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无言》也静

28、思忆

　　晶莹玉透的芸柳被轻轻弹拨，孤单薄音响了几声，整个屋子安静得越发寂寞。抚摸着琴弦，冰凉触感如她的清冷、寡言。屋子里还有她淡淡的气息，似乎没有别离，掌灯时分她便会站在门口，温婉地对我微笑，就像每次我来看她时一样。
　　“主子，德妃娘娘请主子过去晚膳，四爷、十三爷都到了。”小路子小声说道，主子在这里已经坐了一天了，德妃那边来催了几次，再不去可就……。
　　胤祯黑暗中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慢慢走出阴影又转身看看，俊逸脸庞添了几分刚毅，迈步出了毓雨轩。

　　“十四弟，大喜啊。我在蒙古一听到消息就往回赶，可不能错过这杯喜酒。”胤祥一见十四进门，便起身高兴说道，他比胤祯略高，爱新觉罗家男人的深眸，略带褐色光环。麦色肌肤，眉目间更有一股英气。
　　“这老十三，自己都还没有个媳妇，也不着急。”德妃靠在贵妃榻上，指着胤祥笑道。
　　“胤祯，过来到额娘这儿坐，”一边的丫头送来暖垫，胤祯向德妃，胤祥行了礼，笑嘻嘻坐在德妃身旁。
　　“怎么不见四哥，不是说已经到了吗？”胤祯坐在德妃身旁，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问道。
　　“皇阿玛有事又把他叫了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娘几个今儿吃个团圆饭。胤祥这孩子有些时候没来额娘这儿了。”德妃慈爱地看着胤祯，又看看胤祥。
　　“来，胤祥，也到额娘这儿，让额娘好好看看。去蒙古这么久，黑了，也瘦了。”
　　“劳烦额娘担心，一切都好。在蒙古时听说额娘的咳病犯了急得不行，，现在可好些。”
　　“老毛病，你四哥请了多少名医，也时好时犯。你们的孝心额娘都知道。”说罢德妃握着胤祯的手嘱咐道。
　　“老十四，以后和皓月好好过日子，别再惹你皇阿玛，额娘就放心了。”一想前些日子的事，德妃还是有些担心
　　“额娘，都听皇阿玛和您的，还不行吗”胤祯把头搭在德妃肩上，撒娇模样逗得德妃胤祥大笑，屋子里的气氛又热络起来。
　　“四阿哥到“
　　一打帘子，胤禛从屋外进来。寒硬俊容见额娘和两个弟弟高兴说笑也稍稍缓和。
　　向额娘行了礼，宫人忙上来接过四爷的帽子，送来热茶。德妃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沉稳挺拔的儿子，嘴角乐得合不拢。
　　“老四，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十四大婚准备得怎么样了，刚才你来额娘没来得及问。”
　　胤禛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旋即答道：“虽然日子马上就到了，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不少，太后前些时候还特意赏赐了很多物品。额娘放心。”
　　德妃闻言点点头，朝着胤祯柔声道，“老十四，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回头和你四哥说，让他给你办去。”
　　胤祯看向四阿哥，自己的亲哥哥笑道：“多谢四哥，弟弟的婚事全靠哥哥操持，十四记在心里。”被衣袖遮挡的手掌握得要渗出血来，平静乖巧下是一股股暗流涌动在少年懵懂易碎的心。
　　四阿哥颔首，看向笑容满面的额娘，十四对自己的恨与怨都可化作云烟。从江南回京的第一晚，凭着特殊腰牌夜晚入宫。请求皇阿玛赐婚胤祯和皓月，康熙毫不犹豫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那晚父子俩相对无言很久，最后在父亲疲惫的叹息中，拜别了皇阿玛走出乾清宫。
　　那一夜头顶的月光森冷如昔，将身影拉的很长，长得让自己想起年幼的胤禛。孤单坐在坤宁宫屋顶，俯看西宫额娘房内的欢声笑语。弟弟是额娘的宝贝，又有谁会想起自己。那个缠绵病榻的皇后母亲，干瘦的手指早已失去昔日光泽，每次抚摸自己额头，她眼中都是深深歉意。
　　“四哥？”胤祥轻拍四阿哥肩膀，力道虽轻却赶走往日阴霾记忆。
　　“哦，刚才你说什么？”看向里屋，胤祯陪着德妃话家常。胤祥站在自己身旁，眼中的关切，安慰不言而明。
　　“蒙古各部还有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如果朝廷方面不有所准备，一旦发难朝廷的损失不可估计。新疆大小和卓有意派使者到京城，算是好消息。”
　　“蒙古是皇阿玛的心病，迟早是要去的。”胤禛沉吟道
　　胤祥点点头，回身看屋内十四还陪着德妃，没有要走的意思，笑着说“四哥，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撤了吧。”

　　“四哥，后天八哥回来，皇阿玛命我们所有皇子出城迎接，是不是有点……”坐在四爷府书房内，胤祥一边品着茶一边说道。
　　胤禛翻着手中的典籍，闻言抬头道,“皇阿玛礼孝治国，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这话可不许在外面乱说。”
　　“我哪儿敢啊，四哥。就是在您这儿说说。对了四哥，听说一起回来的还有郭罗络家的幺女。叫珞芸吧，她怎么也跟着去盛京。”胤祥笑道。
　　听到那两个字，胤禛眼中一暗，沉声说到，“胤祥，不该打听的不要问。皇阿玛准了的，自有用意。”
　　胤祥见四哥神情严肃，也不多问。可没有忽四哥听到那名字时眼中闪现的痛苦。多年的兄弟情义让他断定，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一定发生了什么，竟然牵连到四哥，那就肯定不是小事！

　　新制的莽龙红幡随风招摇，艳阳天下北城门大开，太子率领众阿哥侯在门外。时近六月，天气已有暑意，穿着厚厚朝服的阿哥们在心中叫苦连连。大阿哥等得不耐烦，干脆站到阴凉处喝茶水，随从在身后扇风。三阿哥跟着太子，不时用帕子抹汗，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太子虽恼，却不得不持重，咳嗽几声换了个姿势站立，面上已有不耐之色。
　　“老四，你派人去看看，老八的车还有多远。让大家等到什么时候。”大阿哥粗声粗气的在一边嚷嚷。
　　站在胤禛身旁的胤祥微微皱眉，一旁的胤祯看戏般嘴边挂着笑，只是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远方。
　　四阿哥站在太子一侧，位置恰好可以为太子遮挡灼人骄阳，听见大阿哥吆喝，转身看向太子。
　　太子挥挥手，白皙脸上早已布满细密汗丝，明黄袖口镶绣的蟠龙隐忍着怒火。
　　不多时驿道远处生气滚滚烟尘，一行人越走越近。八阿哥挺拔身姿骑马走在队伍前面，丝白袍子因风而动，眉目清朗，面如冠玉，温润儒雅。身后青衣少女更是摄人心魄，云鬓轻拢，水漾凝眸，肌如娇雪。二人走在一起，竟说不出的般配，以致人群中有了小小议论。极力压低了声音，依稀可以听见“珞芸”二字。
　　无视别人的议论，胤祯眼中只有那抹娇影。眼角微微泛红，握紧的拳头紧了又紧，脚下磐石却是怎么也挪不动，站在原地痴痴凝望朝思暮想的人儿，真怕她像在自己梦中一样，化为水影消逝在跟前。无数次梦见她含泪在自己手心写字，醒来后呆忘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怔忪中回味梦中的真实。她还是这样美，清瘦面庞反而催生动人艳丽，像一朵睡白莲花沉静绽放。
　　“臣胤祀给太子请安，路途延误，请太子治罪。”胤祀扶珞芸下马后，一起走向太子跪请道。
　　“平身平身，都是自家兄弟。八弟一路辛苦了。”太子笑着说道，眼睛却盯着胤祀身后的珞芸。
　　感受到太子的放肆目光，我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仿佛感应我的不适，胤祀也稍稍挪动，恰好挡住胤礽的视线。
　　见我闪躲，胤礽脸上略有不悦随即正色道，“八弟，皇阿玛还在宫里等着，有什么话咱们进宫再说。”
　　胤祀又与众阿哥寒暄一番，我站在他身后，瓷娃娃般盯着一个方向。那里有我拼了性命也想再见的人。除了消瘦，身穿礼服的他俊秀非常，立在那儿掩去了周遭人的光彩。冲他展颜一笑，连日来的担心一朝尽散，深深的疲惫席卷而来。眼前的胤祯模糊起来，耳边也渐渐没了声音，身子下坠中，嘴边还挂着笑，因为他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芸儿！”胤祯眼中带红，从人群中冲出来，还未来到珞芸跟前，突然被身后的人扣住手腕。胤祯怒极，回头一看，四阿哥胤禛冰寒眼中尽是死寂，低声警告：“再冲动，她就得死！”
　　胤祯惊出一身冷汗，看看倒在胤祀怀中的身影，紧咬着嘴唇一步步退后，看着她在众人的惊呼中由太子抱着消失在城门里。
　　待众人散尽，胤祯用力甩开四阿哥的禁锢，向他吼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死？！”
　　四阿哥冷冷地看着胤祯，一言不发的转身。冰眸中天火地雷焦灼激战，倒映出岸旁的一个青色身影茕茕独立，是她轻易扰乱自己修炼多年的心境，也是她将他们兄弟二人带入纷争，还是她在倾倒的一刹那让自己急迫上前，阻止胤祯逾矩胡闹，让她再涉险境。
　　他恨自己亲手挖出了她的身份，若有一天需要个了断，只怕也要自己亲手来结束她的生命，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