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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瞳FIN. ...

  •   日野夫妇签署离婚协议的次日,瞳在家附近的公园长椅上独自待到傍晚,被明光“捡”回了他租住的公寓。

      仙台的冬天比东京冷得多。明光解开大衣的扣子,像裹当年那只小猫一样把冻得嘴唇乌紫的她裹进自己的怀里。

      回到公寓后,他把她抱到沙发,抖开绒毯披在她身上,返身去厨房泡红茶。

      早晨那记耳光的痛觉还停留在右颊,久久没有消退。瞳蜷起腿,木然盯视着沙发前的茶几,接过明光递来的柠檬红茶,仿佛没听见他“小心烫”的忠告立刻啜了一口,瞬间眉毛眼睛都纠在了一块儿,而泪水就那么无遮无拦地滚落了下来。

      明光俯身轻抚她微肿的脸颊,目光流露痛心与爱怜。然而,她不说,他便不问。

      好一会儿,她吸了吸鼻子,咧开嘴笑起来:“他们离婚了,我却松了一口气。明光,我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女儿?”

      她选择与在仙北大学研究所任职的父亲一起生活。做出决定后,已经被打击到麻木的母亲一直未置可否,直到今天早上,瞳拎起行李箱,向她郑重地告别。

      母亲突然发疯一般扑了过来,扬起右手,重重地挥在了她的脸上。

      除了恋爱以外未曾忤逆过母亲一丝一毫的女儿瞬间跌坐在地上,转过头的时候,目光里没有怨怼与愤恨,只有深深的悲伤和怜悯。

      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家。

      日野瞳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开始了争吵无休的生活。而那时稚气懵懂的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上一秒还在镜头中挽着父亲对媒体甜美微笑,下一刻便于卧室里与他吵得不可开交。

      没有第三者,没有柴米油盐的琐碎纷争,母亲就在日复一日的疑心生暗鬼中把父亲逼得步步退让,终至忍无可忍。

      每当家里爆发战争的时候,小小的瞳就会以离家出走作为抗议的手段,虽然她所谓的出走不过是从仙台坐上电车去松岛海岸站的外祖母家。她也曾好奇地问过她潜心书道的外祖母,她的父母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独力带大女儿的外祖母一径沉默。

      年岁渐长之后,瞳慢慢明白,母亲的性格转变是自她从医师岗位上退职开始的。突然陷入了家庭主妇的无尽空虚的母亲频繁地出入缤纷芜杂的社交圈,大大开拓了眼界却紧紧束缚了心灵。

      等到瞳再长大一些,也可以对当时母亲所处的环境窥斑见豹:无穷的欲望砌成逼仄的高墙,圈住墙内的衣香鬓影纸醉金迷,趋附与炫耀外飞着暗箭,攀比与争斗中晃着明枪。各位太太的家事八卦更成了背地里挥舞着的利刃,时不时戳破母亲那颗被虚华的内絮充满的脆弱心脏。今天是笑风间太太的爱人给她买了与情人一样的钻石项链她被蒙在鼓里还奉若至宝,明天是嘲讽那个井上夫人目睹了老公与陪酒女出入宾馆却忍气吞声因为还要靠他发放生活费……光辉与不堪互为表里,当瞳的母亲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已深陷泥淖。

      那个时候瞳的父亲刚刚从一场家族纷争中跋涉而出,放弃了原本做研究员的梦想,投身于家业的建设中。瞳知道,随着父亲的形象越来越光鲜,母亲心底那些蠢动的思量与怀疑就会暗涌得越激烈,他们之间的争执也会越来越频繁。

      被紧紧束缚在母亲身边的瞳唯一的慰藉就是与哥哥谈心。哥/哥/日/野淳长她八岁,在国外念完了大学回到日本,准备和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结婚。瞳听她未来的兄嫁谈及两人的感情经历,美好纯粹得宛若童话,那是淌过她心底的一汪净泉,洗涤着她因被迫接触母亲纷繁的人际圈而显得缭乱的眼睛。

      这个肥皂泡一样的慰藉两年后因为哥哥的婚姻破局而碎裂。

      身在国外念研究生的日野淳爱上了一个苦追他的学妹,与妻子协议离婚。

      与此同时,瞳父母有名无实的婚姻依然持续。他们极尽所能地在大众面前扮演着模范夫妻,伤痕累累的内里只有瞳这个家人看得分明。

      父亲很痛苦,可是他要维持日野家族的形象。直到终于有一天,他做出了重回研究所的决定。

      瞳真心为父亲感到高兴,却不知道对自己而言,噩梦般的日子即将到来。父亲去国外进修深造,母亲将瞳牢牢捆缚成一只金丝雀,把自己未竟的心愿一层层地附着在她本就负重累累的双翼,直到她再也不想着飞翔。

      ……

      现在,那对假面夫妇终于不用再强作恩爱。而他们真正相爱时的结晶扭绞着双手问着面前她心爱的男人:“明光,我是不是个很差劲的女儿?”

      她知道母亲是爱她的,只是用错了方式。

      决定和他交往之后,她张开满身的利羽,再也不愿向激烈反对的母亲退让分毫。她搬进明光所住的小公寓,与从前经历过的浮华一刀两断,跟着他坐电车上下班,在公园散步,去路边的小饭馆吃烧烤——这看似普通的日常对以前的她来说不啻于奢望,而今,她每一天都过得普通而安详,心里熨贴又妥当,只是,那个可怕的念头仍会突然蹿入脑海,令她顿时手脚冰凉。

      “明光,我很怕,怕自己将来也像妈妈那样,费尽心力去维护自己的宝物,到头来却依然遗失了它。”

      “还有哥哥,他本来与妻子那么的恩爱。你说,我们家是不是被诅咒了?”

      月岛明光弯下腰,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背:“不是。不会。”

      他握住她的臂膀,沉和如水的目光看进她的眼中。

      “小瞳,我们结婚吧?”

      ……

      瞳与明光正式交往两年以后订了婚。此时瞳的父亲已经回国任职,母亲则远赴异国投奔长子。她渐渐地能从家庭不幸的阴影中走出,由衷地欢笑和哭泣,却无法摆脱当日那个想法的魔咒——自己会不会变成母亲那样的人。

      明光是个无可挑剔的爱人,可是他心里住进的第一个人不是她。这个认知令瞳有时惊颤莫名,固执地将它作为他们之间一颗影响来日的隐形炸弹。尽管明光从不瞒她——邀请星原做临时经理,回东京会友遇到星原,星原求职受挫需要鼓励……他都一一向她汇报并心怀坦荡,也能适时地抹平她心头漾起的不悦。只是他做得越天衣无缝,她越是惶惶不安——他会不会厌烦她,会不会觉得过得很辛苦,会不会像她的爸爸那样一忍再忍最终忍无可忍……

      那一晚,瞳和明光在石卷市的酒店里爆发了婚后第一次争吵——依然为了她心底那颗没有排除的隐形炸弹,尽管埋下炸弹的女孩已经收获了自己的幸福,并且还有可能与她成为妯娌。

      内心堆积如山的压抑情绪随着她的吼叫宣泄殆尽,瞳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后怕。

      然而,明光并没有像曾经她的父亲那样,面对神经质的母亲的无理取闹摔门而出避而不见。他为她找回了她盛怒之下丢掉的四叶草项链,耐心地向她解释那些质责。他越是温柔呵护着她的脆弱多疑,她越是愧疚难当恐惧不已,越是不敢与那个渐渐与母亲酷肖的自己面对。她们有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形,会不会也有一样的……将来。

      那之后瞳学着收敛所有的情绪。那些无端猜忌如一根根的小刺,不仅会戳得她自己鲜血淋漓,更会割伤她爱的人——这才是最让她害怕的事。她曾试探地请明光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甚至精神科,但是明光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凝视着她的浅琥珀色瞳孔难以形容得灰败黯然,他说,小瞳你怎么可以认为自己有病。我是不是真的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

      ——不是你的错啊明光。

      瞳试图寻找机会向他解释并再次请求就医,一件意外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怀孕了,新的生命孕育于母体,仿佛带来了新的空气与生机。初听到消息的明光兴奋异常,像很多第一次得知自己即将做爸爸的年轻人那样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那也是瞳二十六年来最开心的时光,为了让腹中胎儿健康成长,她尽最大努力对抗着孕期的各种负面情绪。她对孩子的重视与付出,明光悉数看在眼里,心疼的同时也很欣慰,觉得她终于可以放下心理障碍,他们即将迎来柳暗花明的日子。

      次年,离预产期越来越近的时候,瞳的产前抑郁越来越明显,明光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应酬,每日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将所有的空暇都用来陪伴她。然而,矛盾还是爆发在某个周日,他陪弟弟萤去挑选完求婚戒指,回到家以后面对妻子的问询他如实相告。

      瞳突然就失控了。这一天是三月八号,明光的生日。她一早就在盘算着怎么为他庆祝,却不见他的人影,连手机信号都时断时续。她如今身体笨重行动不便,就想着随家里的阿姨一起学做一顿丰盛的大餐来犒劳他的辛苦相伴。然而,她苦苦等候一天的人却是给他的旧爱挑选戒指去了。

      明光口中的“萤实在没有经验又很害羞”对她而言根本算不上解释,她嗡嗡作响的脑袋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那枚戒指的对象是明光的旧爱。他一定会为之花尽心思。

      心脏如刀绞般疼痛难忍,她捂住肚子,没有余力多看一眼桌上早已冷却的饭菜,拖着哭腔质问:“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真的伤心至极,只会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明光努力想要捉住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然而她把手狠狠一甩,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腰际磕在餐桌一角。

      视界内无数的星星随着额头纷乱如雨的冷汗一起坠落,昏厥前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明光惨然变色的脸。

      ……

      瞳的意识渐渐模糊。她能感到自己被抱起,被放下,被推动,被罩上氧气罩插上输液管。

      她的头脑昏沉,腹部绞痛,浓密的眼睫迅速地颤动着,想要睁开却浑无力气。她的手被紧紧抓在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中,是她熟悉的温度和触感。而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脑后的方向泣声对医生哀求:“拜托您,务必要让我的妻子好好的,拜托您了。”

      那是瞳的爱人月岛明光,在她面前向来沉着稳重,她从未见过他方寸大乱的样子,此刻,他如一个与家人失散的幼童,惊慌失措泣不成声。

      腹部的绞痛更加剧烈,无尽的懊悔愧疚如汹涌的浪潮伴着腹痛袭向她骤然缩紧的心脏。觉察到手被松开的那一刻,她再度失去了意识。

      瞳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身体里的小生命是何时脱离母体安然降生的。她醒来的时候,手指微动,首先触碰到的是病床边那蓬凌乱细软的金发。

      明光蓦地抬起头,窝着两个浓重黑眼圈的脸上扬起一个惊喜的笑容。

      他重重地松了口气:“太好了小瞳。”他就势抓住她的手,“差一点我就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瞳摇了摇头,噙了满眶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不安与猜疑,牢牢地、毫无迟顿地握紧了爱人的手。

      “明光……”她缓缓开了口,哽咽着说道,“明光对不起……我爱你。”

      明光轻抿嘴角,探身用手覆上她汗津津的额头:“我也爱你。”

      他们默默注视着彼此,温柔绵长的视线里是无限延伸的宽广的未来。

      “……”过了好一会儿,瞳终于想起重要的事,“今天,几号了?”

      “十号。”明光沉声回答,接着又欣然笑道,“两个宝宝是昨天出生的。一对双胞胎小公主。”

      瞳怔了怔,轻咬了唇有些语无伦次:“明光,那天你生日,生日那天,我没有准备礼物。”

      “……”明光顿了一下,很快便扬起眉毛,垂下脸亲吻着妻子的手背。

      “傻瓜。你和两个孩子,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FIN.)

      -------------番外之番外:调节正文压抑气氛的芥末夫妇小剧场-------------

      日野瞳与月岛明光的第一次约会,两人去吃了怀石料理。

      第二次约会,两人去了仙台最好的西餐厅。

      第三次约会,明光驱车带她一路开往横滨的中华街找最地道的中餐。

      ……

      第四次约会前,瞳对明光说:“真的不用每次都这么照顾我啊。”

      月岛明光被说中了心事——他确实因为瞳以前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而心有戚戚,怕一起吃饭的时候照顾不了她的口味。

      瞳眨了眨眼睛:“我也是吃平常的米饭长大的呀,也很想试一试和陌生人一起围坐在木质吧台前刺溜刺溜地吃面呢!”

      她口中的拟声词令明光忍俊不禁,于是问她:“那么小瞳最喜欢吃什么呢。”

      瞳眉尖微蹙,突然有点脸红,微低了头道:“芥末……芥末拌面。每次被呛得龇牙咧嘴眼泪直掉,可是好舒服。”

      明光微怔,随即肩膀轻颤,笑了起来。

      “啊,你又在笑我了。”

      明光忍住笑——自己也喜欢吃芥末料理这件事——他决定暂时不告诉她。

      那之后二人进过豪华酒店,吃过路边摊,听过高雅音乐会,也看过哆啦A梦剧场版。

      ……

      明光在顾客云集的章鱼丸子摊排了老长时间的队,将两串热腾腾的丸子递到瞳的手里。

      瞳从他排队时就一直默默在一旁紧盯着他的背影。他高大英挺,金色的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眉眼温煦气度爽朗,令很多排队的小女生忍不住一望再望。然而,他并没有多看他人一眼,取了丸子便径自向她走过来。

      瞳慢条斯理地吃完,拿纸巾擦了嘴角,反复向明光确认了好几遍脸上还有没有酱汁。

      明光盯着她那张白皙如玉不染一尘的脸庞心想,到底是在教养严格的家庭成长起来的大小姐,还是会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他突然挑了挑眉,扬起一个孩子气的笑:“啊啊,真的还有啊。”

      他指着她那本无一物的下唇,在她还没来得及将纸巾蹭上去的时候迅速弯下腰,低头将自己的双唇覆了上去。

      他唇瓣间的温软舐过她的下唇,抬起头微微一笑:“现在没有了。”

      瞳整个人都羞成了煮熟的螃蟹,低垂着红透的颈子站在路边不知所措。明光于心不忍,刚要安抚她两句,她突然扬起手拉下他的衣领,踮脚复又主动亲了过去——

      “kiss要这样……才标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瞳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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