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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019章 明朝且做莫思量 ...


  •   那人闻声抬起头来,我看着眼前这个阴柔俊美的青年觉得很是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低头悄声问四少爷:“此人是谁?”

      “你不认识了?那年皇宴上你还夸他诗做的好的那个!”但是他面上的神情却告诉我,他依旧觉得这个人的那首诗做的很不好!

      我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王守仁!”

      王守仁和四少爷都惊愕地看着我,难道我又坏了什么礼数?于是讪讪地加了甚是礼貌的两个字:“哥哥!”

      四少爷鄙夷地横了我一眼,问道:“王伯安,你方才为何一直盯着这口大缸看?”

      王守仁蹙着眉,一本正经地说:“朱圣人有云‘穷究事物道理,致使知性通达至极。’因此我是在通过‘格物’探究‘理’。”

      “格物?”四少爷歪着脑袋疑惑地问。

      王守仁点头说:“《大学》中曰‘格,至也。物,犹事也。穷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此即朱圣人所言‘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我有些明白又有些疑惑地问:“你……莫非在‘格’缸?”

      王守仁颔首道:“正是。”

      四少爷哈哈大笑说:“这破缸有何可‘格’?难不成死物件也能让你悟得世间的活道理?”

      王守仁又坚定地点头道:“正是。”

      四少爷冷哼一声便匆匆与王守仁拜别,我回过头又看了一眼依旧蹲在地上盯着大缸看的王守仁,不由得轻叹一声。

      四少爷则止不住地捧腹大笑,我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他笑的已经快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地说:“从未……见过这般……怪人!你说……那……那……盯着一口缸却不真才实学的做学问……只靠看……难不成……还……还能‘格’出个孔圣人出来?”

      我看了他一眼未说话,他抚着颤抖不已的胸脯说:“你都不知,他今年皇宴上又引得哄堂大笑,近几年鞑靼屡侵我大明边境,他竟说……竟说……若皇上给他几万兵马,他定能平定贼人,真是笑煞人也!现今,京城百姓都在背后笑话他呢!枉他爹还是当年的状元郎,竟教出如此莽撞无知的儿子,听旁人说,他到五岁仍旧不会说话呢!真是悲哉,悲哉!”

      我沉默半晌道:“若我是你,不知他今后会如何,见了今日这番场景定是也会如你所想,但是平定鞑靼一事,试问,他一介书生便有如此抗战杀敌的抱负难道不值得尊敬?试问,有多少官宦家的子弟敢在皇上面前许诺自己要奔走沙场?试问,有多少官宦家的子弟关心边境被侵?你们一个个的还不是整日游手好闲,嬉笑玩乐,有哪点比得上他?为何要在背地里笑话于他?实非君子所为。”

      四少爷被我这么一说原本灿烂不羁的笑容僵在脸上,紧抿嘴唇,脸憋得通红说:“瞧你较真儿的,我就这么一说!”

      我耸耸肩,自知方才的确激动了些,讪讪地径自向前走去。

      与四少爷在街上前前后后走了几遍,都没发现有合适的铺子,主要是不知哪些铺子要卖,又无法直接上去问:“掌柜的,您家铺子卖不卖?”用四少爷的话说就是:“你那不是咒人家关门大吉嘛!不被赶出来才怪!”

      失望地去寻素馨和姐夫,素馨满面笑容地说:“小姐,你那头看的如何?”

      我失望地摇头道:“没什么结果,你们呢?”

      姐夫皱着眉头说:“有一家铺子正清理,不过大了些,若是再小许会合适。”

      我欣喜地问:“什么价钱?在何处?”

      姐夫指着不远处道:“铺子就在京城最大的饭馆‘饕餮居’对面,本也是家饭馆,无奈因‘饕餮居’生意太好而被挤兑地做不下去,便打算卖了铺子。前后四间,统共八间,要价四十两,在那处。”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巨大的“饕餮居”牌匾,高雅的丝竹之声自其中飘至耳畔,只一眼看去,从那装饰考究的外观和门外的马车就能得知此处非一般人可有能力去消费,我暗道:“乖乖,就这气派,日后完全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饕餮居”对面则是对比鲜明的“门前冷落车马稀”,甚至连原本高悬的牌匾此时都已摘去,情形甚为凄凉。

      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回头对姐夫几人说:“趁现在还有时间得快些去,争取今儿把这事搞定咯!”

      一进去果真没有一个客人,一个伙计正将桌椅板凳移至墙角,他闻声抬头,不耐烦地说:“店早关门儿了,去别处吃吧!你瞧,去对面,那里好!”边说边指了指对面的“饕餮居”。

      这伙计此言甚是无礼,不想与他理论便径自朝里面走想去找掌柜,没曾想他疾步走上前拦住我说:“哪来的野孩子?回家找你爹娘去,别在这捣乱!”

      不禁怒从心生,刚要开口,一个二十余岁的伙计忙站出来拦在方才那个伙计前面说:“李六儿,和气能生财,蛮横学不来!”

      继而又转过脸对我笑着说:“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如今经营不善,不再做生意了,还请您到别家吃!”

      我心叹这才是做生意的料,神色不禁缓和了些许问:“这位小哥,还请劳烦你将掌柜的请出来,我们想买这铺子。”

      他打量了我一眼,面上虽疑惑却依旧对方才那个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不情不愿地朝后院走去。

      我笑着行礼道:“多谢小哥方才的君子之为,敢问小哥名姓?”

      他回礼道:“客官抬举!小的鄙姓金,单名一个祥字。”

      我趁此空当将疑惑问出:“小女子张氏自由,敢问小哥,此铺既已要歇业,方才在不知我来由的情形下为何还那般客气地待我?”

      他不卑不亢地说:“不瞒姑娘,小的这行哪个不是看人脸色行事?知晓被无礼对待的感受,客气对人也算是为自己积德罢!再说,商贾营生最是讲究和气生财,凡事以和为贵,亦算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罢!”

      既有礼有节又谦虚谨慎,最难得的是其言语间的分寸,我不免对其多了几分尊敬,问道:“此店既已歇业,敢问小哥可否另有去处?”

      他叹了一口气说:“哎,这年头工不好找,小的自打知道饭馆经营不下去,便开始寻摸机会,可眼瞧着时日一天天的过去,却终归没有合适的去处,此等时节正该播种,实在不行,就回乡帮爹娘耕那一亩薄田,也算是尽了孝道罢!”

      正说着姐夫他们进来,我对金祥歉意地一笑,拉住姐夫的胳膊低声说:“姐夫,今日只你一个大人,待会儿若是签契约还需你出面,此份恩德郁鸢铭记在心!”

      姐夫无奈地笑笑说:“你呀最是机灵!我何时说要签契约了?”

      我嬉皮笑脸地拽着姐夫的袖子以眼神请他帮忙,此时老板亦掀帘而出,一看是方才来过的姐夫便笑着行礼,我笑着问:“老板,听闻你这铺子要价四十两?可否先带我去瞧瞧你这八间房?”

      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姐夫轻咳一声道:“王掌柜,这是我家主人的妹子,盘铺子一事实属她管。”

      心中大笑面上却严肃无比地冲掌柜点了点头,掌柜这才正眼看我,跟着掌柜将几处都看了一遍,甚是满意,却装模作样地说:“老板,这铺子勉强可以,但这价钱嘛……”

      “哎呦!我说姑娘,在下这价钱可是算上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地都卖与您了,您就是打着灯笼在咱这京城也买不到!”他赶忙解释。

      我装作很嫌弃的样子说:“我只要一个铺子便可,你那甚么桌子板凳我要了也无用,只是给我徒增麻烦罢了!掌柜的,咱们三十两成交,今日便可与你将契约签了,将银钱付讫。”

      他瞪大了双眼满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说:“哎呦我说姑娘,您这讲价也得看行情啊!想必您也寻了好几处了吧!定是明白我这要价真心实意,鄙人虽是生意人却从不讲那些虚的,丁就是丁,卯就是卯,从来不要虚价!反正此铺也不急于出售,要不……您看几日再定?”

      我恭敬地行了一礼道:“王掌柜,您既是生意人,那便应该知道您这要价不吉利呀!四十?多晦气!我是看咱们有缘分,便亦是真心实意想与你做了这生意!何况,既然大家都是生意人,那您也该明白,这早一天拿到银钱便可早一天投到其他赚钱营生上,不几日那生的利便甚是可观,如若不然,除了生不了利,您每日还得赔上付给伙计看铺子的钱,视线可得放长远些!”

      掌柜捋着胡须思忖片刻点头道:“姑娘说的甚为有理,但亦不能让在下亏损太多,不如咱从中酌处,我退些子,您进些子,三十五两,您看如何?若是合适,咱们此刻就成了这交易!”

      对这价格我已是很满意,干脆地点头道:“成,立字据,签契约!”

      掌柜忙着去写契约,姐夫皱眉道:“此铺甚大,若是用来买饮子恐是浪费,你先别急,我们再看看罢!”

      我摇头道:“姐夫,你相信我,到时你定会觉得此铺小了,如今怕是没有比现在这个铺子更合适的了,更何况此店位置还如此好,若是真的不合适我们也可转手卖掉,不会亏本的!”

      姐夫只沉默不语,我转头问金祥:“小哥,冒昧相问,王掌柜原先付你多少银钱?”

      他挠挠头说:“姑娘客气!小的在这做了有些年头了,现在算是个领头的,一月一两,一年十二两银子。”

      我笑着说道:“你来我这铺子做领头伙计,我一月给你一两五银子,年底再多给你二两,共二十两,铺子开起来后若是生意可以,一年后我便根据第一年的收益制定第二年的目标,若是第二年年底完成了年前定的目标,便根据多出来的数量按比例给你分成,如何?”

      他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疑惑地问道:“姑娘为何如此大方?”

      我对他这反应倒是满意,赞许地看着他道:“虽说你的名头是领头伙计,但是我们几个掌柜或许都没甚空暇顾及,难免疏漏了,因此还需你多费心,实际上你就是代理掌柜,不知你可愿意帮助我们?”

      他恭敬地行礼道:“东家如此抬举小的,不甚荣幸,小的定会尽心竭力!只是不知……您要开什么铺子?小的怕做不周全,终究辱了使命。”

      我终于放下一颗心道:“与你在饭馆做的差不离,只是,我们卖的并非饭菜酒水,而是果子汁之类,类似茶馆,要说具体都卖哪些样式,恕我还未想好,但是终究不离一个‘饮’字,你且放心,我相信你必定做得来!”

      他这才面露笑容说: “好,看来东家是要做咱这‘京城第一家’,既然东家如此信任小的,小的必定给您干好咯!”

      心中愈发高兴,我摆手道:“我们日后要长久相处的,你便莫‘东家’‘东家’的相称与我,叫我自由吧!”

      他看了我一眼点头道:“既如此,也请自由姑娘称呼小的为金祥。”

      我点头道:“好,最近这铺子就得装修,你正好帮我照看着,亦算你工钱,铺子刚开始可能要辛苦些,就劳烦你了,我回去会把相关的事宜都计划好,然后托人带与你,我亦会定期会过来,最近两日也会再招两个伙计,由你差遣,你也可少些负担。”

      “你竟带了三十多两银钱出来?”四少爷不合时宜地凑过来低声问我。

      我这才想起此事,心虚地摇头道:“我哪想到会盘铺子?今日主要想出来瞧瞧,就带了些零碎银钱,你带了多少?”

      四少爷鼻中冷哼一声,手伸向钱袋说:“就知道你只会夸海口!幸好我还有几张大明宝钞。”

      我立刻倒抽一口凉气说:“你出门怎的带如此多?何况,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银钱?”

      他脸红了红说:“瞧你大惊小怪的,其实,我全部身家也就这些,今日都带出来了,本想给你买些好吃的好玩的,没想到你竟买了一个铺子!瞧我多够义气!”

      我这才转惊为笑说:“就知道四少爷最好了!宝钞先借我一用,回杨府我便将银钱还你,先给你立个字据。”

      四少爷嘟囔道:“字据便不用了,麻烦劲儿的,我自是相信你,只是你愿意叫那痴傻王伯安为‘哥哥’,愿意叫那伺候人的跑堂伙计为‘大哥’,却都不愿叫我一声哥哥,真真是吃里扒外!”

      我哭笑不得地说:“你小子可真够小气的,原来早就对我不满了,若是你非想让我叫你一声‘哥哥’,那我日后便叫你‘鹦哥’罢!反正你叫‘杹瑛’,且‘鹦哥’亦是‘哥’!”

      鹦哥横了我一眼,将宝钞递给已签好字据的王掌柜,将银钱算清,手续交接完毕后又向金祥交待了一些事宜,一行人便迎着夕阳乘轿而归,一上轿子,姐夫便说:“郁鸢,那金祥的银钱你给多了,朝廷军饷才一日三分银子,一月不到一两的,咱这小铺子掌柜,也太多了!”

      我意味深长地笑笑说:“姐夫不知,我这是高薪养廉,我们几人都无法将全部心思放在这个铺子上,只能仰仗金祥,他有了激励,才会更有干劲,且不会在账目上做手脚。”

      鹦哥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甚么歪理!他若是想伸手,饶是你如何‘高薪’都无用!”

      我冷哼一声,姐夫无奈地说:“本来还说让你回去先做了我们瞧瞧再决定究竟做不做这铺子呢!这倒好,先头甚么都未做,就先盘了铺子,我还得好好瞒着你姐姐,着实荒唐!”

      我腆着脸赔笑道:“好姐夫!郁鸢知道你最好了!到时候铺子赚了大钱我第一个先将利给你!”

      为了鼓舞士气,我站起身一脸信心满满地唱道:“利生利,钱生钱,忧愁的你啊莫忧烦,出口气,获独立,心爱的她啊更美丽!取有道,用有方,始是立家好安邦!天下熙,为利来,天下攘,为利往,说此话的人儿太鲁莽!没有地,何有米?没有米,何有你?钱银实乃生米地,钱银实乃生米地,咱们的铺子定成器哪定成器!”

      看着他们三人忍俊不禁的模样,我清了清嗓子,唱的更欢快了:“利生利,钱生钱,潇洒的你啊莫贪玩,注生计,摸奥秘,日后的仕途更顺利!财运通,国运昌,始是百姓真安康!上为农,末为商,黔首富,安乐业,说此话的人儿忒卑鄙!没有基,何来居?没有居,何处去?钱银实乃建居基,钱银实乃建居基,咱们的铺子定成器哪定成器!”

      姐夫一摆手道:“行了,别唱了,歪曲邪调的,就数你嗓门大,赶紧想想回去做甚么给我们尝罢!”

      我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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