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看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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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色纱幔一垂落地，遮去尘世中不断上演的纷繁闹剧，烛影里胤祯俊朗雕刻的脸庞忽明忽暗。床上沉睡的珞芸眉目舒展，安详沉静得好像不沾染凡尘的仙子，可此刻她尖瘦脸庞，深沉呼吸清楚地诉说近日来的艰辛劳顿。多少语言也只化成停留在空中的僵硬手指，踯躅着，矛盾着，犹豫着。良久，手臂颓然落下，胤祯摇头苦笑，无声中眼角慢慢氤氲出湿气。
“胤祯，胤祯……”床上人儿轻轻呓语，眉间尽是甜蜜。
胤祯百感交集，有些颤抖地握起珞芸的手轻声回答，“我在这儿，在这里……”
收拢手心传递彼此心意，清丽容颜渐有满足神色，微微挪动，潜意识寻找那个熟悉的掌心。
胤祯脸上回复些暖意，轻柔替她掖好被角，沉稳架势异于往昔，眼里是化不开的浓情，希冀着这就是两人的一生，看她安心熟睡，自己在一旁看护。
“芸儿，今日我才明白原来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你。皇阿玛的疼爱让我像长不大孩子，认为天皇贵胄，无所不可被给予。不知道这世上竟有太多事，即使我深深渴望却遥不可及，让人唏嘘无力。
原谅我，不能保护好你，怨吗？你一定会摇头，可我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不会轻易认输，像个男人一样去获得。芸儿，等我，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我……
胤祯恋恋不舍地慢慢抽回被她握紧的手，俯身轻吻女子光洁额头，转过身去，眼神渐渐变冷，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无忧稚气的清眸。
明黄金龙高高盘旋在大殿穹窿，龇牙裂目陪伴着下面孤寂的身影。四阿哥坐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抬首仰望与自己几步之遥的皇帝御座，纯黑眸子中一时竟有些许挣扎、感伤。手中念珠松了又紧，万籁无声中响起丝丝扣扣的摩擦音。
身穿水蓝蝶花缎锦服，头顶镶金牡丹头饰，我，郭罗络，珞芸又站在
所有亲贵格格的头列，如大半年前头次进宫一般。刚才还雀跃兴奋的女孩儿们，如今也乖巧地排在我身后，端庄优雅却又摇曳多姿地走向远处庄严恢宏的大殿。
朝廷又有了喜事。新疆和卓派使者向朝廷示好，同时希望求得姻亲以和睦安邦。康熙欣然应允，将九格格指给了小和卓穆炎。穆炎亲自前来京城迎亲，拜见清朝皇帝，同时商讨在新疆设军事要塞事宜。今日便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康熙对这场婚礼很重视，不仅因为嫁的是心爱的女儿，更是此次联姻意义非常。北疆战事就此平息，小和卓承诺与清朝唇齿相依，不离不弃，解了朝廷多年的忧患。于是不仅满蒙亲贵全部出席，所有阿哥甚至在兵营操练的十四阿哥，四川剿匪的大阿哥统统召回，参加小和卓的婚礼。
粉饰一新的太和殿庄严肃穆却喜气浓浓。孝庄，康熙坐在龙椅上，精神矍铄，慈祥平和。百官依品阶在左侧列位，以张廷玉为首，文仕儒雅，武将风流，纶巾戎装相得益彰，皆为社稷肱骨良臣。大殿右侧所有阿哥依次排开，以太子为先，其后为大阿哥，三阿哥等齿幼有序，都是英姿勃发，雍容大气，朝廷根基之所在。过道两旁各站一排手捧吉物的满蒙格格，亭亭玉立，顾盼生辉。
手捧白芷如意，漠然地站在其中，脸上挂着可人微笑。这样喜庆的日子，我只看见胤祯熟稔地周旋于亲贵大臣中，失落竟大于欣喜。人群在安静的等待，所有人都翘首以望，想一睹小和卓风采，唯独四阿哥，恰巧立于我身后。背上不禁阵阵发凉，我不能回望，但为何总觉得身后有一道怨毒的视线挥而不去。眼前似乎又见四阿哥率领八旗铁骑围杀行刺死士那晚，不可一世的气势与嗜血杀戮的狠绝让人胆战心惊，他更像爱新觉罗的子孙，拥有战胜一切，毁灭所有的勇气和决心。
猛地一惊，如意险些不稳，身后四阿哥的气息又重些，仿佛他又靠近。钟鸣鼎乐将我拉回现实，观礼人群中有了骚动，只见远处大殿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身影。
当我看清楚小和卓的模样后，手中的白芷如意猝然落地……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谁拥有像他那样妖娆绝色的脸，张扬鲜艳的礼服也夺不去专属他的光彩，宽大衣摆翩翩飞扬，划过每个人的面庞，追随着他款款而行。
碎裂的响声似乎淹没在人群的惊叹艳羡中，没有人注意我悬在空中的手里竟无一物。抑制不得的震撼将我带回那个祭坛，漆黑洞口。他要破血誓，他要我选胤祯的哥哥，他要凡人做梦都不能想的东西……
杜墨乾，疯了……，积年累月的等待、希冀足以让他疯狂。
手心冰凉，低头一看，本应摔碎的白芷如意重回手中，还未收回的紫色袖管中隐约可见墨绿血脉，蜿蜒曲折，苍劲有力。
身后浓重气息渐渐散去，我的注意力因四阿哥暗中相助而转移，他为何要帮，帮得小心翼翼。怎能及时反应，电光火石间也可救下即将坠地的如意。
乱……
身旁的女孩儿不禁阵阵惊呼，杜墨乾面露微笑算是回应，粉白脸色熠熠光彩，走过之处皆有花瓣铺地，小和卓身后跟着异域舞娘，轻纱掩面，凝雪细柳，金玲细腕敲响腰鼓，和着礼乐，说不出的喜庆，畅快。
鼓声轻快，声声动人。蛊惑般我如木偶呆立，耳上失聪，只看见当“穆炎“向康熙下跪那一刻，所有的人都面露喜色，甚至欢欣雀跃。心里又有什么在流淌，古老契约因朝代更替而解除，等待百年的宗族又开始效忠新的主人。明朝的诸位先祖，请看看跪下的人，昔日忠勇的奴仆家将此刻也能匍匐在仇人脚下，顶礼膜拜。江山天下，不过是收买他们追随卖命的筹码。
美丽的新娘由宫女搀扶着从锦屏后走出，金色嫁衣上的宝石叮当作响，裙边勾画着展翅而立的孔雀，五颜六色金线光彩夺人，骄傲雀鸟栩栩如生。大清最好绣工的手艺即是如此。皇后、九格格，除了她们，绣工还未替别人做过嫁衣。
康熙满意地看着殿内的一切，如果这场戏唱红了杜墨乾，成全的却是自己的大清。朝廷数十年来的折损，在此刻统统变为值得，和自己顽抗多年的杜墨乾竟一夕臣服，才有今日的皆大欢喜。天佑大清，子不负恩……
入夜时分，大婚喜宴方才登场，一次华丽的狂欢打破紫禁城的沉寂，烟花齐放，夜空里绽放出妖娆颜色。这一夜，帝王城高挂万盏红灯，喜气照亮了整个京城。
来不及撤下的酒罐还残留着幽甜芬芳，亲贵大臣们无不醉意浓浓，有些甚至醉得被抬出了大殿。康熙赞许地望着和大臣们敬酒的杜墨乾，白皙脸颊仅仅多了一抹飞霞，行为举止分毫不差，仿佛宫里深藏的醇酿入了他口便化作汩汩清泉。微微颔首，抬首看向落座于角落中的珞芸，康熙眼中笑意更深。
“皇上，赫尔海将军喝得太多，瞧着是要不行……”李德全凑在康熙耳边小声说道。
康熙微微点头，面色酡红，“抬下去吧，他们难得睡个安稳觉。”
李德全领命而去，带着几个侍卫小心翼翼地将早已趴下的赫尔海抬出殿外。
又是一个，看着群臣醉酒的丑态，我在心里冷笑。没想到满人竟不顾君臣之别，公主的喜宴上胡闹至此。若是前朝，早就拖出去直接砍了。原来大清的礼仪教化还是这样懵懂无知。
“收起这幅面孔，不想活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哼，恐怕由不得我。”不用抬头，听这口气我便知道来者何人，除了四阿哥还会有谁。
直视前方，胤祯就坐在对面，可从喜宴开始便好似我透明，一直与身边大臣拼酒言笑，此时也喝得有些失仪。许是察觉我在看他或看见四阿哥过来，胤祯飘忽地视线划过这边，瞬间清明后又变为混沌一片，然后醉卧一旁，沉沉睡去。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劳您费心看管，大家都喝得这般高兴，四阿哥何苦在我这儿找没趣。”微趸峨眉，不悦说道。
四阿哥憋闷，许是也无人敢如此顶撞他，竟一时无语。但我感觉四周又冷了几分，便垂下头自顾自把玩起手中的玉玲珑。
“说得也是，看来没人陪珞芸格格饮酒，那我就勉为其难。”四阿哥语气一转，霍地坐在我身旁，举起酒杯呈得满满，眼中是一种报复的快感还有一丝我不敢确定的认真。
冷哼一声，接过来仰头而尽，心想灌女人喝酒也算男人本事。
胤禛不怒而笑，又是一杯放到我面前，眼中玩味更深。
在我举手要接的那一刻，一只纤长玉手拿走了酒杯，杜墨乾笑彦彦地站那儿，微醺脸庞醉人也诱人，温声劝道“芸格格酒量了得，可女孩儿家还是少喝为妙。”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本来恼他添乱，可看见四阿哥愈加冰冷的神情，竟扑哧笑了出来，杜墨乾也笑着弯身，拉起四阿哥，说要到别处品尝新疆的美酒。
胤禛起身，神色泰然打量着眼前妖媚男子，丝毫没有品酒的雅趣，今日杜墨乾堂而皇之成为了自己的妹夫，此中微妙二人心照不宣。夜袭当晚众人吸入的寒毒实则杜墨乾在远处做的手脚，赵玄武功莫测，却还没有出神入化。他们上演了一出双簧，蒙蔽了众人。
“改日吧，以后多的是机会。”
杜墨乾轻笑，“定当奉陪。”
胤禛颔首，低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珞芸，兀自盯着对面出神，脸上浮现少有的温柔，别人的欢闹不能消去她的落寞。
“真可惜啊，她当初没选另一个洞口，不然……“杜墨乾笑道
四阿哥不语，转身一刻，似乎看到了潜伏在洞边的杀手正凝神屏气，锋利刀锋随时结束她的性命。
“她不会出现……”言语中有释然亦有庆幸
杜墨乾点头，“虽然当初是两个洞口，出口却只有一个。我赌你对她绝情，可我不会让她真去涉嫌，另外请了八阿哥。看来还是八阿哥更重情些……
说完杜墨乾高兴地拿着酒杯到了别处，留下错愣的胤禛和了然的珞芸。
“四阿哥，那日等得也很辛苦吧。”我幽幽开口，映入我眼中的是他越发沉默的俊颜。
“那我与十四……“心中的答案更加清晰，不问也罢。
“多谢四哥……”这是我代胤祯说的，他的兄长帮他摆脱了我这个祸害！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看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