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间》吴小三爷

3、第 3 章

　　彼时我正在古丽家抱着半个西瓜吃得极心满意足，鼻腔里萦绕的全是西瓜的清甜，混着夏特有的令人愉悦的气息。
　　正吃得龙颜大悦时，听见有脚步声凑了过来，我连头也没抬，以为是古丽的丈夫回来了，嘟嘟囔囔叫了声姐夫，接着挖西瓜。
　　又吃了几口才发觉不对，脚步并没有接着往里屋去，也没听见他问候我的声音，那双脚停在了我的面前，没动。
　　我缓缓抬起头，从来者的脚往上扫去，大抵到了小腿，或者根本就没用看，我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那样笔直凌厉的姿势，还能有谁。
　　我依旧没抬眼睛，道：“坐。”
　　他也就无比乖顺地坐下，坐在我的对面，沉默安静地仿佛根本不存在。
　　君不语，我不语。
　　才突然惊觉，刚刚还可口的沙瓤西瓜，现在看来只想一堆黏腻猩红的血肉，泛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腥气，看得人倒胃口。
　　僵持来去还是我认了输，扔了勺子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那双令我沦陷至深的黑色眸子里像是纳进了整个宇宙，泛着几点闪烁的星光。
　　眼角还有一点弯弯的弧度，携上了两分别人看不见的温和。
　　那时我的脑子里只蹦出一句暮光之城里Jacob的台词：“别那样看着我，好像我是你最爱的人一样。”
　　许久才和个愣头青一样收回目光，又急急地再把目光投去，他又瘦了，脸庞的棱角更加分明，脸上有许多伤口，大的小的，额头上有道不长不短的疤，淡褐色。
　　那样狰狞的一道疤痕，在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也不算什么了。
　　这年头流行硬汉，他这张脸是小白脸了些，所幸棱角极分明，再添上这几道疤，足以让他们军营里慰问演出的文艺女兵们春心暗动了。
　　也许过了许久吧，他才开口：“温霭。”
　　他只唤了我的名字，却把接下来的话全吞进了肚子，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再问，也什么答案都得不到了。
　　但我是明白的，明白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我也只闷闷地嗯一声，道：“走吧，回家说。”
　　告别古丽后我的脑子才渐渐清醒，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早上起来收拾房子了没有？昨晚不小心打破的鸡蛋弄干净了没有？我那一堆扔在沙发上的内衣袜子什么的收起来了没有？
　　嗯嗯嗯？有没有？
　　身旁的人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坚持两人一行与我步伐一致，弄得我也只好绷起神经走得笔直。
　　只好抢一步转向他，让他去买菜。
　　他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抿一抿嘴，保持着惯有的沉默转身去了。
　　昏昏沉沉回了家才想起他不知道菜场在哪里，更不知我住在哪里。想要出门去追他，转念一想又放下了刚迈出的腿。
　　他祁暮是谁，能在两军演练时两天两夜不睡在无通讯设备的情况下搜遍偌大山林找到敌方指挥官的人，怎会找不到一个我。
　　撸起袖子收拾干净房子的每一处，拉开厚重的窗帘放阳光和旋转的尘埃进来，在几天没浇过水的菜田里泼了几瓢水，抚平了一些盛夏时节里干渴的皱褶。
　　心情惬意得吓人，安然而愉悦。
　　怀着奇异的心情整理狼藉，许久之后我才注意到，我以为我是他的什么人了，正在尽着什么人为他做的本分。
　　折腾完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沉，缓缓地一点一点挪进天际，留下一道耀眼沉重的血红，天边的云却不甘心似的，从太阳那里偷拿来一点血，和着白色混成均匀的粉色，像个喜滋滋的少女，在颊边淡扫两团晕红。
　　厚重的云间还有些间隙，透出几缕金色光芒，带着几丝凉凉的风。
　　随意找个田埂坐下，夏日晚风拂去心中的几分燥热，脑子里像是被薄荷淡淡熏过似的，无比清晰，许多被遗忘的记忆都忽的涌上门来。
　　准确说，是假装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