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梦罢》殷碎暖

3、第二章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马嵬驿。

　　等到了驿站两人也都略显疲惫了。花间有些无力的摆摆手赶走了凑上来的小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叫回了他。

　　“请问最近见过万花弟子在这一带出现么？”

　　小二倒是挺殷勤：“有有有，万花谷的弟子们最近都在前面的村庄给村民们治病呢。偶尔会来我们小店带些吃的回去。”正说着话呢，店门口出现了个墨袍长发的男子，脸色有些发白，一脸的疲惫。

　　“白术师兄！”花间忙迎上去。

　　“苏枋？”那万花有些发愣，旋即也开心起来，“怎么也来了？大家都还好吗？”

　　“各位谷中一切都很好，只是我……”花间晃了晃神，又问到：“离经师兄呢？”

　　“他还在村子里照看病人呢。我带你去。” 白术也显得很高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把一旁的紫霞忘得一干二净。紫霞略显尴尬，轻咳了几声。花间回过神来，不太好意思的向白术介绍：“白术师兄，这位是紫霞道长。一路多亏他照应了。”

　　两人也打过招呼，收拾完东西，便由白术领着他们回了村庄。

　　花间一眼便看到了正趴在桌子上小憩的离经。他阖着眼，皱着眉，睡得不甚安稳的样子。

　　花间拉住了要去叫醒离经的白术，摆了摆手，自己向着离经走去。

　　他的脸上还有些薄汗，黏着些许乌发。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裳现在也皱皱巴巴的，蒙上了一层灰。

　　花间有些心疼。那是他的师兄。印象里永远是温润从容，身上带着药香。何曾见过他这样疲惫。花间走至他身边，像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缓缓的蹲下身，头靠在他了膝上，抱住了他的腰。

　　离经感觉到了膝上的重量，迷迷糊糊的拍了拍花间的头，含糊的喊了一句：“师弟……”

　　“师兄……”花间靠过去唤了他一声，离经却依然皱着眉睡着，想必是累极了。“师兄……”摇了摇离经的肩膀，才见他睡眼惺忪的醒来，随即一脸讶异的看着面前的花间。

　　“怎么过来了？花谷出什么事了吗？”

　　“师兄，花谷没事。”花间忙安抚他，“是我见师兄许久不来信，担心师兄，便寻来了。”

　　离经松了口气，笑道：“我没事。这里信使也是许久不来了。是师兄的错，没能想办法给你们报个平安，”离经站起身，手指抚上花间的长发，安慰他，“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

　　花间也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地伸手抱住了离经的腰，像幼时那样脸蹭着花间的脖颈，闷闷的回了一句：嗯。

　　只有触摸到对方温热的身体，才能感觉对方是好好的。分开的日子里时时想念，夜夜挂心，一颗心都是飘零在外的，回不到该待的地方。

　　离经僵硬的接住花间，但又放松下来，拍拍他的头，聊表安慰。

　　既是已经找到了离经，花间也就跟着住了来。也恢复了跟之前在花谷时一直形影不离的时候。

　　日头刚起，离经起床去准备当天需要的药材，花间在厨房做早餐。离经掀开简易的布帘，却看见花间正坐着发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离经从背后环住他的肩膀，笑着问。

　　“啊，师兄！”花间惊起，欲抬头说些什么，却一头撞在离经的下颚上，额上立即磕出了红印。

　　离经也捂住下巴，皱了眉，说道：“怎么回事？磕的疼不疼？”又伸手去捂花间脑门上的红印，细细的揉了，却还抱怨他，“老是这么莽莽撞撞，有你苦头吃。”

　　花间也不说话，抓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

　　离经叹了口气，“今天和我出去吧，来帮忙也好。”

　　在马嵬坡，一个红色身影跌跌撞撞的朝花间的方向走来。

　　花间急忙跑过去扶住了，原来是天策府的一名女将士，右肩带了伤。那军娘见了花间，一把扯住了花间的衣领：“麻烦你帮我治一下！”

　　花间努力回忆当时在花谷离经师兄教给他的绑绷带的方法，最后还是搞的乱七八糟的。受伤的军娘倒也不在意，笑着回了他一句：多谢！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花间身后，帮他戳死不时跳出来的小怪。

　　花间有些疑惑的问军娘：“军娘，出牛车了，你不过去么？我快捡完粮草了。”

　　“我没什么要事。你快做，我等你啊。”军娘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叼了狗尾巴草，晃着须须，骑着马守在花间身旁。

　　花间抱着粮草，扯了扯军娘的须须。军娘突然红了脸，骑上马看着他：“花哥，走吧，我送你一程”

　　“我……”

　　“多谢军娘。刚才师弟麻烦你了。”离经握着笔，逆着光骑在马上，弯腰把花间扯上马圈在胸前。“回去了。军娘，再见。”

　　“蠢死了。”花间听见离经这么说。

　　这几天一直跟着师兄奔波于马嵬驿的各个前线后线，花间的离经心法倒也学习的很快。

　　倒是紫霞，整天无所事事，却也跟着离经与花间到处乱跑。

　　那天花间跟着离经正在村子里给村民们治病，紫霞闲得无聊在村口处逗猫遛狗。正在专心于紫霞手中的狗尾巴草的花猫陡然立起了耳朵，警惕的朝周围看了看，不安的跳上了树，冲着紫霞喵喵直叫。

　　紫霞心道奇怪，鼻尖也嗅到了些许血腥气。一回头，却见远处有个红色的人影歪在马上，跌跌撞撞的朝着紫霞走来。

　　紫霞惊了一惊，总算看清马背上的是个受了伤的天策将士。一支箭从背后的肩胛骨刺进。那人早已晕厥过去。估计是马儿受了惊，背着主人跑了出来。

　　那天策着了红色战袍，却也叫血污成了褐色，伤口处结了血痂，斑斑驳驳的叫人心惊。

　　紫霞见他伤得重，不敢懈怠，忙牵着那匹瘦马，一只手扶着马背上的天策，去找离经和花间了。

　　刚巧离经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看见紫霞抱着个血肉模糊的人莽莽撞撞的来，也皱了眉。

　　他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一直跟着师弟的纯阳道子，如今还不知从哪里领来了这个大麻烦。略有不悦，却也是医者之心，忙去看那怀里晕厥的人。

　　离经嘱咐花间去煮了桶热水，又让紫霞收拾了个干净的床铺，自己把那天策放置到床铺上，将衣袍剪了，露出背后的伤口。好在伤口看着可怖，却也没什么大碍。箭上也没有淬毒，离经先是松了口气，又全神贯注的大致清理了伤口，准备着手去拔那箭。

　　“你过来，”离经想也不想的招呼紫霞，紫霞往前凑了凑，“待会儿你按着他。不许让他挣扎的太过厉害。”

　　紫霞点了点头，跳上床钳住了那天策的双臂，示意离经已经准备好了。

　　离经深吸一口气，握住了那箭稍一使劲，许是感受到了疼痛，那天策确实挣扎了起来。离经瞪了他一眼，嘱咐道：“按住他。”紫霞两只手都按着天策呢，无奈天策劲儿比他还大。不得已，紫霞将天策面对面抱在自己怀里，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双手抱住他，点头示意离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离经这一回倒是干脆利落的将箭拔了出来。

　　那天策想也是疼厉害了，张口就咬在紫霞的肩头。紫霞苦笑：这才知道为什么离经不让自己师弟来按住了。这一口咬的可真结实。

　　花间将热水提进房，正看见疼得呲牙咧嘴的纯阳，却也笑了：“这拔箭的又不是你，怎么你疼成这样。”

　　紫霞忿忿的说：“我好意按住他好让离经拔了箭，这狼崽子疼极了倒反咬了我一口……”一席话说的花间也笑了。

　　那个天策依然没有醒，紫霞每天都去房间里看他，东戳西戳企图报复，但每次都被花间撞见，只好装作关心天策的样子，掖掖被角，装模作样的擦擦干。

　　花间处理完正事，自己摸去了师兄房间。离经正坐在床头看书，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书。听见响动抬了头看向花间。

　　花间有些小尴尬，但还是笑着喊了他一声：“师兄。 ”

　　离经点头，花间便小心翼翼的蹭过去，像小时候那样卧在他腿上。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花谷？”

　　“等天下安定了，我就回去。”

　　“要是一直这样呢？”

　　“那就一直在外。”

　　“……” 花间没回话，侧了身抱住离经的腰。

　　离经放下手中的书，解开花间的发饰，手指穿插在乌黑的青丝里，顺了他的长发，问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天下苍生干我何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我不认识他们，与他们没有任何关联。我只知道，我师兄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 他顿了顿，“我确是自私。他们只道花谷的先生们菩萨心肠济世救人，却不知我只是学着你对待其他人。但是我只想你好好的。”

　　离经听了有些微愣，却还是轻轻的拍了拍花间的头，缓缓的说：“我喜爱花谷，喜爱谷里的师兄弟师姐妹们，我也喜爱这大唐的江山。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漂泊在外是为了救济苍生。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一些东西而已。”

　　安慰似的握住腰间那人有些冷的手，却也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