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冰上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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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嬉，古已有之，有走冰鞋、抢等、抢球、传龙射球，打滑挞等游戏，初为民间游戏，大襄建朝以来，逐渐演变成一种军训练习项目。太液池冰嬉则是近年来才形成的习俗，通常于每年十二月择日举行。届时，文武百官将携家眷参加，帝后同乘冰床，至太液池瀛台观赏，民间也会举行各种活动庆祝冰嬉节，是一场举国同庆的盛会。
冰嬉各项参与人数或多或少没有定数，少则数十人，多则可达千余人。参与冰嬉的多是各世家贵族子弟与京师十二营禁卫军，而各家小姐也会随父母入宫参与盛典，常有各适婚男女借机相看，那已定了婚的，便是趁机瞥一眼未来娘子或是夫婿，未定婚的，却是要寻一寻是否有中意的公子小姐。是以冰嬉除了是一场盛会，还是一场变向的相亲宴，各朝官命妇，很是热衷于携自家子女参加。
安国公府远在余梁，是以陈含英虽作为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却少有机会参与燕京城的冰嬉盛宴。直至太|祖皇帝驾崩，高宗皇帝登基第三年，才有幸入宫观赏过一次。
不过当年，是作为年少有为的正四品都司陈业霆的新婚妻子，而今，却是不伦不类的广陵王妃。
倒还记得清楚，当年的冰嬉办的格外热闹，因为适逢广陵王大败北狄苍狼军，班师回朝，龙颜大悦，却借冰嬉盛会与广陵王接风洗尘。而当年广陵王一身戎装坐于席间，却不知因何一直阴沉着面色，其后更甚至于骤然摔杯变色，唬得斟酒侍女手下一抖，酒水洒在了他袍袖之上。按说出了此等差错，脾气再坏的主子，最坏也不过是吩咐一句乱棍打死，可这位王爷却径直抽剑，生生断了那女子一只手臂。
犹记得那一日裹着水袖的手臂飞落至光洁如镜的冰面，含元殿上，那粉衣侍女疼得满地打滚，血顺着台阶流下来，蜿蜒一地，看呆了帝后与一众臣民。
高宗皇帝拍桌喝了一句：“放肆！”
却叫他一个阴鸷的眼神慑住，眼睁睁看着这犯上作乱之人张狂甩剑而去，双腿一软跌回座上，眼见他走远，才抖着嗓音叫了一句：“拿……拿下！速速将他拿下！”
其后三千禁卫军围困一人，终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她对于他的最初印象，便是不败战神转眼变成了嗜血狂魔。一身战袍浸透了鲜血，双目眦红，手执长剑，宛若地狱修罗。
而眼前之人，一身白地平锦绣蟒袍，玉冠束发，风姿淡雅，执壶添酒，挥袖间但见光彩流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记忆中的人相对了。
青花冰梅纹高足杯递到面前，陈含英双手接了，道一句“多谢王爷”，绷紧了面颊，却不再露一丝笑意，目不斜视的望向前方冰面。
冰嬉有十二营，共分十二队，着十二色队服，分居东南西北四角，各队整装待发，诸事已准备就绪，而宣布开礼的皇帝却迟迟不至。
往乾清宫里去的内侍人已派了三波，一直没有消息。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却见乾清宫张成贵一溜小跑而至，伏地叩拜，回禀皇帝早起抱恙，病不能行。
“病不能行？”广陵王酒杯一顿，落在桌上，眉目间隐现一丝冷峻，薄唇轻启，淡然吩咐：“告诉皇上，冰嬉开礼少不得他，今日就是爬，也要他给我爬来。”
在座诸位，有谁不知道小皇帝是借故称病？日前朝堂之上，广陵王一言不合心便称病归家，落得小皇帝很是下不来台，他此番不来，想来是欲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广陵王这般当众下脸，众人心里也门清儿，有些保皇派虽则恨其张狂，却不敢多有言辞，唯恐皇帝装病一事抖明累及自身。
可也架不住有些人可将生死置之度外，敢于直言不讳。
席中陈靖南遥望上首，早就发现妹妹脸色不大正常，这妹妹在人前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一味笑盈盈亲善善的待人，而今竟连假笑也做不出来了，面色难堪的很，可见是在广陵王府受了莫大的委屈，在念及陈含英成亲境遇，坊间诸多传言，不由心中大是痛惜愤然，那对于广陵王的畏惧也就去了三分，下定决心要为妹妹争一口气。
因而离座，慨然进言：“请王爷三思，龙体安康，关乎国之社稷。冰嬉事小，陛下安危方为重中之重，是以下官恳请王爷，切莫鲁莽行事。”
依广陵王素日脾性，对于这样没有眼色强行上前说些无用的话的，多是拖出去一顿板子了事，陈靖南早就想好了措辞，便是他着人来拖，也要趁着没被拖出去的功夫把话说完，不料广陵王这回竟搭了沿儿，却道：“昨日早朝，陈军尉可见过皇上？”
陈靖南一呆，答道：“回王爷，下官见过。”
广陵王道：“皇上气色如何？”
“尚……尚好。”
“那依陈军尉之间，皇上可像是会突然病倒？”
眼见广陵王和和气气的问话，众人却不大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眼下清楚的是，陈军尉要是聪明点儿的话，就应该顺着杆儿向下爬，别梗着脑袋和王爷杠了，没得到最后没有好果子吃。
可陈公子显然不是那起子会趋炎附势屈服于权贵之人，为了自家妹子，把心一横，却就要死磕到底，正义凛然道：“禀王爷，陛下称病，必有其因。事关龙体，下官以为不可草率。无论陛下是否真正抱恙，身为臣子，我等理当忠君之事，小心关怀。而不当如王爷一般，视为儿戏。为了区区一个冰嬉节，就要强圣上之所难。”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更有甚者，直斥广陵王横行霸道，由不得某些人暗中拍案惊呼一声“英雄”，而后再暗自担心，这广陵王却会如何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料王爷却是一笑，眼望向他，眸中隐有赞许，大家正自疑惑，只听他道：“陈军尉言之有礼，传太医入乾清宫，替圣上看诊，若则无碍，再移驾瀛台。另陈军尉忠君爱国，其心可嘉；敢于直言，其情可表。擢大理寺少卿，赏金千两，赐五龙剑，以示嘉奖。”
陈公子挑了几句刺儿，便又正六品委属步军尉，连跳三级，直升炙手可热的大理寺少卿，在座诸位无不目瞪口呆，而眼见王爷言罢，目光却落回身侧王妃身上，却无不恍然大悟。
陈公子是什么人？广陵王妃嫡亲的哥哥！广陵王妃是什么人？嫁过一回却还被六王爷迎回了府里的人！
偷眼一瞧，虽相隔甚远，也不由倒吸一口亮起，王妃竟是这般绝色出尘美人儿！
虽说老太妃从中作梗，广陵王妃嫁得不甚光彩，可架不住王爷宠爱，过往之事，谁还再敢提半个字！
陈含英自然猜得到广陵王的意思，可但觉身遭各种躲躲藏藏的目光萦绕，心中着实恼恨，狠狠剜了一眼陈靖南，赌气便偏开了头。
那陈靖南本来正自震惊，被妹妹一瞪，更是摸不着头脑，不过料想含英既是瞪他，方才他又是冲动行错了事，身侧同僚略扯了扯他，他方才反应过来，讷讷上前谢了恩典。
却说此一事毕，广陵王非但派了太医，还派了亲信往乾清宫。胳膊到底没拗过大腿，小皇帝到底老老实实乘了冰床过来，冰嬉如期举行。及至落座观礼，那眼神却还忐忑不安的瞟了过来。
广陵王素日积威甚重，这小皇帝虽不安分，时不时要跳哒一下，心里却是极怕他的，回回挑衅，不过是强撑着罢了。依着广陵王素日里的脾气，巧不巧就要当众责难他一顿。
不过广陵王今日似乎心情尚可，低眉饮酒嘴角似还噙着抹笑意，并没着意到他这里，不由安下心来，目光落到了场中走冰鞋一众禁卫军之中。
此次走冰鞋人数共计两千四百人次，每队二百人，脚踏冰鞋，背插彩旗，依次走冰，队形穿插变化，五颜六色，场面盛大而华丽，席间不断传来喝彩叫好的声音。
而陈含英却没大有观赏的心思，人影往来过去，皆如走马观花一般，看不真切。尔然与陈靖南目光相对，使了个眼色，回眸便寻借口向广陵王告了离席，往殿后而去。
陈靖南见状，知她约莫是有话同自己说，亦悄然离席而去。
陈含英却没能十分顺利的见到他，出殿之后，沿阶而下，却见迎薰亭，亭东西奇石木，森列如屏。
于亭中稍候，却久不见陈靖南来，反而远远瞧见那奇峰峭壁之间，一群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说笑而来。
这一群女子里头大多是少女装扮，零星却还见些个少妇打扮的。其中一个穿狐毛滚边漳绒斗篷的格外引人注目一些，却见身旁跟了两个侍女，一个牵着一个大红四团如意纹织锦对襟袍子的垂髫小儿，一个则小心扶着她。那少妇则一手抵着后腰，小腹隆起，却还怀着身孕。
陈含英不由定睛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便不得不叹一句冤家路窄了，不及收回目光，那一行人已是看了过来。
自业霆丧后，含英已久不见外客，可久不见人，也不意味着就疏于应对，当下不过微微含笑，大大方方的看过去。
作者有话说第7章 冰上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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