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深井冰》JHW

33、act 33

　　我做了一个梦，当然一开始我并未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
　　我开着一辆黄色的校车，就像66号公路上的传奇Bob的那辆黄色雪佛兰一样。
　　车上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我开到某个路口，踩下刹车打开门，就会陆续有人下车，但没有人再上来。所以走走停停，车里的乘客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四个人。
　　他们是外婆、爸爸、Nicole……还有沈君谦。
　　他们坐在那儿相谈甚欢，没有我插嘴的余地。或者说，他们听不到我的声音，也看不到我。我不停地跟他们说话，直到终于失去耐心，我像疯子一样冲他们大喊大叫，把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全部砸向他们，但是……没有用，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结界罩在那里，我根本无法穿透。
　　我精疲力竭地看着窗外，外面是望不到尽头的荒凉旷野，灰蒙蒙的天幕上挂着一轮巨大的、黑色的太阳，它散发出的热量几乎要把人灼伤。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梦，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被我大脑里哪块意识碎片投射出来的诡异梦境。我想我醒来后应该去问问king，这个梦有什么特殊含义。
　　是的，我想醒过来了，因为在梦里我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这真是太可笑了。可是我睁不开眼睛，身体也不能动弹，就算我的意识在不停尖叫着让我清醒过来，也得不到一丝反馈。
　　我还在这个梦境里，但是，就在我挣扎转醒的那一瞬间，校车不见了，外婆爸爸Nicole沈君谦，他们全都不见了。
　　我孤身站在无垠的旷野里，柔软的荒草漫过我的膝盖，头顶那轮巨大的黑色太阳几乎抬手可及，它炙烤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就要燃烧起来了……燃烧……地平线上弥漫起浓浓的烟雾，赤红的火焰以我为中心结成一个大圆，从四面八方急速席卷而来。
　　濒临死亡的感觉令我已然忘记这只是一个梦。我双臂环抱住自己，惊恐地喊叫，却阻挡不了火势的蔓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舌翻滚到我的脚下……
　　我不想死！我不想就这样化为灰烬！
　　大火裹住我的那一刻，我猛地睁开眼睛，胸腔急促地起伏。
　　“我擦！被你吓死了！”视线上方，有个身影迅速后撤。
　　我木然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Jackie。我躺在酒店房间的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空调暖风呼呼地吹着，我浑身都是汗……怪不得会梦见自个要着火了。
　　我头疼得厉害，觉得大脑根本没法运转，依稀想起我这是感冒了。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再加上拍夜戏跟外景戏时受了风寒……
　　“你怎么进来的？”我问Jackie，我想不起来我给他开过门。
　　“叫前台开的门啊，我真怕你死在里面，怎么敲你都不理！”他从柜子上拎起一个袋子冲我晃了晃：“给你买了早饭，还有药……剧组不少人都带了药的，你自个看看需要吃哪种。”
　　我挣扎着坐起来，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Jackie抬手盖在我脑门上：“我跟他们商量了这两天不排你的戏……好像还有点烧，你确定不用去医院？”
　　“不用，我去冲个澡。”医院对于我来说，比噩梦还可怕。
　　“对了，汪姐的助理让我告诉你，下午有投资方还是赞助商什么的过来探班……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你了，这种事都惦记着你。”
　　我没有细思他话里的含义：“那我下午还要去片场么？”
　　“你是猪嘛？”Jackie一脸看到智障的表情，“你就继续睡吧，想睡多久睡多久，有什么需要的就打我手机，OK？”
　　“OK。”我点点头走进浴室。
　　洗完出来，Jackie已经走了，估计是为了提醒我吃药，他把搜罗来的药全摊在被子上。我冲了两包感冒冲剂，然后塞了两个黑米包子下去，接着，又拱回被窝里。
　　我很久没有这么病过了，发烧感冒什么的。我也没有那种一旦生病就可以肆意撒娇就会有人嘘寒问暖的经历……生不生病，除了自己生理上心理上的感受外，再没有别的不同……我要独自承受痛苦，独自面对孤独……所以，为什么要生病呢？这样想着，好像身体真的生成一种免疫机能，变得坚不可摧起来。
　　就像是，失去了生病的功能一样。
　　我迷迷糊糊地又陷入沉睡，噩梦没有再来打扰，再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推开窗子，外面带着潮气的凉风灌了进来，空气很清新。阳光斜斜地照在酒店正门处的巨大喷泉上，水气氤氲中，有一弯若隐若现的彩虹。
　　洗漱完毕我换了衣服打算在度假村里逛一下。住进来的时候我就在门边的柜子上拿到了这里的游览手册——因为有不少野生禽类在这儿栖息，故而不许私家车进入，各处都配置了四座六座的高尔夫球车和两轮代步车，只需刷房卡就可以提用，这在国内还是挺少见的。
　　我刚拿起手机想跟Jackie报备一下，外头就传来敲门声，很正规那种，不轻不重的三下。Jackie走时并没有帮我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出去，我以为是housekeeping直接就把房门拉开了，外头站着的人让我很久都没能回过神。
　　并不是吃惊怎么会是他，而是惊讶于我先前某种荒诞的猜想居然是正确的——只要穆晔表现地不同往常，接着我跟沈君谦之间就会发生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比如穆晔让我离沈君谦远一点，我却跟他上了床。
　　比如穆晔突然说要寄东西给我，沈君谦就跟我说他要订婚了。
　　再比如，我拍完电视剧回来跟穆晔吃了顿饭，没多久我就莫名其妙的跑到沈君谦跟前挨了顿骂。
　　所以前几天穆晔在我睡着后也没有挂断电话的古怪行为，让我不由去想是不是接下来我跟沈君谦又会发生些什么。
　　当然，我也只是无聊时想一想罢了，但是现在事实也证明，我的推断显然有据可循。
　　他就站在门外，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他总爱穿黑色衣服，好像觉得自己的神情还不够冷漠还不够拒人于千里。我忽然明白了，我噩梦里那轮杀死我的黑色太阳到底由来何处。
　　以上，是我在看到沈君谦的这几秒里所想到的，但我的身体却没办法像我的大脑一样理智，它给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关门……这个动作做出来的时候我已然意识到有多么傻缺，可有人陪着我一起犯傻，沈君谦迅速抬手抵着门，他直视着我，他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么不想看见我？”他率先开口。
　　“不是……只是，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想表现地随意一些，想表现地就像——哇，好巧啊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你还好么，我很不错，我真的一点都不想你——但是，显然我的演技还没能提升到可以随时施展的地步。我的心跳得飞快，似乎又开始发烧了。
　　他扭头示意我看向从他身后经过的清洁车：“我们就在这里说话么？”
　　“我，我正打算出去。”我没法在这种状态下跟他待在一个房间里，我需要到一个人多的地方，才能冷静下来。
　　“去南湖岛么？”他问。
　　“……不是，只是出去逛一逛。”南湖人工岛那边是剧组搭建的外景地，显然他知道我在这里做些什么。
　　“你在生病，外面风很大。”
　　“已经好多了。”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由何得知，但反驳的话已经自然而然的说出口了。
　　他侧身给我让路，我反手带上房门，越过他向电梯间走过去，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虽然听不到脚步声，但我知道他就跟在我身后。我快速思考着……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来做什么？他，是想念他的旧玩具了么……
　　电梯里还有其他客人，到达大厅之前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从亮如镜面的内壁上窥见他平静的神情，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这种平静刺伤了我，让我内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凭什么他可以三番四次的捉弄我，而他自己却能够这样置身事外的无辜着？！
　　“如果——”出了电梯，我终于将这怒火尽量客气地表达出来，“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想专心游览一下这个地方，一个人。”
　　他好像没听懂我的意思：“我可以当导游，这里我很熟悉。”
　　“我可以看游览手册。”
　　他抿了下嘴唇，“所以，你的确不想看见我。”
　　“对，我不想看见你。”
　　听到我这么说，他居然笑了一下：“我以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他的若无其事只能让我更加生气，“你总说我记性差，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那时候你问我，是不是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当好朋友，你说那是不可能的……现在这些话我完整的还给你……我不想看见你，更不想继续跟你做朋友。”
　　我说完这些就转身朝门口走，他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陆岩，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