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017章 秋风萧萧愁杀人 ...


  •   可自此后半月都不见四少爷,素馨打听后说他病了,我躺在床上直叹:“这小子身体怎的如此差?每回畅快淋漓地玩耍毕都要生场病!”

      待姐姐和姐夫来时,我央他们下回给我带一个铜环、一截绳子、一个蹴鞠皮球和一个小铁钩。

      我聚精会神地趴于石桌之上,利索地将绳子一头用小铁钩穿入蹴鞠的结线上并用细线固定结实,另一头拴在铜环上,姐姐他们好奇地看着我手中的制成品,好似未料到是如此一个简易的东西。

      我将铜环套进右脚,把蹴鞠摆好,对他们说:“看着哦!”说罢,抬起右脚便甩起来,铜环另一头的鞠被铜环的转动带着围着我的脚作圆周运动,每当绳子经过左脚,左脚便像跳绳一般跳起来,没一会儿便一身都是汗。

      姐姐、素馨和姐夫都面带笑容颇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我将铜环递与姐夫说:“姐夫,你来试试!”

      姐夫有些犹豫地接过来,学着我的样子跳了几下,直赞有趣。我又让素馨用绸布和棉花将铜环包起来缝好,以免磨脚,最后满意地看了看,让她将这个给四少爷送过去,并随附一封四字短笺:强身健体!

      这日晌午,树梢上的知了正似比赛一般争先恐后地叫着,如往常一样,先生来府里讲好课,我将他送出府。

      却惊讶地瞧见上回的公鸭嗓少年正恭顺地等在府外,好似又高了些。

      毒日头将我照的一个恍惚,脑中忽然浮现出他当年在大殿上耍拳的场景,我喃喃自语:“记得当时在大殿之上的那个少年是说自己叫‘石楠’来的,怎的眼前的他与当时的差距如此之大?这难道就是‘男大十八变’?”

      复又摇了摇头道:“不对!是‘楠大十八变’!”说罢便兀自笑起来。

      “他可是在我吩咐的时辰来的?”先生威严地问身旁的随从。

      侍从恭敬点头道:“回老爷,正是,一刻也不差。”

      “这回知道守时了算是进步,此时与你上回送郁鸢他们回来时的心境有何不同?”先生莫名其妙地问。

      原先的公鸭嗓少年已没了鸭嗓,取而代之的是低沉有力且颇有磁性的声音:“上次是‘世间甲子须臾事’,这回是‘度日如年’。”

      心内不住啧啧感叹,上回他送我和四少爷回府时竟全然未曾留意他较儿时的变化,此时当年的场景才恍惚一闪,原先的塌鼻梁、稀眉毛已然不见,现在则是鼻若悬胆、剑眉星目,只是眼神中所透露的成熟与深不可测依旧如当年。

      “为何有此感受?”先生继续问。

      我只疑惑地蹙着眉,不明就里地看着这对父子。

      李石楠依旧低着头道:“上回石楠无甚压力是因不辱使命,完成了送人的任务,而今次心下不安是因不知爹会如何惩罚孩儿。”

      先生捋着胡须说:“你能如此担忧还算是有些责任心,明白你该为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大丈夫在世,大而为国,小而为家,敢当敢抗方是真君子!”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李石楠犯了错,先生在变相教导他。

      先生看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落回到李石楠身上说:“在这苍苍人世间,大丈夫肩上所抗归根到底可归为两类,一为‘经武’,二为‘纬文’。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承担这两‘任’中的一‘任’,而真正的人上人则是乃武乃文,二者都不可偏废!若只是拳脚行事那是莽夫,仅纸上谈兵那是庸人,计谋主上,功夫辅助,文武并用,方是上策!”

      “石楠明白爹的良苦用心,今后定不偏废学问,出拳脚前亦会好好思量,此次石楠知错了!自今日起必加倍努力研习学问!”他恭恭敬敬地给先生行礼认错。

      先生轻叹一口气,看着我说:“你们需记住,‘止戈为武’亦是‘武’,有时候,此‘武’较彼‘武’更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我略有所悟地行礼道:“学生受教了,多谢先生一番谆谆教诲!”

      下元节才过,院中的桔梗便已匆匆凋谢,金桂亦是随风簌簌而落,原本硕果累累的葡萄架此时也俨然成了一副干架子。

      我歪坐于藤椅上百无聊赖地托腮盯着葡萄架上仅剩的一颗摇摇欲坠的干葡萄神游天际,忽然,二姐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面容憔悴、发丝微乱,眼中皆是泪水。

      我急忙跑至二姐跟前问:“姐姐,怎么了?出何事了?”

      “鼎……弟……鼎龄怕是不行了!”姐姐早已泣不成声。

      我顿时舒了一口气,起先还以为是姐夫出事了,疑惑地问:“谁不行了?”

      素馨脸色早已煞白,着急地说:“小姐,是您的亲弟弟呀!您张家的长子!”

      姐姐拿着手帕揩着眼泪说:“今日晌午鼎龄不知怎的就找不见了,后来一个老妈子去井边打水,才发现他跌井里头了,待捞上来时竟早就不中用了!”

      正说着,姐夫急匆匆地进来,面色惨白地说:“那边回话,终究……还是去了!此事皇上和皇后业已知晓,族长说具体如何安排还是要先看皇上和皇后的旨意。”

      姐姐听罢哭的更是痛彻心扉,我鼻子一酸,竟也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姐姐呜咽着说:“爹才刚去了几年,家中长子又去了!鼎龄才九岁,让爹爹在泉下如何安稳?这都是造的甚么孽啊!”

      因长姐在皇宫,爹娘又都不在,另外两个弟弟都还年幼,只能二姐、二姐夫和张氏族长一起置办丧事。

      在我的再三央求下,翌日一早二姐和姐夫才肯带我一起去张府。

      秋风萧瑟,撩动轿帘,令人毛骨悚然的萧索之气带起片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随风而舞,撩人神伤的沙沙之声不绝于耳,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跌入谷底。

      二姐双眼发肿通红,紧抿嘴唇,一路低头不语,只隐隐啜泣,我紧紧握着她的手,想让她不要如此伤心。

      众人下轿,族长带着几人前来迎接,抬头看去,张府的牌匾在秋风中似乎也透着阵阵阴森之气,挂于牌匾之上的雪白纱幔向人们昭示着,这户人家此时正陷于深深的悲恸之中。

      若说杨府是雅致大气,张府便是清冷小巧,府内的院落基本无点缀,只有院落间已有些破败和掉色的壁影是带些颜色有些生机的。

      走至连接前院和后院的园子,有一片已败落的桔梗地,或许,那就是我这个身体的主人幼时和自己的爹爹嬉笑玩乐的地方,亦是,长着害了其父的元凶——雷公藤之地。

      还未走进院子,便听到一阵阵许多人夹杂的哭声,入了堂屋,一个头发散乱的妇人正跪于一口小棺材前哭的椎心泣血,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大声叫着:“哥儿啊,你怎的就撇了娘去了啊!娘十月怀胎辛苦生了你,你怎就舍得热突突地闪了我!娘的心肝儿啊,你爹才去没几年,你缘何与你爹一般狠心,让娘如何生受的住!咱张家将来是要靠你的啊!宁可让娘死了罢!你去了,你爹也去了,我还活在这惨遭遭的世上作甚?你等着娘,娘和你一遭去寻你爹!”

      说罢,便一头磕在棺材边楞儿上,头上的粗麻丧髻被磕歪在一旁,边上渗出触目惊心的血,周围的丫鬟和小厮们齐齐去扶,大呼小叫地吵嚷开来。

      本跪在那里的一个丫鬟看到我们来了,忙起身过来哽咽着说:“姑娘,从昨儿你们回去,大姨娘就一心寻死,怎的都拉不住,醒了就哭,把她抬到床上醒了还要过来看大少爷,瞧的人剜心般儿的疼!”

      二姐泪如泉涌地看着跪地恸哭的众人,说不出话来。

      姐夫轻叹一声说:“大夫若来了就请其在府中候着罢,恐怕近几日大姨娘还会如此,先将其抬里屋去罢,好生照看着。”

      丫鬟应声下去后,族长给姐姐和姐夫说:“昨儿晚上皇后娘娘遣了人送来这金漆油杉棺儿,于是便安放了,一会子道童便来初终礼、点随身灯,留您姊妹看一眼就该盖棺了。”

      姐姐给我换上粗麻孝衣,与另外两个正跪着的小童一样在棺前跪下,眼前这两个满脸鼻涕眼泪却莫名其妙地看着众人的小童估计就是我另外两个弟弟了——鹤龄和延龄了。

      忽然一阵敲铜钟的声音,几个青壮男丁便来钉了长命钉,顷刻间满院子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此情此景,我的眼泪亦是不受控制地簌簌而落,竟是不可自抑的撕心裂肺,我知道,是这个身体在哭她弟弟,在哭她姐姐,哭她自己,更是哭这个残破不堪已近破落的家。

      突然间,大姨娘又冲了进来,撕心裂肺地对周围众人嚷着:“你们好狠心,连我哥儿的最后一眼都不让我瞧!你们怎能让他临走前见不着娘!”边哭边捶胸顿足,周围人都只低头痛哭。

      见哭兴悲,想着母亲失去孩子的万箭穿心般地痛,我拿出手帕将大姨娘颊上的泪水擦净,呜咽着说:“姨娘,你自己的身子要紧,弟弟的寿数到了,自是留不住,你如此悲恸,弟弟怎可安心而去?你就让他放心地走罢!”

      姐姐亦一边呜咽一边悲戚地劝道:“是啊,大姨娘您就让道人好好超度大弟吧!让他去的安生些,他提前寻了爹,爹也好多疼些他啊!”

      大姨娘依旧哭的言不得语不得,但已没了先前的气力,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棺材声音嘶哑地低呜。

      不一会儿,十几个身着灰布道衣的道士带着几个道童围坐在棺前嘴里不停地念着符咒,另一些人在棺前点了随身灯,姐姐说这是可以让死去的鼎龄看得清回阴间的路。待阴阳先生来看完批书,天色就已经将黑了,姐姐依旧悲难自已,跪在棺前默默流泪,我和小月安静地陪在姐姐身旁,素馨则帮姐夫和族长一行人打下手,安排着后续的丧葬事宜。

      四日后一早,便与姐姐等人一起去张府出殡,进了院子便见一个满脸煞气的家丁把姐姐叫到了一边低声说着什么,待姐姐回来后告诉我原来那人就是大姐派到张家调查父亲死因的家丁沙潭。

      伴着凛冽的寒风不断飞舞的魂幡上写着“张氏冢男之枢”,大姨娘接连哭了几日嗓子早已哭坏,今日只目光呆滞地干掉眼泪,我在一旁看的甚是心疼。

      想去找姐夫和素馨询问葬礼之后的安排,没曾想竟直直地撞到一个人的肚子上,抬眼一瞧,正是那个一脸凶煞之气的沙潭,此时正恶狠狠地瞪着我,我撇撇嘴赶忙跑开。

      葬礼结束回到张府,姐姐他们还要与族人商量后续事宜,我插不上手便在府中瞎转,一眼瞧见两个弟弟鹤龄和延龄正蹲在墙角拿小棍刨着土,其中一个说:“刨土就能见到爹爹了吗?”

      另一个皱着小眉头说:“今儿大哥不就是这样进去的?我们把土这样挖出来,不就能见到爹爹了?”

      我鼻子一酸,走上前说:“你们想爹爹了?”

      他们竟然认识我,其中一个奶声奶气地说:“三姐姐,我娘天天都念叨爹爹,说爹是如何满腹诗书,才华横溢,爹走的时候我还小,可我现在我长大了,想让爹爹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我摸了摸他的小光头问:“好孩子,冷吗?你放心,爹爹一直都在泉下看着你们长大,一直在庇佑着你们,你们想什么爹爹都能知道!”

      另一个小光头急忙瞪大眼睛,脆声问:“真的吗?我想吃糖糕,爹爹知道吗?”

      我拍拍他生了冻疮的小手道:“你叫什么?几岁了?”

      他仿佛更惊讶了,大张着小嘴问:“三姐姐,你不认识鹤龄了?我今年八岁了呀!”

      我挠挠头说:“你们都长成小男子汉了,姐姐都不认识了,告诉姐姐,你为何想吃糖糕呢?”

      鹤龄砸吧着小嘴说:“娘说,我年幼时也这么冷的时候,爹爹每日回家都会给我们带热烘烘的糖糕,其实我根本就不记得了,嗯……”他摇头晃脑颇有自信地继续说道:“若是吃那糖糕说不定就可以见到爹爹了!”

      另一个应该就是比鹤龄晚出生一年的延龄了,他吮着手指说:“我想吃肥蟹爹爹会知晓吗?”

      我愣了一下反问道:“肥蟹?”

      “上回我偷偷跑去外院,见惠龄那小子砸吧着肥蟹腿儿,还给我们谝说是他娘放蒲叶上蒸的,可香了,还说吃完饮苏叶汤,味儿更美!”延龄说着嘴角竟然开始流口水了。

      我又想笑又无奈,问他们道:“你们想的这些,姨娘们知道吗?”

      鹤龄砸吧着小嘴儿说:“我娘说现在外头早就没有卖这些的了!”

      延龄迈着小短腿趴在我耳边说:“他娘诓他呢!我问娘要肥蟹,娘说我们根本吃不起!更不要说我们见都没见过的糖糕了,真是个傻小子!”

      我哭笑不得地问:“怎的吃不起?大姐和二姐不是时常接济你们娘儿几个吗?”

      延龄又扑过来悄声说:“我娘说,都让族长给扣了,拿他自家去了!”

      难怪这几次来,族长都不让我们单独跟几个姨娘在一起,要么陪在身边要么有家丁在,原来是怕她们告状。

      “我娘还说二姐也不富裕,不让我们给二姐和二姐夫咬耳朵,说我们有白面馒头吃就该知足!”延龄继续低声说,鹤龄则使劲挤过来想听延龄在说什么。

      我长叹一声,如此看来,这两个姨娘并非我之前所想的那般,竟都是通晓事理之人。

      将他们两个粉团儿一般的小人儿揽过来,我笑着说:“下回三姐姐再来,给你们带糖糕和肥蟹好不好?”他们立刻两眼放光直点头,拉着我的衣袖不舍得我走。

      这一日折腾到半夜才回杨府,一回去,我便拉着素馨和我一起清点如今我有多少银钱,看着可怜的账目,我喟然而叹,买糖糕和螃蟹的钱自是够了,但是,以后呢?

      我既不便出府,只得遣素馨将此事安排妥帖,以二姐和我的名义不经族长之手将那些吃食和银钱给两位姨娘送去。

      安排好此事,我便在昏暗的烛火下托腮沉思,真的不能再如此浑浑噩噩,这几日的场景不断在眼前闪现,心中也愈发着急,却不知自己所急的是什么,好似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叫嚣着想要喷薄而出,我擦了擦脸上的汗,索性披了衣裳坐在院子里凉快,想让头脑清醒些,后来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一早素馨将我从石桌上叫醒,着急催促我赶紧回床上躺着,我本想睡到自然醒,让她不必来打扰,可到了床上后饶是如何翻来覆去,都是睡不着,浑身没一处地方不难受,想着张府里的萧条样子,还有两个弟弟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不禁又难受起来,眼泪不听使唤地一直流,到最后越哭越伤心,直到天黑了素馨进屋给我点灯,心情才稍微平复些。

      素馨不安地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赶忙擦了擦眼泪说:“没事,你让我睡会儿,灯也别点了,你去忙吧!”

      “可是小姐,你今日还未吃东西呢!”素馨担心地说。

      我轻叹一声说:“我不饿,只是太困,让我睡一会子!”

      终于迷迷瞪瞪地睡着,半夜觉得口渴起来找水喝,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这几日本就没怎么吃饭,昨日更是滴水未沾、滴米未进,索性披上衣服去找吃的,可进了院子冷风一吹又觉得不饿了,便就托腮坐在石凳上透气,心中总像有块大石头压着一般喘不上气,可又像有块石头沉到谷底一般让我的心情异常沉重,直到在冷风中冻的打哆嗦了才重又回屋躺下。

      不知何时,素馨在我床边着急地说:“小姐,小姐!您醒一醒!您是怎么了?”

      我勉强睁开眼睛,刚欲开口,却已发不出声音,喉内疼痛异常,像砂纸硬生生地磨着嗓子一般。

      素馨面上一惊,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试了试我的额头,刚一触及便赶忙将手缩回,语无伦次道:“叫了小姐几回都叫不醒,脸色又蜡黄蜡黄的,果不其然,这头……滚烫滚烫的!定是得了伤寒,得赶紧去请大夫!”

      府里的大夫看过后开了几服药,可没想到第二日病却愈发厉害了,起先只是干咳,后来咳的仿佛连肺都要吐出来了,大夫只说我是急火攻心,火毒侵体又着寒毒,需要静养,没旁的好法子。

      自此,我连正常的一日三餐都被剥夺了,不仅各种忌口,而且还只能喝香油和鸡蛋茶,只能吃水煮梨和清粥,吃的我直想吐,眼瞧着春节临近,姐姐他们看着我都是愁眉不展,我愈发自责,这个年,被我拖累着许是都过不好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