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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玖·沙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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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出朔北城,渡玉门关后他们一行人乔装成商队,换成骆驼一路西行,刚开始还能见到些绿色,到了后来成日里就只是满眼黄沙。福伯一开始还怕冯晨无聊,谁知自离开朔北他就不再言语,整天只是趴在驼峰上盯着眼前的漫漫黄沙发呆,跟他说话也是无甚兴致,时间久了福伯也就任他去了。
这日日落前,他们寻了一处平坦的沙地扎营露宿。夜里冯晨睡不着爬出帐篷,守营的兵士朝他点过头继续放哨。他绕着篝火转了一圈,抬头寻了寻天上的星子,想了会儿又跑回之前那个兵士跟前:“朔北城在哪个方向啊?”那兵士抬手为冯晨指了个方向,冯晨转头看去:目力所及处一片苍茫,尽管月光毫无遮拦地洒将下来,可心中想见的地方却远远隐在黑暗之中。冯晨抱膝坐下,抬头望着夜空中半轮明月,眼中渐渐浮出淡淡水汽,他低头将脸埋在膝头,轻唤了声“爹爹”便再没了声响。而在千里之外的朔北城里,苏暮正坐在靖王府的回廊,抬头看着同一轮月。
“你说,此刻他们该到哪了?”
这时离冯晨他们离开已有近十日了,薛凛风算了算时间朝苏暮到:“如不出意外,应是还有三、四日便到了。”看着苏暮萧索的背影,薛凛风忍不住道:“王爷,您何苦非要将小公子送走呢,您明明如此不舍,就算小公子再是顽劣,但只要悉心教导总会好的。”
薛凛风一番话毕,苏暮却什么也未说只是摇了摇头。忽而一阵风过,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薛凛风忙道:“王爷,夜里风凉,回屋歇息吧!”最后又看了眼半隐入层层浮云中的明月,苏暮终是点了头。
驼队在沙漠中走了七日,途中经过许多半掩沙中已成废墟的空城,也遇到小小的绿洲,还碰到过一群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一路停停走走,冯晨心情才好了一些。这日在驿站喂饱骆驼,补充好干粮跟水他们又继续上了路。
福伯手搭凉棚问领路的骑都尉李蒙:“李都尉,我们还需行多久才到啊?”
“如无意外,最多不过三日而已。”
福伯扯过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抬头看了眼中天的太阳,只能是叹了口气。行不多久,李蒙突然抬手示意整个驼队停下来:“你们有听见什么声音吗?”闻言一名行事机伶的小兵立刻跳下骆驼将耳朵贴在滚热的沙地上:“糟了都尉!是驼队,至少二十骑正全速向此处赶来!”
李蒙招呼刚才的小兵上骆驼,朝身后的兵士们吩咐道:“我听闻大漠有一群专抢过路商旅的强盗,策驼而行如履平地,被称为‘沙盗’,想来这便是他们无疑。大家负好自己的行李,保护好小公子,加速前行。”话毕赶着骆驼至冯晨跟前将他一把抱至自己身前:“小公子,骆驼跑起来甚是颠簸,还得委屈您跟小的同骑!”然后一声吆喝,身下的骆驼当先跑了起来,随着驼队的加速,整片大漠扬起了一层飞沙。
冯晨被李蒙抱在怀里,也许是他用了巧力,冯晨并不觉颠簸。他从李蒙肩头朝后看去,却是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见。可是当初那小兵却朝李蒙大声喊道:“都尉!至多不过二里,我已能看到他们驼队扬起的沙尘了!”
李蒙狠夹驼腹大喊道:“兄弟们准备好自己的家伙!今日情形若是逃不脱少不了有番恶战,我们左右也有三伍,有的一拼,便权当练兵了!”
“是!”
冯晨被李蒙与身后兵士的喊声震得耳朵里嗡嗡直响,连忙捂住。他尚不知究竟何事,也不知沙盗为何,但看大家都是一副打足了十二分精神的样子,自己也不觉有些紧张,虽知无用心里却直喊着“爹爹”。
沙漠里骆驼跑起来速度原是差不多的,但既为沙盗便一定有非一般的骆驼,在一片沙海中跑起来比起普通骆驼脚程更快,甚至在马力上还要胜过寻常马匹,所以尽管他们远远领先,也还是在一刻钟后被拦了下来。
那领头的沙盗裹着头巾将脸也遮住,只露出粗黑眉毛与一双黝黑凶狠的眼睛。他左右打量了驼队一番,拉下蒙面手执马鞭指着李蒙用带有西域口音的汉话喊道:“留下骆驼和所有物资,放你们走。不留,杀!”
李蒙闻言冷笑一声,朝身后兵士到:“他说要我们留物资,我们留是不留?”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整齐威武的一声“不留”。李蒙朝对方抱歉一笑:“你看,我的兄弟们不肯留,你待如何?”许是这态度惹恼了对方,他扬起马鞭大喊了一声,那二十几骑便举着马刀朝着他们杀了过来。李蒙将冯晨护在胸前,俯身抽出骆驼腹下金刀,策驼冲入敌阵。他们本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来的三伍素日里又是一起训练的同伴,本是不惧对方。但这群沙盗的确也不是普通的强盗,那领头的见这阵势,举起拳头复又张开,原本的二十几人得令立时化整为零左冲右突想要冲散聚在一起的兵士,但平日里操练时这种情形见得多了,如此几番对方却未讨得半分好,不禁有些急躁。
领头的沙盗又大喊了句什么,却是自己朝着李蒙冲了过来,似是想着李蒙护着个孩子必定畏手畏脚施展不开,便打算自此下手,殊不知竟是正中李蒙下怀。
李蒙策着骆驼朝后缓退,领头的沙盗便急起直追。待脱得战团,李蒙突然掉头,举着金刀迎将上去,顿时兵刃相接,“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李蒙左边护着冯晨,右边战着沙盗,几个回合下来竟未显颓势且有越战越勇之势,但那沙盗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时之间谁也未曾讨到便宜。李蒙分神瞧了眼不远处的战圈,然后凝下心神专心与沙盗斗了起来,如此又是几个回合,却因体力不支露了破绽。沙盗见有机可乘,立时策马上前挥刀直取,却眼尖瞧见李蒙嘴角含笑,心下一惊大叫不好却是为时已晚。李蒙压低冯晨的身子,右手金刀挡住沙盗的刀,左手成拳捣住刀背使力下压。李蒙的刀,刀刃极薄而背极宽,最是易使力,那沙盗力量上不输李蒙但却少了一把好刀,抵挡不过片刻那薄薄刀片便从中断成两截,李蒙的刀则直取沙盗肩骨而去。
那沙盗见刀断的确有一瞬心慌,却强自镇定下来,压了个铁板桥翻下驼背躲过了这一刀,随即挥出手中断刀斩向李蒙骆驼两条前腿。被断前腿,骆驼哀叫着倒了下去,李蒙见状抱起冯晨踏蹬拔起落至沙地,迅速解下腰带将冯晨绑于身后,提刀与那沙盗战将起来。
原本刀断落地,沙盗是落了下乘的,但此番李蒙也失了骆驼,又负着个孩子,则当别论。沙盗驱身上前,兵戈相交几番下来却是势均力敌,心下大惊才道此人原来竟是未出全力,而之前朝战圈瞧去,自家弟兄却也是辛苦应战,不禁又急又怒,下手自是乱了章法。而李蒙虽是骑都尉,但他从军伊始却是步兵,最擅就是贴身近战,二人拼了几个来回,沙盗头领终是不敌李蒙,手中断刀被斩飞出去,失了武器便只能束手就擒,当他看见那兜头斩下的金刀时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但等了片刻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他睁开眼只见李蒙的金刀停在离自己脖颈一寸处,再往下半分自己便要身首分离,不禁额上淌下一滴冷汗。不远处战圈的沙盗见自己的头领被擒,皆是停下手中马刀,被李蒙的三伍兵士一一捉拿。
沙盗头领狠瞪李蒙一眼嘴硬道:“我今败在你的手下,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李蒙执刀的手稳稳定住,看着沙盗头领一字一句道:“你身手不错,为何要当强盗?”未得到回应他也混不在意,“我惜你是英雄,不忍杀你,这便放你走如何?”
那沙盗头领初闻此话眼神松动,继而道:“那我的弟兄们呢?”
“自是要一一扣下。”
“不行!”沙盗头领思忖片刻,“我,留下,我的弟兄,放走!我保证,不再给你们找麻烦。”
“哦?若你言而无信,我岂不是放虎归山?”
“我们不是汉人,狡猾!我们说到做到!我可以向雪山之神起誓,决不食言!”
李蒙不在意他话中讽刺,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收回金刀放下冯晨:“你叫什么名字?”
“巴图尔!”
李蒙轻笑一声,“巴图尔?果然是勇士。好,我便放了你的弟兄,但你必须随我们到达目的地才能走,如何?”
“好!你也是勇士,我服你。”
李蒙闻言朝不远处的兵士比了个手势,那二十几个沙盗便被放了开来,巴图尔又朝他们喊了一句,那群沙盗便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李蒙见此不禁心想:的确是训练有素,这巴图尔兴许还真有些本事。
经过此番,他们整理好行装,因为失了匹骆驼,冯晨此时只能与李蒙同骑,而巴图尔则是牵了弟兄的骆驼走在前头领路。“你们要去哪里?”
“折罗漫山。”
“你们并非普通的商队,从大越朝千里迢迢跑到折罗漫山,做什么?”
“寻人。”
“哦,寻的什么人?”
李蒙微一皱眉,没想到这个巴图尔竟还是个包打听,但并未显露出来,只道他并不认识说与他也无妨,便道“晏师”,谁知巴图尔听了却是激动非常,“你们认识晏师?”
这一问倒是叫李蒙呆住了,“难道你也认识晏师?”
“我的汉话,晏师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