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冰上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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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人，却是以西平侯府世子妇杨绮领头，在前头坐半日看厌了，便索性三三两两离了席来后头逛园子。
那怀着身子牵着孩子的少妇便是杨绮，说这杨绮，却是一个好命的。
宣靖初年，太|祖皇帝求贤若渴，因而科考定为每年举行一次。这杨绮之父杨同书，乃宣靖初年寒门举子，其后参加科考，连续六年，却屡考不中，直至宣靖七年再次应考，其时杨绮出生，紧接着便传来杨同书高中进士的消息，深受当时尚为太子的高宗赏识，其后选入翰林，授中书舍人。再往后更是仕途一路平坦，屡屡升官，至高宗登基，已迁从二品布政使司政使。
其后广陵王以清君侧名义逼宫，身为太子党的杨同书遭受牵连，原应遭贬，却又因是时杨绮嫁入西平侯府，杨同书早与亲家同气连枝，依附六王，因此之故，不降反升，擢正二品礼部侍郎。是
以杨绮一出生，便被视为天降福星。而她本人亦生得肤如凝脂，柳眉杏眼，也是看起来又漂亮又贵气的一副福相，其人又极是聪明伶俐，是早先沂南一带极为有名的美人。自她嫁入西平侯府，不出三月便诊出有孕，不过一年便一举得男，其后又接连有孕，却拢住了一向贪恋美色的西平侯世子的心，并且将西平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夫妻和顺不说，又甚为姑婆喜爱，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
按说人活到她这份儿上，当是万事已足，可偏偏世间人皆爱比较，皆爱得寸进尺。尤其是女子，一旦发现有人好过了自己，尤其这人还是往日里明争暗斗的旧相识，那心里的一口气儿，便就不能顺下来了。
杨绮之于陈含英，是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之感的。在遇到陈含英之前，杨绮是自认才貌品行，已是无人能出自己左右的，加之有个不算低的出身，便就心高气傲，自以为已是世间一等一的女子。可没曾想这世上还有一个陈含英，人品相貌、接人待物，样样不输自己，更可气她还是安国公府深得宠爱的掌上明珠，钟鸣鼎食之家的世族千金。相比之下，孤零零只有一个为官父亲的自己又算得什么？不由深深妒忌，是以二人打从初见，便不大待见陈含英。
反观陈含英，年少时也是心比天高的主儿，她自是得天独厚，没生妒忌人的心思，但见杨绮甚是冷淡，却也不喜。
时下两人都好交游，又同在云州，是以碰面机会便很多。两人互不顺眼，又都自持聪明，少不得相互之间明讥暗讽，一来而去便是积怨已深。
若只这般，却还好办，两人大不了不相往来便罢，时隔多年再提，说不好还当趣事儿一件，可最终的根结，却是出在陈业霆身上。
陈业霆是老太爷庶出长女陈情未婚所育之子，说来是陈含英表哥，因陈情口风极严，至死都没有透露出业霆生父半点消息，故业霆只能随母姓陈。又因陈业霆是未婚所生，对于安国公府是大大的丑事一桩，老太爷很是不喜，是以自幼是在庄子上养大的，不过舍一口饭，饿不死便算。
可陈业霆却是个争气的，勤学苦读，以十三岁稚龄便考中秀才，陈老太爷方才重视起来。准其搬回安国公府，与族中公子一同学文习武，甚至时常亲自教导。陈业霆不负所望，不过五年，连中三元，未及弱冠，便摘取了状元之名。
其后又有安国公府保驾护航，仕途之上顺风顺水，加之陈业霆又是相貌俊朗的美男子一个，一时风头大炙，竟连王侯世子也比之不上。便引得诸多女子为之倾倒，诸多父母也忘记了他出身一桩，意欲招为乘龙快婿。
这倾倒的女子之中，便有一个唤作杨绮。不过杨绮也不能算是被倾倒，以她之自负，想得却是除了陈业霆，世间男儿再没有能配得上自己的了。说才情，金科状元的称号让杨绮很是满意；说出身，陈业霆不尴不尬，高不成低不就，却是与她极相配的，因而便生了心思。
接触的机会还是有的，各种名目的宴会之上，杨绮暗暗留心他的举止谈吐，却很合心意；及至海棠花宴连诗，连到最后，只剩二人相争，最后竟以不分高下，一时杨绮才女之名远播，人人赞与陈业霆是金童玉女。
如此一来，杨绮已是认定这就是未来的夫婿人选，可杨大人与杨夫人三番两次试探之下，探来的竟是陈老太爷将长孙女儿陈含英许给外孙陈业霆的消息，更有留言已出，陈含英与陈业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业霆早已立下宏愿，一旦高中榜首，便立刻准备迎娶表妹过门。
陈老太爷打得一手好算盘，孙女儿聪明，外孙争气，通通肥水不流外人田。杨绮却是气炸了肺，自觉事事不如陈含英，看上一个夫君，却还要被她抢走，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少不了与经常碰面的陈含英便有了矛盾，偏陈含英也不是个心大的，知道了杨绮心思，便赌气作样的气她，陈业霆又依着她，只几番将杨绮气得跳脚。
后来杨绮眼睁睁看她风光无限的嫁给陈业霆，却是恨极了陈含英。之后再得过且过嫁给西平侯府世子谢书宸，日子过得尚可，却到底意难平。
直至陈业霆猝然离世，陈含英大病不起，杨绮方呼痛快，这还不算，竟还亲自上门，明是探病，可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却实实在在笑话了一番。
陈含英当时病重，气得砸了药碗叫人赶她出门。其后病好，便闭门不出，为陈业霆守孝。度她过得凄凉，杨绮一口气才算顺了出来，想夫君虽则好色，时不时给点新鲜的甜头儿，却被她握在手里，拿捏的服服帖帖；婆婆虽然挑剔，可自己聪明伶俐，又有子嗣傍身，便叫她挑不出错处，大大满意；再想一旦老候爷亡故，谢书宸便是正经的西平侯，自己便是侯夫人……桩桩件件，不知要比那陈含英强了多少倍，一时只觉万事足，自自在在的过起了日子。
可料不到的是不过往外婆家祝寿走了一趟，再回燕京，已是瞬息万变。那守寡的陈含英，却摇身一变，变作了广陵王妃。广陵王又是何人？而皇帝的亲叔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执掌着大襄乾坤命数之人！若说择枝而栖，那当初的陈业霆顶多是棵挺直的白杨树，广陵王就是一颗参天梧桐，理应栖凤的梧桐，是寻常女子想也不敢肖想的，自家小姑也不过屈居侧妃之位，她陈含英，连只麻雀也不如的残花败柳，凭什么能栖上这株梧桐？
一念及此却是大恨，只是迎头撞见，一个是广陵王妃，一个是世子夫人，竟还不得不低头请安。
不过到底长了些年纪，此时的杨绮，却比当年能沉得住气了。眼波一转，却看了看身侧徐元笙，正巧徐元笙亦向她看来。
这徐元笙正是徐元筠一母同胞的姐姐，中上之资，二十来岁的模样，早年已嫁入延平郡王府。说来这一位与陈含英虽说素未谋面，却也有些仇怨在。
却说其夫君，乃是延平郡王第三子霍琏，年及弱冠便任了通政司参议，生得也是仪表堂堂，说来也是个人物。不过坏就坏在这霍琏曾求娶陈含英，及至陈府拒婚，方才退而求其次，娶了徐元笙。
这方徐元笙对陈含英心里也是存了个疙瘩，加之徐谢两家向来来往过密，徐元筠杨绮二人又教好，早先说起徐元筠与谢书黎，便已相互通过气儿，得知如今管家之权掌管在徐元筠手上，而陈含英不过偏居虚有其名的西府，便合计着要寻机打压一番。是以二人互相交换个眼色，已然心领神会。
领着众人，笑盈盈一同上前见礼。
三年来足不出户，这一堆姑娘太太，除杨绮以为，陈含英个个儿眼生，也不过微一抬手，虚扶了前面两人，客气而不失气度的回了句：“诸位多礼了。”
杨绮却笑道：“不多不多，咱们头次见王妃，这般行个常礼，哪里就多了呢！按说可是正经该去广陵王府拜贺的！可今儿除了我，这些姊妹们王妃大抵还不认识吧？”说着又上前去，挽了她的胳膊亲热笑道，“王妃别嫌我逾矩，便叫我替王妃介绍介绍如何？”
大襄册后、册妃、甚而至于敕封诰命，凡品级低于受册者的，第二日都应当入宫或入府拜贺。不过因常老太妃之故，广陵王妃册封礼却已钦天监一言王爷命格异数，娶妃不宜行册取消。而究竟为何没有行册封礼，大家却心知肚明。杨绮此时提及拜贺一事，却是有意令陈含英难堪了。偏她又要半遮半掩，绵里藏针，叫人不好发作。
陈含英如何不懂，自经一番变故，她心境却也开阔了些，要搁徐元筠等人，她自可一笑置之，全当笑话不去在意，可偏偏说这话的是她杨绮，那便不该。
当下笑按了杨绮的手，眼色却是一垂，有意无意瞟到了杜嬷嬷。杜嬷嬷虽相伴含英不过月余，可为人实在精明，一个眼神儿，已知她何意。便就上前一等，隔开了杨绮，不卑不亢道：“恕婢子无礼，斗胆提醒世子夫人一句，往日情分却在，只是王妃身份不比从前，而今王妃已入天家，便是再见父母，亦要行君臣之礼。世子夫人虽则身份尊贵，还当守礼、恪守君臣之道为是。”
这一袭话，却是大大下了杨绮的面子，若搁旁人，她便是博个无礼的恶名也要将之斥退的，可杏眼一瞪，但见杜嬷嬷前额一枚黄豆大小的朱砂痣，极是显眼，立就噎了声气，忍怒应了句嬷嬷教训的是。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冰上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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