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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沈六郎 ...

  •   说起这江湖,自大楚倾覆,燕朝新立,在统治者集团若有若无的纵容下,百年乱世里发展出的诸多武林世家、江湖门派竟也以一种微妙平衡的方式并官府律法同存着。从燕地发家的赵姓氏族并着大楚的前镇西将军,于朝堂之上手段狠辣、雷厉风行,于侠客之流,却是不闻不问,好似春风拂面。

      平头百姓劳作之余,也可于瓦肆勾栏、茶馆酒楼,听上一两折武林高手明争暗斗的话本故事。逢着武林大会,又能往那放榜的店铺前头探一探,聚上四五人,便能对江湖少侠的新排名评头论足一二。若说到彼此不合之处,各执一词,信誓旦旦,好似个个都和那些少侠有话本逸闻外的交情,更是热闹。

      日头初升,正是买卖最盛的时候。

      少年一入承平县,路人便流露好奇神色,打量那侠客打扮的后生。只见他模样生得俊俏,气度也是不凡,腰间佩一长剑,手牵一骏马缰绳,步子不紧不慢。马背上倚靠着个青衣男子,怀里揣一卷竹简,正盖着斗笠蒙头大睡,其随意之态,似坠不坠,叫人心惊。骏马旁又有一黑衣少年跟随,亦是身携刀兵,神情冰冷。

      “客魂先生,我等已入承平县,可需稍作休整?嘉陵州内,此县设有两处医馆、一座客栈、一间书肆,分属十八铺中第四、第六、第十二铺。先生若要入住第六铺,记我账上即可。”

      “去去也无妨。”青衣男子略扶斗笠,揶揄一笑,“只是钟少侠这话说的好生……不知方才可恰有二八少女听得?”

      俊朗少年一愣,忽而耳根泛红:“先生莫要戏谑。十八铺同气连枝,钟霄身为楚姑娘从使,自然可随意入住六铺产业。”

      “钟少侠,我有一事大惑不解,不知能否问你一问?”

      俊朗少年顿时肃容以待:“先生所问何事?在下定知无不言。”

      得他回应,青衣男子自马背坐起,眉间轻蹙,面上寂寥之色顿显,“为何江湖剑侠,十之八九,皆是一脸凝重,不苟言笑?”

      俊朗少年并黑衣少年闻言皆是一噎。

      “阿段心情很好?”黑衣少年瞥他一眼,假作不悦。

      青衣男子淡笑,不以为意:“有马可骑,有店可住,自然心情不错。”

      “莫要说的好似你我一路行来,餐风饮露。”

      言语之间,客栈已至,其牌匾之上,仅是明晃晃只有第六铺三字。青衣男子身形微动,衣袂飘忽,一刹那已悠然下马,气息平稳。

      待得段书生和秦少侠各自入房内梳洗易服,钟霄拦住堂内小二,点上饭食,又吩咐他往隔街医馆,递去一声口信。

      那医馆亦是无甚正经字号,挂着第四铺的名头,形制也颇为奇异,似是一民居,前厅划作医馆,另有三座屋舍一处小院相连。

      小二将口信说与馆内一大夫听罢,大夫绕过前堂,入得后院,口中直呼:“铺主,钟从使回来了。”

      院中设一小亭,亭内石几石椅,一应俱全。有一年轻姑娘,坐于其内,捧卷而读。她眉眼温和,起身相迎:“陆大夫,你慢些说。”

      “是钟从使传来口信,说是铺主你等的人已经到了,他们早食一过就会过来。”

      年轻姑娘点了点头:“我已悉知,多谢相告。”

      陆大夫退出院中,年轻姑娘却是温柔一笑,抬目往院中树冠间望去:“沈大侠现在可放心了吗?”

      树冠内鸟雀啼啭,似是并无异相。年轻姑娘镇定自若,反身坐定,又翻开书卷。

      忽然一黑衣男子伸手拨开层层枝叶,现出身形。

      他斜倚树干,背一黑鞘长剑,面目冷峻,手中却有一只娇弱仓庚,间或婉转鸣叫。黑衣男子也不作答,将那雀儿往怀中一塞,旋身跃下,轻巧落地,堪称无声无息。他缓步入亭,垂目择一石椅而坐。“楚铺主。”又看向西侧那屋,“江铺主。”这已算是打过招呼。

      楚姑娘推过一盏新茶,缓缓道:“一月又十一日前,秦邱带人在扬州安乐县郊外拦截秦云敛,恰巧客魂先生途径安乐县,以一卷平生叩问书防住秦三,趁机救走重伤的秦少侠。客魂先生并秦少侠沿水路离开,又换陆路北上,观其线路,应是要往太行山,寻十多年前隐居的秦四前辈。据我所知,初时半月,客魂先生与秦少侠以马车代步居多,亦有消息说其曾入医馆治伤,不过秦三当时应该仍有派人搜寻二人,此举略为冒险,消息或是虚假。而近几日,亦有人称见到两人或纵马驱驰,或步行赶路,可见秦少侠内伤未必好全,外伤却已无恙。”

      黑衣男子手中逗弄仓庚,神情专注认真,也不知听得多少。

      楚姑娘似早有预料,稍歇片刻,续道:“我素闻客魂先生才名,却不知先生亦有武艺在身,但由秦三一战,或可猜测客魂先生内力深厚,武器特异,无需忧虑普通武人盗匪、山间寻常猛兽。而此乃先生首战,论客魂先生师门,应是在扬州附近……扬州有扶风派、洗剑阁,数位高手异人。无论是哪一位的弟子,都当是值得信任之辈。扶风派之人最重品性,世家公子奉千金拜师,尚需数关考察。洗剑阁崇尚一心求剑,蝇营苟且最是不屑。但扶风、洗剑都以剑法著称……”

      “楚丫头,你猜错啦。”西侧那房内传来一声调笑,随后屋门敞开,走出一落拓青年,边说边往嘴里送炒豆:“段书生师出扶风,他上山那会儿我还呆在扬州替知州家小鬼头看相咧。”

      见到黑衣男子手中小雀,落拓青年扑哧又一笑:“楚丫头你说的太无趣啦,还不如只雀儿叫沈六郎感兴趣呐。”

      楚姑娘柳眉倒竖,握着书册的手都紧了紧:“江神算,你不是嫌外头风大,不出来的么。”

      “你可别气呀,我前日里听得了一桩事儿,这就告诉你啊。” 江神算凑上前来,在两人间坐下,“反正我俩都不会什么武功,沈六郎不会揍我们哒。”

      楚姑娘听他这话就心知不好,沈六郎亦是抬眼看他。

      “几天前不是盐帮一把手和二把手闹了起来嘛,两个人都叫上了一大堆帮手,闹得呀,啧啧,险些不好。不过我说的这事,是关于沈六郎的。那一把手曾经带着百两黄金,求肯沈六郎出面,你猜怎么着?”

      “我对此毫无兴趣,故而拒绝。”沈六郎直接开口,江神算透着兴致勃勃的脸顿时一僵。

      “哎,沈六郎!沈六郎!”江神算被搅了兴致,咬牙切齿,“我看那人就是没能投其所好!如果把百两黄金换成百只雀儿,指不定沈六郎就应了呢!”

      沈六郎闻言蹙眉,却是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江神算一噎,险些背过气去。“没法儿跟你说话!我等段书生!你等秦小鬼!”

      懒懒散散的段书生被陆大夫引进来,看到的就是江神算一颗接一颗地磕豆子,楚姑娘喝茶看书,沈六郎逗弄鸟雀。

      面上讶异瞬息而逝,段书生眉眼寂寥,神色淡然:“原来江神算也在这儿。”

      “嘿。段书生。”江神算促狭一笑,“你总算来哩。秦小鬼,你朋友怕你出岔子,竟然在我们这儿的树上等了一整夜呀,我和楚丫头一个只会算命一个只会看病,冤!真冤啊!”猛一拍桌,惊飞了仓庚。

      沈六郎抬眼,看向江神算,面色沉凝冷峻:“为求稳妥罢了。”

      江神算摸摸鼻子:“看我干啥,飞了一只,赔你一只就是。”

      沈六郎这才转头,打量段秦二人,目光专注,隐有关切之意。

      秦少侠按捺激动,介绍道:“阿段,这是沈六郎,我之好友。”

      “剑侠榜上二十二名,年轻人里头数一数二哒。盐帮都要请他哩。嘿,就是个怪人,练剑练轻功的时候看了那么多年的鸟,现在居然还没腻嘿。苦脸书生你别理他,这人不敢兴趣的玩意儿,连个眼神都不会给啦。”

      手中竹简敲敲额头,似要把眉眼间的惆怅并倦怠敲碎。段书生若有所思,“我姓段,家中行三,写书度日,以此为生。不妨就唤我段书生。”

      “嘿。你这狂书生尽瞎说,沈六郎才不会信嘞。”

      “松峰沈六郎。前一月为事所绊,不得闻讯而至,略有惭愧。云敛,秦家之变,我来前已稍作打听,你无需多言。一过嘉陵,有贺、锦二州,山川交错,前路险绝,若入太行,毒蛇猛兽更多。你伤势未复,段先生善防不善攻,与我同行,或有助益。”

      两厢话毕,行程已定。

      “把客魂先生请来的可是我啊。”楚姑娘搁下茶盏,摇头苦笑。

      江神算挑挑眉:“书生,你知不知道。最近又是漕帮,又是盐商的,哦,或许还得加个关外马场,这是要出大事呀。”

      段书生垂目一叹,眉间倦色泛起,更衬出几分愁绪,几分狂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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