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坠》向今

19、局难破

　　卫夌回禀孙氏夫妇在溱湖口客栈自尽一事时，含英几乎没有任何波动。

　　其实她心里是震惊的，她想过幕后之人或会谨小慎微，不会轻易动手，一旦动手，十之八九布置周密，却没想过他二人会自寻死路。

　　却看了眼单膝跪地请罪的卫夌，命他起身，淡淡只道：“百密一疏，也亦在所难免之事，你不必过于自责，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卫夌应声是，只从袖中取出一样个信封呈上，但回：“这是属下第二日在客房中发现的，请王妃过目。”

　　陈含英打开来，却是一张烧毁了四分之一一角的字条，皱巴巴的似还被水打湿过。其上无字，却画了一个满籽的莲蓬，和一个被烧了一半的东西，依形状来看，似是……一把刀柄的模样。她眸色微敛，却听卫夌一五一十道：“孙氏夫妇知晓此事不可善了，离府之后归乡，一路惶惶不安。属下等唯恐有异，昼夜警惕相随。二人在溱湖口投宿以后，我等暗中防戒备，却无动静。第二日迟迟不见二人出门，破门而入，方见其已死于房中，经查探可断是死于当晚辰时左右，孙齐先缢死了何氏，后在浴桶中浸水而亡。这字条是在附近火盆里发现的，因浴桶中水溢出打湿了火盆，方得保存下来。在此之前，只有两个店小二分别往房里送过一趟浴汤，一趟点心。第二日才发现送点心的小二被打昏在后院柴房，孙齐夫妇皆不识字，依属下推测，这字条之上，莲蓬满子，谐‘自’，刀意杀，是在暗示二人自尽；还有一半，却不止为何。这字条，应当是有人扮作店小二夹在点心中送入。而孙氏夫妇，必是有把柄握在对方手中。属下以为，还当彻查孙氏夫妇。”

　　含英微微点头，却有些犯难，孙氏夫妇已是查得不能再清。二人生于岭北季江县，时年闹饥荒，因自行杀死耕牛之罪入狱。在大襄杀死能耕种的牛是重罪，几乎等同于杀人。孙氏夫妇被贬入贱籍发卖，恰被王府管事看中带入府中，二人老实巴交，诚心待人，而其父母双方皆早丧，十多年来又无子女，一心做事，倒是颇得人意，逐渐擢升专司看管王府车马。莫说贪赃枉法，为人处世与人发生口角亦是少有。却不知有何把柄，能叫二人竟不惜为之丧命。

　　她眉峰微蹙，目光落在那莲子之上却是一瞬，莲子莲子，因何不能是……若是……她蓦然抬眸，“孙齐二人确无子嗣？”

　　卫夌微微一怔，却听她道：“查，孙齐夫妇是否尚处贱籍，入府前有无子嗣，走失送人哪怕早夭的也算！”

　　大襄历法，贱籍者子女亦贱民也，男为奴，不可入仕，女为婢，不可聘妻。卫夌立刻明白过来，莲子怜子，这孙齐夫妇虽入府后未育子女，之前却可能有过，若是出于爱子知心隐瞒事实，再因此被人利用，威胁，实是在情理之中啊！他应是，“属下立刻去查！”

　　含英叮嘱：“务必小心。”

　　“属下明白。”

　　卫夌急去，含英这里却犹在思索，她望望手中字条，命人拿了一张同样大小纸条，打开已快熄灭的手炉丢下去，纸条迅速烤焦，一杯水泼下去，滋啦啦仅浇灭了一炉炭火，与焦黑的一团纸。

　　泼水的速度已足够快，这还是在手炉之中，是以，溢出的水浇灭火盆从而留下了半张纸条，根本不可能。

　　那么，这个故意的破绽是为了什么？声东击西，混淆视听？

　　孩子或许仅仅是一个圈套，假若真有其事，一切还只是猜测，恐怕也一遭毒手，而眼下却只能顺着这一条查下去……她默然握紧了双手，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布局，恐怕不是一个闺阁女子所能左右的了的了……

　　流音又帮她续了些茶，却见她犹在凝神细思，望望天色已是不早，便小声提醒：“不早了，王妃是否先歇息？”

　　流音跟她也已许久，虽不比香缇贴心，却极聪明，知她想问题时不耐烦人打扰，此番打断却不是无故。天晚了，六王没说回也没说不回，含英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却想香缇大抵不会是拐弯抹角的提醒她歇息，而是只提一句“小姐”，指尖在杯沿一压，只吩咐她去外书房瞧瞧，王爷是否忙完了。

　　不想流音匆匆回来，却回王爷大发雷霆，外书房门口此刻齐齐跪着四名大员，隐约听闻是与丞相想关。丞相触怒了广陵王，这事含英倒有所耳闻，而朝中之事，她却不便干涉，唯命人又点了盏灯，歪在榻上读书等他，不知何时睡着，醒来时天黑得很，仅房门口亮着一盏灯，屋里头光线昏暗，榻边是一个黑影，周身尚带着寒意，显然刚回不久。

　　她认出来是他，他亦发觉她醒了过来，压了声道：“吵醒你了？”紧接着又嗔怪：“怎也不好好睡？着凉怎么办？”一边说一边抽去她背后靠枕，叫她躺下去。

　　她脖子拗的生疼，自不会直接说是在等他，一边伸手去捏一边睡意惺忪的道：“没留神。几时了，王爷怎么才回？”

　　这般模样叫人爱怜，他摸摸她的头发，小声道：“演初，再睡会儿吧。”

　　她点了点头，自觉往里挪了一些，他一笑，心中不郁终究顺畅了些，更衣上床，一伸手将她搂紧怀里。

　　她睡意正浓，即便靠着他有些不自在，也很快入眠。而他心里有事，浅浅合了会儿眼，卯正就起了身。轻着动作下床，也还是把她吵醒了，眯着眼睛看他，尚还迷糊着。

　　他俯身帮她掖了掖被子，“还早，睡吧。”

　　含英点了点头，他一牵嘴角，触到她的脸觉得有些烫，反手探了探额头，有些烧。料是着了凉，出门时便交代丫鬟等王妃醒了请大夫过来瞧瞧，一顿又嘱咐叫她先别出门，等他下朝回来。

　　丫鬟自应，不料过了早膳的点儿屋里却还没动静，含英睡得浅，睡后房里向来不留人伺候。丫鬟也都知道她这习惯，无事并不入门打扰。可她平日却少有懒睡的习惯，流音见她总也不醒，便掀了帘子进屋查探。一看之下却见她面色潮红，双眸紧闭，呼吸竟似极微弱。

　　“王妃！”流音轻轻叫了她两声，却没一点反应，心下一慌，忙伸手摇她，含英却失了魂似的怎么也叫不醒，她一声一声唤她，声音越提越高，到最后几乎带了哭腔，“小姐……小姐……”

　　杜嬷嬷闻声赶来，见状也是唬了一跳，不过她到底经过风浪，迅速镇定下来，只叫流音莫急，立刻派了人叫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得很快，杜嬷嬷只以为是重伤风，虽吓人了些倒也没大碍，不曾想大夫请脉许久，却起身道：“王妃脉象奇异，险象环生，某不敢妄断，姑且先行施针稳住，请妈妈速速派人回禀王爷，请太医院会诊。”

　　“会诊？王妃可是……”

　　“暂时无虞，可情况……不容乐观。”

　　杜嬷嬷心下一沉，不敢怠慢，立时叫人去寻容七池铭。

　　索性容七留在府中整理卷宗，听得前因后果，即刻快马加鞭出了门。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