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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红颜劫 ...

  •   徐相离开不久,派出去的人很快便追了上去,因而来得倒快。觑一眼战战兢兢的张宝山,大步进门,稳稳当当长揖行礼:“见过王爷。”

      六王抚杯未饮,闻声并不叫起,瞥他一眼,摆手命人退下。

      张宝山如蒙大赦,立时领人逃之夭夭。

      徐相维持着揖礼的动作,眼观鼻,鼻观心,分毫不动。

      霍郴按桌而起,神色莫辨,似笑非笑的轻轻颔首:“三司会审?你近来是愈发勤勉了。”

      徐相撩袍跪地,“臣知罪。”

      六王冷嗤,“丞相何罪之有!”

      徐相低头道:“臣不该阳奉阴违,欺瞒王爷,臣罪该万死!”

      “仅此而已?”霍郴缓缓走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徐相直身,对袖再拜,“臣不知还有何错,请王爷明示。”

      霍郴不语,踱开去,负手冷冷问道:“王妃出事,与你有无关系?”

      徐相面色微变,双手一攥,矢口否认:“臣不知王爷所言何意。”

      “不知?”霍郴一顿,侧首轻笑,“那你可知砺剑堂?可认识鬼杰王不常?”他霍然转身,袍袖一震,怒意卓然,“还是要孤传他来当面和你对质,你才肯认?”

      徐相面色微变,但认罪道:“臣该死!”

      六王重吸一口气,唇线紧抿,显然怒到了极致。房里一时寂静无声,波涛暗涌。

      蓦地——

      “混账!”一声怒骂,伴随着哐当一声响,桌上茶盏被豁然扫落,直飞到徐相头上,茶水混着血水流下,杯子落地,四分五裂。

      霍郴狠狠瞪着他,眼中满是愤怒与不可置信,目光刀丝似的能将人切碎,“你哪来的雄心豹子胆胆敢动她!”

      “臣是为了王爷。”徐相脊背挺直,顶着他的滔天怒火叩首,一字一句道:“为着陈氏,王爷明知陈泰远手握机锋营五万精兵虎符,不除后患无穷,而留他至今;明明时机成熟,却为了避免将来与陈泰远兵戎相见,令陈氏为难而不肯登位……想当年臣跟随王爷带兵打仗,王爷是何等的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如今,却为着一个陈氏,处处掣肘,优柔挂断。”

      “臣不知她哪里迷住了王爷,臣只知王爷宏图大业,唾手可得,不能为着一个陈氏,甘心止步不前!臣不能看王爷如此!”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如此红颜祸水,不可不除!不要说她是陈家的人,就是臣的亲妹妹,臣也眼睛不眨一下!臣只恨此番未能除了她,还要王爷继续被她蛊惑!王爷迁怒臣,臣甘愿受惩,可臣对王爷之心,苍天可表!求王爷,莫再沉迷于陈氏!天下女子千千万,王爷何苦守定了一个她!王爷若能舍她,便叫臣下与她赔命,臣亦心甘情愿!”他以头抢地,鲜血直流。

      “心甘情愿?”霍郴怒极反笑,愤而拂袖,“你一条贱命,死上十次何能抵她!孤告诉你,幸她无事,若有差池,孤将你九族亲眷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恨!来人!将他压入水牢,你便呆在里头,好好表表你的忠心!”

      左右下属得令,立刻进门叉了人,徐相犹呼:“臣死不足惜,恳请王爷远离陈氏!”

      声音渐远,霍郴心烦意乱的踢了一脚碎玻璃渣子,不过他脚劲过大,一块瓷片直飞过去,撞到梁柱反弹回来,恰擦着他的上臂划过,银白地盘金绣螭纹的袖子上立刻洇出一道长长的血印,血迹迅速渗开。

      看样子伤口不浅,六王却浑不在意,底下人心里惊了下,瞥瞥他暗沉的脸色,为首一个试探着上前,还未开口,就见他一甩袖子,不耐烦喝道:“退下!”

      那欲上前收拾的东西仆婢,闻言也不敢再前。

      不久陈含英回来,瞥眼一地狼藉,心知是发过火了,却没言语。

      霍郴看见她,颜色敛了敛,一时却未缓下,只僵声道:“怎这么快回来?”

      看得出来神情极是不悦,含英回道:“先生昏迷未醒,医官在上药。”她不便多呆,是以先回。

      “既如此,明日再来吧。”

      她眼睛盯着他右臂看了看,想作没看见,却是不能,因道:“王爷先处理下伤口吧。”

      霍郴道不必,起身离坐,含英唯跟上去,上了马车。

      那伤处已开始滴血,一滴下来恰落在她袍角,洇出了一朵鲜艳的小花。

      她一抿唇,拿出手帕,“我帮王爷包扎一下吧。”

      他看眼胳膊,倒是没再拒绝,一点头,指了指邻座,“隔层里有纱布和药酒。”

      她自觉他态度有些微妙,像是冷淡,却不细想,半跪在地取了东西。

      回眸见他已自解了衣扣,宽下一臂,半边肩膀裸露出来,肌肉隆起,恰到好处,既不偾张,又蕴含着男性特有的力量之美。

      这不是她初见男人的身体,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另一个,侧坐在她身边,注意力全部放在他的伤口上,一心一意的,尽量不触碰他的肌肤的帮他处理着伤口。

      霍郴半阖了双眼,周身戾气渐渐褪下,神态安然而祥和,偶有她不小心弄疼了他,方几不可见的蹙一下眉。

      睁眼看到她低头忙碌的侧脸,羽睫低垂,肌肤如玉,脖颈处是一道优美的弧线,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笼着淡淡的愁绪,像是一个幻影,美而缥缈,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不真切。

      他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她额上用以遮掩伤口的攒珠勒子,令她动作几不可见的一顿,他停了片刻,放下手来。

      触不及防的,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那未及落下的手掌堪堪停在她耳际,他手指微动,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她收紧手指,贴实了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的触感,似能感受到其中的纹路。低声道:“王爷给我点时间。”

      她来见他,已经想清楚了可能发生的种种,唯一确定的是,她不能再惹恼他。如果说外祖母说的未来她逃不过晚景凄凉的话还不能令她改变心意,那么香缇与孟隐两件事已足以让她下定决心。她活该受尽折磨,可不该累及别人。他说不会放手,可她能有一百种方式将他推开。然后呢?玉石俱焚以后,谁来为之善后?她不像父亲一样可以义无反顾,每一个决定都要反复衡量,即使有违本心,也要取得利益的最大化。既然不能推开,只能抓住,再拖下去不会有半点好处。先发制人,后发被制。

      “从圣上下旨起,而我与王爷接触,尚无三月,王爷于我,终究还是陌生人。我愿诚心待王爷,王爷给我点时间。”给她点时间,让她慢慢适应带着对业霆的愧疚应对他,让她慢慢学会控制,她抬眸看他,目光真诚而恳切,“可以吗?”

      她是在向他解释她的抗拒,他面色并没什么变化,反手虚拢了她的手腕。

      他一直就在等她,先等了五年,又等了三年,等到现在,还是要等,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他早说过他等得,早说过他有的是耐心,他不在意时间,可是,那些他不愿深究,不愿面对的——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一丝沙哑,“你忘得了他吗?”

      他缺席的日子里,他给了她太多的刻骨铭心。

      忘得了吗?不,不会,绝不会。然她吸了口气,一牵嘴角,有些讥讽的道:“我与他的婚事,原为祖父一手促成,并非我心中所愿。我赌气应嫁,成亲以后诸多矛盾,只是这些,除我近身之人,无人知晓罢了。及他猝然长逝,私底下,我有半年未同他说过一字,只因深愧,方才大恸,至而今,难以释怀……”

      赌气应嫁……他触摸她的脸颊,嘴唇轻动,几经开合才问出了口:“因何不愿?你可是有想嫁之人?”

      这话细听奇怪,只是她未曾察觉,偏开眼眸,毫不犹豫的回答:“没有。”

      他没说话,轻轻吸了口气伸手圈住她,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小心的,谨慎的,满足而爱惜的。

      阖眼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他不介意一切重新开始,只当初相识,万事从头过,只要她在。

      摇摇晃晃的马车,温暖而宽阔的怀抱,傍晚的繁华闹市里,是一种心安的感觉。

      她轻轻动了动,“你的伤……”

      “不要紧。”他嘴里说着,也还是放手让她脱开,认认真真的帮他处理伤口。

      她不再总是垂眼,抬头看他,眸子清亮而神采飞扬,肆意展现着由内而外灵动轻盈的美。

      不是虚与委蛇,不是刻意沉默,这才,应当是她。

      而他不知道她的心有多累,那早已不是她,那样的陈含英,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在她满怀希望等一个人,等到绝望,再从一个绝望掉入另一个绝望,将另一个人也拉入深渊,粉身碎骨。

      业霆,业霆……

      她想他的不幸,就在于他不像广陵王一般位高权重,让她不得不去衡量,不得不去不去讨好。

      谦谦君子,偏偏遇上了她这样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女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红颜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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