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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捌·祸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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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打架一事,冯晨倒是规矩了不少,一则是怕再惹祸给爹爹添麻烦,二则是因为他实在没有精力。
那日薛凛风在苏暮跟前说过要让冯晨习武,便果然兑现了,每日里不到卯时就将冯晨从被窝里拉出来随着自己扎马步,修习吐纳之法,虽是辛苦但冯晨乐在其中就也并不觉得如何。如此倒是老实了一阵子,但冯晨是什么性子?因着靖王爷将他看得重,福伯与薛凛风又护短,府里小厮丫头皆礼让于他,以致他十分顽劣。这样顽劣的孩子,他可以听话一时但不会听话一世,好了伤疤便忘了疼,是以没过一月他就又惹了祸。
一开始只是些恶作剧,比如在给先生行礼时抽走别人的凳子,趁着午睡给人画胡子,这些都无伤大雅,先生们责骂几句也就算了。可是没过几天,他趁徐夫子午睡偷偷绞了他每日里辛苦打理的山羊胡,徐夫子醒来发现自己胡子没了,十分震怒,但碍于冯晨是靖王府小公子,打又打不得,骂又没有用,只好气呼呼的修书一封连人一起带给了苏暮。
苏暮本在书房听太守汇报城中事务,抬眼只见门口人影晃动,却并无人敲门,他心中疑惑抬手止住太守继续,朝门口道:“福伯,有事便进来吧。”
推开门福伯搓着手走了过去,三番两次待开口却又咽了下去。苏暮朝太守挥挥手,那人便知趣地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说吧,晨晨这次又犯了什么事?”
福伯不敢说话,只将手中一封信笺置于苏暮面前垂首而立。
苏暮低头瞧了眼,随手拆开看将起来。福伯微抬头拿眼角去瞄,却见他神色如常并无特别,一颗吊着的心才放下来。苏暮看完信将信纸折好放在身前书桌上,朝福伯道:“叫晨晨过来。”
福伯从苏暮语气中也并没听出异样,但到底心疼冯晨,怕他挨罚,于是壮着胆子道:“王爷,不管是什么事,老奴还求您不要责罚小公子,他年纪尚小,还未懂事……”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福伯,叫晨晨过来。”苏暮这话说时语气温和,但却神色冷厉,福伯心知大事不好,但又不敢违逆苏暮的意思,只得下去寻冯晨。
此时薛凛风正带着冯晨候在院子里,见福伯出来赶忙迎上去:“如何,王爷有何反应?”
“王爷叫小公子进去。”听到这话,冯晨本能的往薛凛风身后缩了缩,薛凛风握住冯晨的手:“薛叔叔陪你进去!”才到门口却听见书房里苏暮的声音:“让他自己进来。”薛凛风看看屋里看看福伯,最后又看了眼冯晨,蹲下来朝冯晨说:“好晨晨,你爹爹下命令了,薛叔叔跟福伯都不能陪你了,你自己机灵点!”冯晨不安地点点头,忐忑地走进了书房里。
刚踏进书房,门就在身后关上了。冯晨心一惊,知道福伯跟薛凛风都帮不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磨蹭了进去。
苏暮正在看之前太守呈上来的卷宗,也不理会冯晨。如此等了盏茶时间,冯晨终是耐不住,低低朝苏暮到:“爹爹,晨晨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冯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但苏暮依然是自顾自的不理睬他,他没法只好又走近些拉了拉苏暮的袍袖:“爹爹,晨晨真的知道错了,晨晨以后再也不会了,爹爹就原谅晨晨这一次吧……”如此可怜兮兮求了几次,苏暮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他转头看向立在自己身侧的冯晨,面上表情并不生气,却叫冯晨怕得出不了声、挪不动步:那双眼睛仿佛最黑的黑夜,最深的水潭,毫无光亮亦无波澜,让人迷失在黑夜,坠落进水潭,将人身上所有的生气与活力都要吸走。冯晨眨了眨眼,颤声道:“爹爹……”
苏暮似是被他这一声唤醒,抬手摸了摸冯晨的头。那手手心微暖指尖却是冰凉,冯晨正想如往常般握住那只手,却听见苏暮说:“你走罢。”冯晨一时呆在原地看着苏暮,可苏暮却只是收回手又拿起了桌上卷宗,仿佛身边空无一人。
冯晨此时才知事态严重,连忙跪下抱住苏暮的手臂轻摇,待要落泪却想起苏暮不久前说过要自己少哭,又生生憋了回去,只哽咽着到:“爹爹,晨晨真的错了再不敢了,爹爹不要不理晨晨不要赶晨晨走……”但此时任他如何可怜如何乞求苏暮也再不转头看他一眼。他终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原本福伯跟薛凛风就是紧张的等在院子里,一听冯晨哭立刻跑了进来,却见冯晨跪在地上哭得伤心,而苏暮却似没听见的样子,理也不理,两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该怎么办。最后福伯看不下去冯晨的可怜样,走过去想要拉他起来,但冯晨只是抱着苏暮的手臂大哭。薛凛风是个武人,不会拖拖拉拉,直朝着苏暮到:“这……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苏暮盯着手中卷宗,深吸口气道:“福伯,你去给冯晨收拾几件衣物,明日启程将他送去晏师处,靖王府留不得他了。”
此言一出,余下三人皆是大惊,福伯、薛凛风的“不可”与冯晨的“不要”几乎是同时脱口,但计较却绝不相同。冯晨到靖王府近七年,这还是第一次听苏暮直呼自己名字,知道他是真的气得厉害了,怕苏暮将他送走真的不要他,但福伯二人显然知道的更多。福伯一听苏暮要将冯晨送走,几乎是立刻说了不行:“王爷,那晏师性情古怪,又远居西域,晨晨从小住在府里,如何吃得了这苦啊!”“是啊,王爷,您可要三思啊!”薛凛风也在一旁附和。
苏暮将卷宗朝桌上一掷,冷冷道:“看来我这王爷说的话已做不得数了?”闻言,福伯与薛凛风立时噤声,不敢再说话,而冯晨只是一径跪在地上哭。苏暮心中烦闷,朝福伯与薛凛风道:“无事你们便下去罢,将冯晨也带下去……”
“是,王爷。”薛凛风走过来抱起冯晨,同福伯一起出了书房。待门关上,苏暮一直挺直的背终于垮了下来。他靠在轮椅上,将胸中积聚的闷气缓缓吐出,想起冯晨大哭的样子心中不是不疼,只是若果以后这靖王府真要交予他打理,他这样子如何可以服众?而自己对着冯晨又是下不了狠心,倒不如请晏师代为管教。再者,想到前年带冯晨进京过年时京中那位的态度……思及此,又是轻叹口气,坐起身来拿出张信笺,琢磨一阵才落笔。
却说冯晨这边,被抱出去哄了一阵知道自己再哭也是改变不了苏暮的心意,也只好擦了眼泪,只是想到苏暮真要将自己送走,心里总是难过,情绪恹恹也吃不下饭。
福伯端着从书房里拿出来的食盘朝薛凛风道:“这边也是没吃……”薛凛风挠挠头,左右走了一阵却想不到什么法子,急得直跺脚。
这夜,苏暮第一次没有回屋睡觉,而是在书房的卧榻上躺了一夜。冯晨独自睡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加上苏暮一直也没回房,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福伯带着收拾妥当的冯晨来向苏暮道别。苏暮坐在屋里,冯晨慢慢踱进去,跪下朝苏暮道:“爹爹,晨晨这便要随福伯走了,爹爹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晨晨……晨晨会想念爹爹的……”说着声音又开始哽咽。苏暮朝他点点头,“你这便随福伯上路吧!”然后推着轮椅转去了里屋。冯晨本以为苏暮要心软,谁知却仍是让自己走,缓缓站起来憋泪道:“爹爹,晨晨这便走了!”随后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福伯连道别也来不及说赶忙的追了出去,剩下薛凛风立在原地,不知该向哪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