光,家父与杨老爷是至交,在下与升庵打小熟识,还请日后多关照些!”

      我笑着对张含回礼,然后一脸疑惑地看向张含身旁的紫笑,鹦哥笑道:“她非要来,我拗不过,只得将她带了出来,愈光暂且帮我照看着,他们俩亦是打小就相熟的。”

      紫笑横了一眼鹦哥道:“我都这么大了,才不要看管,更何况,岂有哥哥开了铺子,做妹子的不来捧场之理?”

      鹦哥无奈地摇头说:“瞧你这张嘴,我左右是说不过你!”

      我将鹦哥拉至一旁问道:“你娘允你带紫笑出来?”

      鹦哥点头道:“这小妮子娇惯着呢!我自个儿还纳闷娘为何应允呢!估摸着是这皮猴子软磨硬泡的罢!”

      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虽说紫笑对我只是不咸不淡的,并非像她娘对我那样,但是我依旧生怕大夫人会因此而生出何事端来。

      正思忖间,看到王守仁正盯着盛饮子的杯子出神,我轻叹一声,他估计又在“格杯”吧!

      “看什么呢?”鹦哥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笑着走至桌前,恭恭敬敬地给王守仁倒了一杯蜜桃豆浆说:“伯安兄,在下斗胆相问,你可有‘格’出何‘理’?”

      王守仁抬头看了一眼我,摇摇头道:“没甚。”

      他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甚是成熟稳重的书生道:“若这‘理’当真如此好‘格’,那人人皆是圣贤,可无奈此路漫漫,正应了你那唱词‘翛翛路难辨!’”

      我看向他,他站起身来道:“在下孙燧,字德成,别号一川,贵铺精巧雅致,饮子滋味自是尝所未尝,置于此雅室,倒似那谪仙般的所在!”

      被人这般夸赞,我自是喜不自胜,回礼道:“德成兄谬赞,能得汝如此夸赞,在下即使再辛苦,亦满足了!”

      德成笑着点头,我豪气冲天地挥了一下桌子道:“日后还望诸位赏光,常来蔽铺坐坐!伯安兄,至于您的‘格物’,日后您想’格’多少便‘格’多少,想‘格’奶茶‘格’奶茶,想‘格’豆浆‘格’豆浆,想‘格’果汁‘格’果汁,想‘格’何种味道便‘格’何味道,樱桃、西瓜,还是蜜桃儿?诸如此类,任您选择!您想用哪种杯子‘格’亦可以告诉我,是山水风景的还是水墨字画儿的都可!”

      对于名垂青史的伟大人物我是满心的敬仰,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更是让我激动万分,想了一下本还要说,但是忽见众人下巴都要掉到桌子上了,才意识到方才许是太热情了些,赶忙闭了嘴,只讪讪地笑着。

      “唱词儿不错!”坐于角落里的李石楠道。

      我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说:“我们几人一同商议的,却是献丑了,此等下里巴人之语你们听过就且过了罢,只望莫耻笑才好!李公子,还请代我向先生问好!”

      李石楠点点头,我又招呼了其余众人几声便欲离去,鹦哥与我一道离开,斜睨着我说:“你对那怪人倒是殷勤的很!”

      我顿住脚笑说:“我如此做自是有我的道理!”

      鹦哥不屑地撇撇嘴,走至堂中,依旧如早晨那般吵嚷,众人有闷头喝饮子的,有高声聊天的,有手持毛笔挥毫泼墨的,有指点欣赏店内字画的,男女老少,书生、百姓、达官贵人,一派祥和温馨的场景,好不热闹。

      意欲去看看外头吧台的情况如何,刚走至门口,便见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在外面徘徊,看他的粗布衣衫应该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正打算上前询问,他看了我一眼便疾步离开了,让我迷惑如丈二和尚。

      生意果真如所预料般的好,这营生虽说赚的不是什么大钱,但是每日都有进项。眼瞧着天气愈来愈热,饮品中便都加了碎冰,滋味更加爽口,堂内和包房内亦都置了冰,甚是凉爽,由此,来的客人越发多了。听金祥说店中的好些常客彼此间都成了知己,时常在铺子中一坐一天,相谈甚欢。

      这日先生照常来给我上课,可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先生今日竟面带愁容,此时,他所讲的是《昭明文选》中的“五君咏五首”,当他讲 “阮公虽沦迹,识密鉴亦洞”时,我皱眉思忖,此话不正是他若干年后的写照吗?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缄默地明哲保身,隐忍不发,却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意志力,从而能较“刘公断”和“谢侃侃”更好地适应明朝政坛这一池浑水,进而达到自己惩恶扬善的目的。

      我看着他随着嘴角而上下浮动的胡子愣愣出神,他忽的说:“郁鸢,这句‘立俗迕流议,寻山洽隐沦’,你如何看?”

      我被问的一个激灵,忙拿起书看了看整首诗,原来是在写嵇康,想了想便说:“世人都言嵇康名士风范,是当之无愧的高人胜士,可我却觉得他是避迹藏时之人,如此畏首畏尾,逃避现实,岂是敢于担当的大丈夫所为?”

      “哦?如何说?”先生问道。

      我理直气壮地说:“有位名人说过‘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当初嵇康既看清曹魏集团将失势,司马懿内藏祸端,便应顺势而为,虽说在当时那污浊的环境下若是让嵇康直面司马集团那是愚人之举、莽夫之为,可也不是一味避世,‘良缘择木而栖’,若是他心中真有大抱负,真有义节气,那大可以选择其他方式‘曲线救国’,另择良主,而不是在司马氏招贤时故意玩世不恭、放浪形骸,躲到山林中与世隔绝。正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郭奉孝二十七岁出山追随曹操,诸葛亮二十六岁出山辅佐刘备,既已学成文武艺,那为何不待于帝王家?”

      先生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我挑眉看了看他继续说:“若是嵇康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惨淡结局,不知他在开始时是否依旧会避世绝俗。我们常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亦是一刀’,‘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既如此,为何不为国献计献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否则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一身盖世的才华?”

      先生微点了点头问:“即使众人都反对,也要逆流而上?”

      我摇摇头说:“非也,以一己之力自是抗不过‘人多势众’,但是,我们大可‘绕道而上’,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我赶忙闭了嘴,忽然想到现还未有此一说。

      眼珠子转了几转才继续说道:“打个譬方,若是众人都在一潭污池中搅和,而且还想把有节之士拉下水,而这位有节之士心中自有抱负,不齿与他们为伍,可若公然反对,轻了会丢官弃爵,重了会累及性命、牵连家人,那便大可采取迂回之策,与众人打打太极,择其他方式达到自己心中所想,此便是‘条条大路通京城’,进京城的路如此之多,岂能在一条路上徘徊?”

      先生点了点头叹息道:“篁墩亦是有此一言!现今律法势处积重难返之状,亟待修改完善,郁鸢,你对此有何想法?”

      我皱眉道:“先生,您为何又提起律法之事了?”这个问题明显不是书本上的,看来,虽然这么多年已过,但是对于律法,他们朝中依旧还有争议。

      先生捻须若有所思地说:“那年圣上因你在杨家之言颇受启发,后又与你私下言论,深感当前律法杂乱无章,便与大臣们在朝堂上商议此事,但朝中有反对意见,是以,那年除夕宴上那几个官员才会不依不饶地问你,可最终因意见相左便将此事搁置了几年。现在圣上终于下定决心,拟旨重修律法,便将此重任交付与我,我便想听听你的意见。”

      敢情因我与大夫人斗嘴,便促成了律法的修订?我苦笑着想,真是“一顿搧脸引起的法律”!

      沉吟片刻,道:“学生愚见,律法首先要全,这个全既包括涵盖的方面全,也包括适用的对象全,如此才有法可依,不会让心存恶念之人有空子可钻;其次要新,这个新不是标新立异,而是推陈出新、吐故纳新,从老祖宗的律法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与时俱进,同时,多体察民情,了解现存律法的不正之处,并结合现实情况进行律法更订,也就是既要‘破’亦要‘立’;再次要清,只有条文清楚,分类明确,才有利于官员执行;还有要借,我泱泱华夏几千年的文明史,历朝历代都有可取之处,依旧我朝独特的特点选取以往的律法中可以借鉴之处;最后还要俗,此‘俗’非‘庸俗’,而是通俗易懂,即不能高高在上、脱离百姓,要让百姓听的明白,易于口口相传。”

      他点头道:“甚是,春秋管仲改革,韩申不害变法,魏国李悝变法,齐邹忌变法,楚吴起变法,秦商鞅变法,西汉王莽改制,北魏孝文帝改革,后周世宗改革,宋庆历新政,宋王安石变法,成功的未有几个,皆是前车之鉴!”

      我叹道:“他们是在‘变’法,所打破的东西太多,而先生您要做的是顺应时事的‘编’法。”

      他点头道:“变法之所以会失败乃是因触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只改表未治本,焉能成功?此事并非一蹴而就,亦非一朝一夕之事,只有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逐步完善更新,才能推动律法不断前行,变法的愿望才可逐渐完成,水滴虽微,渐盈大器。”

      想到先生所面临的难题,我笑了笑,若是现代只有《宪法》,那每年颁布的那些法规、条例、细则、办法、规章岂不都成了摆设?

      我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书本放下道:“先生,祖宗之法是不可改,但是重修律法不是只有推翻《大明律》,然后重新再编一部法典这一个法子!还有更好的迂回之策呢!”

      “哦?何迂回之策?”他饶有兴致地问。

      我笑着回道:“时代在朝前走,律法却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前的,弊端积重难返,若不及时更新,必会阻止我大明向前发展的步伐。因此先生大可修订些‘某某条例’‘某某细则’之类,我虽不知具体应该叫其何名儿,但是意思就是对《大明律》的补充、说明亦或是粗略的记录典章条例,而非详述。”

      先生想了想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条例?”

      我连连点头说:“可将条例视为律法的表现形式之一,从属于律法,当然也是人人必须遵守的,若是违反条例也需得到惩戒。可将条例有所偏重地对应于律法的某些方面、某些领域和某个事项作出全面而系统的规定,亦即《大明律》需要修改之处,郁鸢愚见,颁行条例比重修律法要有用的多。”

      先生恍然大悟道:“此便是会典或会要!是个好主意!郁鸢,你可是帮了老夫大忙!”

      我忙腆着脸说:“先生谬赞,能为先生出谋划策是学生的荣幸!”

      不几日立了秋,大姨娘终究还是去了,自打去年鼎龄离世,大姨娘便一病不起,熬了一年,终究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虽说姨娘去世不需我们姐妹去守孝,可我想了想还是该借此机会去看看鹤龄和延龄,这一年来虽说已有了进项能时常接济他们,但竟一次都未曾见过面。

      这日悄悄带着素馨去了张府,仿佛秀才回乡一般大包小提了许多大小物件、诸多吃食。

      入了府,先悼念了那位可怜的大姨娘,竟然又见到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丁沙潭,我心下好奇,怎的都这么多年了,此人还在?难不成大姐已将派此人入府调查父亲之死一事忘记?

      正疑惑地思忖,忽见已长高不少的鹤龄和延龄跑来迎接,身后跟着二姨娘和三姨娘,他们两个小家伙直嚷嚷我怎么现在才来,让他们好等。

      大家相互簇拥着来至正厅,鹤龄却早已按捺不住,不住拿眼瞄着放至桌上的点心问:“三姐,现在可以吃吗?”

      却被他娘重重地打了一下手说:“没规矩!”

      我笑着说:“姨娘,都是自家人,不妨事,他们都还小,没事!”

      忽想起一事,正色问道:“姨娘,之后我和二姐遣人送来的物件族长可还有克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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