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间》吴小三爷

4、第 4 章

　　让我想想，是从哪开始的。
　　这个故事很俗套，开始于我最美好的年纪。
　　我十八岁那年，被老头子逼着上军校。我不肯，平时宠我甚至到了溺爱的老头子，却异于平时地坚持着，我告诉他我已经被北大提前录取，我要学文，他却说我没有选择的资格，甚至拍着桌子与我红了脸。
　　我从未受过如此呵斥，更是拗着性子不肯点头。
　　老头子也不像平时，与我拌了嘴后像个孩子不和我说话，第二天一早却悄悄把我想要的放在桌上，他与我冷战了很久。
　　小柏也看不过去，又不知该帮谁，每天坐在我房里，看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学校回来，就赶紧接下书包，给我捏捏小腿，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我心疼。
　　我最疼这个弟弟，怎么能看他难过。那年他初三吧，也是最忙碌的毕业季，却每天想着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稚气未脱又英俊的脸上挂满了忧愁。
　　我就快要放弃了，但却有无数的理由哽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妈妈告诉我，女孩子的头发很重要，不能随便剪短。那个最温婉的女人在病塌上缠绵一整个冬季后离开了我们，连离去也娴静美好，不过像要去给庭前的花朵浇浇水罢了。
　　她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头发，像匹上好的段子，在阳光下会反射着温软明丽的光泽。
　　我不想剪短头发，也不想从军。
　　我想学文，我性格并不内向，却自幼爱把事情藏在心里从不对旁人提起，到了初中所有女孩都多愁善感的年纪，我开始把所有的东西都倾注在笔尖里，聊以几分慰藉。
　　抱着与老头子最后一搏的态度，我先悄悄上网订好了去老果老家的机票，然后随意收拾了些衣物放在背包里，拍拍口袋里的钥匙，背着包雄赳赳气昂昂搭公交去城郊。
　　正是盛夏，老头儿应该在毒辣的日头底下看士兵练靶呢。
　　在公交里蒸了两个多小时的桑拿，再从营地走很远的路到靶场，太阳都从头顶跑到了天边。暑热稍微去了一些，我身上的汗水吹了风透着凉意，很快就打起了喷嚏。
　　当时没顾上那些，看见我家老头正在往我这里走来，似乎是训练结束了的样子，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有几分倦色，永远笔直的腰杆也仿佛带上了一点疲惫的弧度。
　　我的鼻子一酸，才不管什么冷不冷战，赶紧上去送上大大的谄媚笑容，：“哎哟我们家老头儿怎么这么帅哦，拿不拿枪都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今天天气好热哦老头儿你累不累啊走走走咱去喝水···”
　　他见是我赶紧收起了疲态，想继续板着脸看我殷勤又不住软了神色。我的爸爸就是个爱闹脾气的老小孩，他和我这样斗了半辈子，拿他所有的气力和爱来和我斗。
　　看他看他，僵着脸又把军装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想叮嘱我注意身体欲言又止的别扭样子，让我怎么还能狠得下心和他拍着桌子吵架。
　　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想来想去也只是装作没事和老头儿臭贫两句，噎着不知怎么说出想说的话。
　　我放眼扫去，军营里有两人成行，有三人成列，那些绿色的身影有的穿着作训服有的穿着常服，亮眼舒心的颜色，却一阵阵地刺我的眼。
　　军队没什么不好的，可我这样懒散随意的人怎能待的下去。
　　想回头再看看靶场，才发现老头儿后面一直跟着一位军人。
　　似乎也是训练累了，低着头，快要落下的太阳刚好在他的脸后面，随着走路的动作光线忽明忽暗，我怎样也看不清他的脸。
　　只不过是低着头逆光的样子，也已惊为天人。
　　总体看来有些瘦削，从挽起的袖子却可以看到饱满结实的小臂,一看就是常年托枪的样子，皮肤却是瓷似的白，像是从牛奶里捞出来一样，仿佛光再强一些，就能直接透过他的皮肤照耀出来。
　　还没来得及看得再细些，他就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微微偏过头来看向我，见我看的目不转睛，也只是淡淡点头示意，又偏回去，正经地走着他的路。
　　我这人有一毛病，记忆力非常好。
　　所以到现在一闭上眼睛，他下颌的划出的弧度我还都能记得清楚。
　　他的鼻梁很高，眉眼间有点斯文气息，并不像军人，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不禁联想起古时读书的翩翩公子，眼睛很有神彩，是带点古典味道的细长形状。
　　整个人都透出种孤落的气质，脖颈修长，肩背挺拔，看看他的影子就像把末代君王鞘里的剑，锋利亮眼，却被我莫名读出几分寂寥。
　　那感觉一瞬间击中了我，十八岁时的我家教甚严，不曾恋爱，觉得当时就像见了初中时偷偷喜欢的那个学长，高大俊朗，每次看到他心都会砰砰跳，原本一副混世魔王的派头也要收敛三分。
　　当时只觉得脑子有点懵，耳朵里满满都是自己心咚咚跳的声音，没来得及细细分析自己的异样，只是赶忙转过头掩饰。
　　老头儿又问了几句小柏的学习，我胡乱应付着，急急呼吸几口抚平心跳节奏。
　　他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身后的人，脚步一顿转过身去：“小暮啊，你今天看那群小兔崽子练了那么久靶了，晚上拉练就别去看了，我让李政委帮你看，你回去休息吧啊。”
　　他皱了下眉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抿抿嘴，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点点头，敬个军礼转身走了。
　　我眯着眼看着他走远，才挑挑眉把目光收回来，镇定一下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咬咬牙咽口唾沫，在内心快速演习了一下和老头子的对白和万一被打了后的逃跑路线。
　　在脑子里的小人说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去上军校！”的时候，我突然怀疑起了自己。为什么不上军校？以后当军人很有可能会分配在老头子的军区，分配在这个军区就可以看到这个兵，可以天天看到这个兵，为什么要拒绝？
　　我心中压着的疑虑一下被抛掉，高兴地差点傻笑起来。
　　老头儿看我一眼说我傻笑什么呢，我咧着一口白牙道没什么，心情却雀跃不已，抱着老头子就是一口，吧唧一声亲的他都愣住了。
　　他回过神时我已跑的老远，嚷着说回家复习考军校，不陪他闹了，他闻言顿了一下，才又朝着我喊，说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别一天到晚搂搂抱抱的随便亲，军营里作风严谨，让人家看见了会说他作风不好。
　　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拽拽地回过身来，高高扬起眉毛：“谁敢不让我亲我家老头？这么帅的脸别人要亲我还不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