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光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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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话风波以出人意表的结局收尾。
日野瞳一直记得谜底摊开那一刻，众人将视线投向她坐前的纸条，英子神情了然，内山由衣面色惊讶，她的耳边沉寂了片刻，突然迸发出起哄声。田村边叫边用手肘去捣一动不动的月岛明光。正当值的星原灯里也好奇地望了过来。
而那位T.A.先生就在大家的喧哗声中缓缓挤出一抹艰难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内山并没有说写下的人限定在我们中间吧。应该只是巧合。”
瞳轻轻地扬起嘴角，抬起尖巧的下巴注视着他阴晴难定的侧脸。她知道他在好心地为她解围，不想让她这个“标本美人”背负单恋某人的八卦。可是，她不需要啊！尤其，她瞥见明光的眼神很快飘向了星原的方向。她的心陡然痛了起来。他的解围登时带上了想与她撇清关系的意味。那是她的心意啊，他怎么能自作主张地肆意撇清自己，将她的心意狠狠地践踏。
她一直笑看着他，直到他无言地低下头。
她既没有顺梯而下，也没有一口承认。直到高抬的双眸实在酸胀难忍，这才移开了视线。
——原来，喜欢一个人居然是这么痛苦的事。
她再也不想喜欢上谁了。
她遽然起身，拎起挎包飞速地奔出了门。
日野瞳再也没有出现在SF协会，她彻彻底底地从月岛明光的生活里消失无踪，仿佛一个转瞬即逝的梦境，不着一丝痕迹。
之后的月岛明光忙于毕业论文，忙于实习，莫名卷入“毕设剽窃事件”，过了一段焦头烂额的日子。事件尘埃落定、他被还以清白后，已是十一月底。他在SF协会的最后一次文化祭到来了。
文化祭之前，他再度见到了日野瞳。
飘着细细冷雨的傍晚，月岛明光从学校图书馆出来，想起协会搭建的展台还在栉风沐雨，快步拐向了维纳斯广场。然后，他看到那个娇小纤弱的背影立在展台前，费力地探身支起摇摇晃晃的展架，雨伞被丢落一旁。她的发梢浸了雨水，了无生气地垂在背后。
明光愣了一下，几步上前扶正展架，又俯身将一旁的大型宣传伞撑开，支好，挪到了展台旁。
瞳捋了一把额前湿漉漉的刘海，沉默地站在他身畔。
明光犹豫着开口道：“其实，瞳……日野你没有必要来帮忙的。毕竟已经退社了。”
“因为，”瞳几无迟疑，迅速接口，“因为是月岛你负责的社团。”
明光低了头：“对不起。”
“你可以不要总说‘对不起’吗？那让我觉得好像我对你的喜欢是你的负担一样啊。”
大伞笼出的阴影下，她的目光坚定沉着，明光突然感到她有一些异样。
瞳泛白的脸庞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刚要开口继续，就连打了好几个嚏。
——又在他的面前出糗了。
她挺直了脊背，仰脸笑着说道：“可以请我去你家吹个头发吗？”
“……好，我请你喝热可可。”
“没有打招呼就擅自退社，很抱歉。”从明光的浴室出来之后，瞳边整理头发边说道。
明光凝视了她片刻，移开视线。
“没有关系，你只要开心就好。”
“很开心。”瞳垂下眼睛，诚恳地说道，“和你们在一起进行社团活动的日子，真的很开心。”
她大喇喇地在明光身旁的沙发上坐下，伸直双腿露出俏皮的笑容：“啊果然还是这样生活最自在。”
她发间透着他惯用的洗发水的熏衣草香，柔亮的发丝此刻恢复了活力，温和地包裹着她娇俏精致的脸庞。
“月岛君，我啊，曾经是个很没趣味的人呐，‘标本’什么的。”她冲他做了个鬼脸，碰上他有些惊异的眼神，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果然此刻这样的我你们都不习惯。可我好想做这样的自己呢。能够普普通通地长大，有对普普通通的父母，家庭普普通通却安宁平静，可以普普通通地去恋爱，普普通通地结婚生子……遇见你以后，更加这样渴望。”
她的表情黯淡下去。
“虽然是干枯定型的标本也渴望拥有生命呐。想着如果有一天你愿意低下头来看到我，我可以在这条横生的岔路上义无反顾地狂奔到底哦。”
她仰起头，摸了摸酸涩的鼻子，听着身畔起伏的呼吸。他压抑着言语一直沉默。
“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不行呢。我还是要回到家人给我铺好的正途上。”
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微笑着说道：“谢谢你呀月岛君。”
她自顾自地说完这番话，不给自己和对方留下任何转寰的余地。并没有告诉他，快要毕业的自己即将奔赴应接不暇的相亲会，挑选一个在母亲眼中完美无缺的女婿，哪怕他未老先衰或大腹便便，只要他们的家世背景足够闪耀。
月岛明光终于艰难启齿道：“日野……小瞳，你真的很好。可是……”
——可是你却不要。
“是啊是啊。我当然很好啦！”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如果能让你觉得有点惋惜就更好啦。”
在送她出门的那一刻，明光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小瞳，做你自己就好了。”
他对她背负的一切不甚了了，却由衷地为她这样循规蹈矩束手束脚的人生而感到无比揪心。
“如果在我们——我是说在SF的家伙们面前让你觉得放松的话，可以常常过来玩。”
“嗯。”瞳低垂着眼睑，点了点头。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她突然几步迈了出来。
“明……光？”她第一次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婉转的咬字，款款的柔情。他曾是她心头突现的光明与温暖，她却要转身再度把自己放逐到黑暗里。
月岛明光回身的瞬间，被一双纤长的手臂圈住了颈子。瞳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的唇，火灼一般的双瞳定定地注视了他许久，再度转身折回电梯的方向。
明光呆立在原地，怔然望向缓缓合上的电梯门。
然后，他的视线一转，看见刚走出家门的星原灯里，心头顿时打翻五味瓶，各种滋味奔腾不歇。
灯里背着手，面上露出几分戏谑，慢慢走近前来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背，嘻嘻一笑：“月岛先生，你要加油哦！”
明光几乎是本能地辩解道：“我和小瞳，不是你们认为的那样。”
灯里揿着电梯按钮讶异地回过头：“我们认为的……”她想了想，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满，“月岛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这样说的话，瞳小姐太可怜了啊！”
“呵……”月岛明光敛眉苦笑。是啊，他与瞳何其相似，都是一样的可怜。无望地爱着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人的滋味，他比谁都要清楚。
年轻气盛的他不是不曾心生怨怼的。他这样喜欢她，掏心掏肺倾尽所有，她怎么可以无知无觉不为所动。
——彼时带些恼恨的情绪在那一晚的阳台对话后，终于消弭如缓缓升入夜空的烟圈一般，释怀于星原灯里诚恳的语声中。
她说：“月岛学长，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可能还是初到东京时横冲直撞的毛丫头，不懂得修正自己的梦想，不能从容不迫地成长为小萤喜欢的样子，啊……或许去做了陪酒女郎也说不定。真是太可怕了。”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如初见时清澈明亮，在夜色中闪耀的贝齿也如星光般皎洁。
她说：“月岛学长，谢谢你。”
在那一刻，月岛明光知道，自己在星原灯里的生命中以一个近乎完美的姿态优雅谢幕，他真的了无遗憾。
更何况，在那条岐路上，他遇到了最心爱的人。
*
毕业典礼之后，瞳收拾好行装准备回仙台的家乡，母亲却打来一通电话，说三日后在东京目黑区的一家西餐厅里有个相亲会，让她务必正装出席。
母亲郑重的语气令她意识到这个对象非比寻常，也因此，格外地烦躁与无奈。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她晃到了SF经常聚会的Miss。
不是顾客高峰期，她一眼便看到了窗边挥舞着双臂擦拭玻璃的星原灯里，对方也看到了她。
灯里放下手中的活，惊喜地招呼道：“啊瞳小姐！”
她这样的称呼令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你和我有这么熟悉吗？”
“有啊！”星原的回应在她光洁的额角碾出一道黑线。她皱起鼻子，粲齿而笑：“你是月岛先生……啊可以叫月岛学长了——的女朋友嘛。”
“我不是他女朋友。”瞳冷冷地打断她，她实在没有办法宽宏大量地对她和颜悦色。
顿了顿：“我只是单恋他。”
“欸？”灯里拿着抹布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自言自语道：“原来要加油的不是月岛学长，而是瞳小姐啊。”
不知所云的话语令瞳平添几分恼火，她退后几步，提高了嗓门：“你这样没心没肺挥霍着别人的好感很自豪吗？如果，如果不好好珍惜的话，我会把他抢过来哦！”
“嗯？”灯里还未琢磨出她意中所指，视线便被她泪光盈盈的双眼吸引了过去。她惊慌失措地走上前去，手忙脚乱地拽过桌子上的纸巾，“瞳小姐你不要哭啊。如果是月岛学长让你伤心了的话，我会帮你好好教训他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日野瞳第一次以打量怪物的眼神看着星原灯里。对方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末了嘿嘿一笑：“所以瞳小姐你不能放弃哦！要继续加油，牢牢抓住月岛学长！”
瞳觉得以星原神奇的脑回路，自己再说下去也毫无意义。她忿愤地扭过头，一阵风般消失在Miss门外。
*
三天后的傍晚，月岛明光走出实习的研究所，摁下手机的接听键。
“月岛君，我是英子。”
久违的声音令他的面上浮现一丝怀念的笑意。他走过目黑川的水泥桥，伸手轻抚了一下垂坠在头顶的樱树花枝。
水声潺潺，于脚下缓缓飘远，听筒里的声音变得无比响亮清晰，他静静地顿住脚，凝望着面前夕晖笼罩下的一片繁樱盛景。
“……月岛君还记得那次被诬陷毕设剽窃的事吗？那也是小瞳单独去找了小野道介，录下了他说的话，才还你清白的。老实说当时小野揭发你的时候说得有模有样，连我都忍不住猜测你是不是真的剽窃了他的设计。但小瞳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明光沉默地垂下眼睛，岸边初上的灯光倒映在粼粼的河水，成片的落樱漂浮其间。
“如果没有小瞳的努力，我们真不知道小野会无耻到那种地步，拿了你的创意却恶人先告状地反咬一口。小瞳也因此被他威胁了好几次，还是藤木教授出面才摆平。”
“月岛君啊，我说这么多并不是要捆绑你的决定。我只是想说啊，小瞳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今晚的相亲是她妈妈安排的。我想，以小瞳一贯乖乖女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拂逆日野太太的意思吧。”
……
她素面朝天顶着冲天的花苞头，娇小的身影立在他面前，倔强又稚气；
她纤细的手指无措地抓着他的衣襟于心慌意乱中对他说出心底的告白，红透的耳根极尽羞怯；
她纤弱的背影挡在SF的展台前试图为它遮风避雨只因为那是“他的社团”；
她柔软的唇抵住他的唇瓣又轻又凉大概就如那时她心底弥漫的绝望；
她在他守护着另一个女孩的时候守护着他却不教他知道。
月岛明光挂掉电话以后，记忆中所有关于日野瞳的细节都如漫天扬起的樱雨般呼啸而来。
他转过两个街区之后，步伐终于越来越快，近乎飞奔了起来。
……
日野瞳小口地啜着杯中的咖啡，抿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状似用心地聆听着对面某实业家的夸夸其谈。
事实上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她数完了脚下地板上的格子，在心里描摩了三次桌上花瓶的图案，腹诽了几句西餐厅里落地窗的样式。
她的视线在这些范围内不断切换，蓦地定格在落地窗上。
确切地说，是落地窗之外的喷水泉旁。
月岛明光怀抱着一大捧艳红如火的玫瑰伫立在暖橙色的路灯下，向她微笑着挥了挥手。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紧张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母亲又再度将目光转了过去。
确认了他的确是在召唤自己。
日野瞳猛地撑着桌子站起身，陡然推动椅子的声响令日野太太不悦地蹙起眉：“瞳，我说过多少次，起身的时候要……”
“妈妈对不起！”瞳迅速打断她的话，“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话了！”
她对着相亲对象深深地鞠了一躬：“抱歉了川井先生，谢谢款待！”她抬起头的时候，满眼睛里碎钻般纷飞的泪水随着她极速奔跑的步伐擦过含笑的眼角，灌溉了那里开出的幸福花朵。
她提起式样繁复的礼裙裙摆，蹭掉碍事的高跟鞋，把面色惨白的母亲、目光惊讶的相亲对象狠狠地甩在身后，光着脚向着她的幸福飞奔而去。
月岛明光扬了扬手中的玫瑰，刚要说话，一个大力的扑抱震得他后退了一步。
——幸好，来得及。
他怔了怔，释然地扬起眉毛，弯下腰，一手兜紧了怀里的玫瑰，一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肩背。
瞳费力地踮脚揽住他的脖子，又哭又笑得全无形象。
巨大的水柱就在此刻伴着交响乐曲在二人身后喷薄而出，跳跃在空中幻化出美丽的形状。
“日野瞳小姐，你愿意和我交……”明光好不容易酝酿好的告白下一秒便被幸福到昏头转向的人儿尖声打断——
“愿意！愿意！我愿意啊！”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光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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