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何处是归时》紀無念。

5、【伍·踏秋之二】

　　前几日天一直阴着，福伯日日担心落雨。但到了九月九这日却是艳阳高照，他高兴道：“重阳无雨一冬晴，今年冬天可是好过了啊！”边说边指挥着下人将出游物什搬出院门往马车上装去。
　　苏暮出了自己的小院，一路顺着回廊过来，就听见前院声响十分热闹，他不解问身后的薛凛风：“这是怎么了？”
　　薛凛风一翻眼：“王爷您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到得前院见到眼前阵仗，苏暮也是被吓到：“福伯，这……这是作甚？”便是问话的时辰，就有好几个下人往马车里搬完东西又折返回去。
　　“禀王爷，这是在给出游要带的物什装车呀。”
　　“但……东西似乎略多啊……”这来来去去的人晃得苏暮着实眼晕。
　　“不多不多！吃食我不过带了十几样糕点同一些小菜，然后是一桶菊花酒。山上寒凉，我又带了些坐垫同一张桌几。到时爬山王爷您上山不便又带了一架肩舆，其它无非一些闲杂物件而已。”福伯擦擦额头忙出来的汗朝苏暮道。
　　苏暮原想说不过只是在城中登个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见福伯乐在其中，又随他去了。而冯晨穿梭在人群中东瞧西看的，竟比福伯还要忙碌。等到一切打点妥当出发，已是辰末时分了。
　　冯晨一早已爬上马车，待苏暮也坐进马车，薛凛风便将轮椅拿去了另一辆马车放好。他们这一行，阵仗不可谓不大。因考虑着安全，薛凛风硬是带上了一小队兵马合着一个骑都尉在前方开路，中间是苏暮同冯晨的马车，福伯赶着另一辆马车跟在后面，接着是几个仆从坐在第三辆车里，最后是薛凛风骑着马殿后。一行人走在马路上，两旁百姓知是谁家车马，皆都侧首行礼，场面还颇有些壮观。
　　苏暮自上了马车便盘腿靠坐在内厢，冯晨是第一次坐马车，什么都新鲜，先是在马车里上下爬滚了一番，等觉得无趣了又掀开车帘朝外张望。
　　“哇！爹爹，车外的人都在朝马车行礼呢！为什么？”
　　苏暮还没想到如何回答他，就听车外一个声音响起：“那自是因为你爹爹受人尊敬才会如此！”话语里全是骄傲。
　　冯晨一眼见到策马过来的薛凛风，十分高兴，连连指着他叫：“薛叔叔、薛叔叔，我也想要骑马！”
　　“这……”薛凛风为难地俯身看进马车，见苏暮朝他点点头，也不喝停马车，直接长臂一伸一捞将冯晨卷至自己身前坐好。
　　队伍行得缓慢，马自然也慢，但冯晨浑不在意，他经常听薛凛风提起骑在马背上驰骋是如何潇洒，今天亲身试过，在马背上颠簸实在是有意思得紧，一会儿拉拉马鬃，一会儿拍拍马颈，开心地直叫唤。苏暮本在马车里看书，听到车外冯晨的声音，那眼前的字却是如何也进不了心里去，盯着发了半天的呆，撒气般将之丢至身侧，想想觉得不好又弯身捡了回来逼着自己继续看，只那一声声欢呼刺得耳朵同胸腔都难受的紧。
　　一路缓行驶出内城，便加了速，只在苏暮心神不宁间他们便到了城郊一处矮山下。
　　待车停下来，薛凛风在车外告知苏暮到了，还未及打帘，冯晨便爬了进去。他奔进苏暮怀里，抱着苏暮道：“爹爹，骑马好玩得紧，我以后也要天天骑马。”
　　苏暮伸手搂住冯晨逗他道：“从军便能天天骑马，你可愿意？”
　　冯晨低头想了一想：“从军是像薛叔叔一样当大将军吗？”
　　“从军可不只是当大将军，还要打仗。”
　　这下冯晨倒是沉默了，苏暮以为他不愿意，便准备挪下车，谁知冯晨却开口了：“可以。晨晨要从军，要打仗，要当大将军，然后保护朔北城，保护爹爹！”声音虽还脱不了稚气，但语调却是坚定，苏暮愣了一会，然后轻抚了抚冯晨后背说了个“好”。
　　下了马车，冯晨便如脱了缰的小马驹，四处跑，福伯便一路追在他身后，一时大喊“小公子，那边危险去不得”，一会又是“小公子小心慢跑，仔细摔倒”，累的一把老骨头也要散架，却是乐在其中。苏暮远远看着冯晨，他从不知道在冯晨的小脑瓜里装着这么多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的小脑瓜里时刻也是装着自己的。刚那一席话说不感动是假的，不过……苏暮有点心虚地想，以后睡前还是少说些大将军的故事好了。
　　因他们来的这处山地处偏远，一般家中无车马的人家并不会来，所以此时虽是时近日中，人却并不多。福伯一边指挥着仆从将东西抬出来，一边叫人将先前准备好的肩舆抬到了苏暮跟前。这肩舆因两旁装有抬杆，上下不方便，苏暮也就不再逞强，朝薛凛风伸手让他将自己抱到了肩舆上，冯晨趴在轮椅的扶手上看着这一幕，眼睛滴溜溜地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山虽然不大高，但要上至山顶还需走近千级台阶，加上山势陡峭，才不过一百级冯晨便气喘如牛直喊累。他跑至肩舆旁朝苏暮到：“爹爹，我累了我也要坐。”
　　薛凛风闻言朝他说“薛叔叔抱你，让你骑在肩头，怎么样？”
　　“不，我要跟爹爹坐一起！”
　　苏暮笑看着肩舆旁一头大汗的冯晨，对薛凛风点了头，薛凛风大手一抓一提就将冯晨放在了苏暮腿上。刚坐上去，冯晨便动来动去的找着舒服的姿势，福伯紧张的直瞪眼，薛凛风却是伸手按在冯晨脑袋上：“好好坐着，小心压着你爹爹的腿！”冯晨这才老实下来。等薛凛风跟福伯都走到前面去了，苏暮将冯晨搂在怀里小声说：“怎么，晨晨不高兴了？”见冯晨不理他，他又伸手去捏冯晨的耳垂，被冯晨捉开手后又去挠他的小肚子。冯晨被挠得痒了，要躲，却又想起不能压着苏暮的腿，便只好生生忍着。苏暮见他一张小脸都憋红了也不敢动，便跟他说：“晨晨你要笑便笑，要躲便躲，爹爹不会怎样的。”
　　冯晨本就忍的辛苦，听了苏暮的话立刻扭着身子笑了起来，福伯跟薛凛风不解看来他又赶紧捂住嘴不敢动。如是几次他也笑够了，苏暮本就只是为了逗他开心，见他没事便也不再动他。
　　歇了一会，冯晨悄悄爬在苏暮耳边：“爹爹，你的腿会疼吗？”
　　苏暮一愣，继而摇摇头：“若只是晨晨坐着，便不疼。”
　　“真的？那以后我还能坐着吗？”
　　捏了捏冯晨的鼻子，苏暮笑言道：“你此刻不就坐着的？”
　　冯晨想想也是，先前的不开心便是散去了。
　　因着一行人都是好脚力，所以攀这千级台阶也不过一刻钟时间。待到了山顶，福伯寻了处景色好的地方指挥着仆从将矮几与坐垫摆放好，薛凛风便抱着苏暮坐了过去。
　　苏暮这张坐垫是特制的，方垫后连着靠背，好使他坐的稳当。苏暮坐下后，将两条腿盘至身前，待他理好袍子，福伯又拿来一张织毯为他覆在腿上。
　　这一下子功夫，仆从们已经将酒水糕点都布好。苏暮唤来冯晨，拿布巾擦干他头上的汗，又伸手进去将他后背的汗印干，拉他坐下吃东西。冯晨咬了一口糍团朝苏暮献宝道：“爹爹，我在那边找到一处好去处，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朔北城呢！等会儿吃完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苏暮边说着边探身帮冯晨擦掉他脸上沾上的米粉。刚收回手，原本还都放松着的各人突然都戒备起来，俱都聚在石阶尽头，薛凛风退后一步护在苏暮身旁，眼睛也是盯着石阶那处。苏暮先还不明所以，等听见隐约的马蹄声时明白过来：他们似乎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