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数[洪荒]》风过碧梧枝

8、操纵者

　　一声轻“咦”，自四面八方而来。
　　非男非女，非长亦非幼的声音飘飘忽忽，对他发问。
　　“你是如何看破这幻境的？”

　　那声音里带着困惑，好像确实是在真心发问。

　　玉微不作回答。
　　他多少有些怀疑这环境操纵者的年纪。
　　但凡是从之前那场混战里活下来的洪荒生灵都知道，没谁会在生死之战时帮对方复盘刚刚的失误、也没谁会这种时候多话指望着对方给自己复盘——敢这么托大，死得最快最惨。敢问敢信对方指导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围很安静。
　　没有风的踪迹——

　　眼前的“通天”似乎只是一副躯壳，操纵者的核心不在这里。
　　那么……
　　神识扩张，一面牵制着眼前这被锁住的一点分出来的力量，顺藤摸瓜地追索其力量的源头所在。

　　那操纵者没有继续发问。
　　但在玉微的感知中，他似乎有些恼怒。

　　天光暗了下来。
　　林木与建筑如同泡沫中的幻影，在气泡破裂的瞬间消失不见。

　　在那一瞬间，玉微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他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最初，他的魂火在清气之核中刚点燃时那样。弱小、虚无……对比自身那庞大的“躯体”，灵魂不值一提。于是身体是身体，意识是意识。
　　两不相干。

　　似是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他终于恢复了一点感觉——

　　一片沉寂，他感受不到除自己以外的任何生命存在。各种属性的力量混杂在周边，不断地翻涌、咆哮，将他切割在一叶孤舟上，随时可能将他打翻在地，一并吞没。

　　一点残存的理智告诉玉微，他应该赶紧离开原地。
　　周围的环境很危险。
　　他不应该站在这里，他应该动起来——躲开，逃避，浮上云霄，越高越好，将自己隐藏在清气形成的天穹之中，与那些构成自己形体的物质融为一体。
　　只有那里才是安全的。

　　但他没有动。
　　这仿佛是一种本能——平日里玉微很少完全相信这种本能。但现在，他静静站在那儿，仿佛被钉在地上一样，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感官恢复。

　　然后，他“看到了”。他身边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山，各色草木零星点缀在岩缝土屑中。
　　风声高速穿过岩石表层的孔洞，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玉微不自觉地偏了偏头。
　　听觉是最先回来的，而后是嗅觉和触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浸泡在鲜血中。
　　那种味道，有自己的……好像也有通天的。

　　通天？
　　玉微的思维卡顿了一下，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怀里有些发沉，似乎是谁正靠在自己肩膀上——很亲密的姿势，脸颊贴在他颈前，属于是对方有心的话会一口咬穿他咽喉的距离……
　　等等，他为什么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随着感官的恢复，剧烈的头疼也随之出现。
　　这痛楚在干扰着玉微的思维，也让他疑心是不是自己的神魂受了什么创伤——毕竟这种程度的疼，不太可能是纯粹的□□伤害。

　　所以……
　　他和通天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阿兄在哪儿？

　　思维依旧滞涩。
　　玉微有些吃力地这样思考着——

　　他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
　　哪里不对……

　　是了！
　　通天。
　　刚刚恢复知觉的手指颤抖一下，而后用力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通天”的皮肤里——玉微闷闷地咳嗽两声，鲜血滴落，坠落在怀里少年的衣襟上。
　　他扣着少年脉门的手指同样纤细，散发着柔和的玉光。

　　怀中的身体又沉又重，冰冷冷的，除了呼吸时吐出的气息外，几乎像是个死物。

　　这八成是个幻境。
　　顶着少年模样的玉微冷静地思考。

　　要是真是通天……
　　这时候清气早就委屈地往他身上缠了。

　　不过阿兄和通天呢？
　　一般情况下他们应当不会分开行动才是……莫不是他们遇到什么危险了？正想着，他怀里这具身体好像在慢慢发生某种程度上的虚化——

　　“……”
　　哦，看样子，他的记忆和思维某种程度上是能够被幻境的操作者所感知到的。
　　不过现在再操作，是不是晚了点？

　　毫不犹豫地将自身的法力灌进被自己牢牢扣住命门的躯壳里。
　　这种程度的法力灌输，就算通天的形体快散掉了也能暂时吊住一口气。如果不是通天嘛……那具顶着通天面容的躯壳被撑得崩裂开来，血液裹挟着破碎的骨肉向四方飞溅。

　　面色如常地看着那血肉横飞的场景，玉微左手仍旧保持着对躯壳核心力量的桎梏，右手掐诀牵引，将四处迸溅的血肉收拢回来，在手心揉成一个小小的圆球——无论是视觉上，还是感官上，这都是一团压缩到极致的血肉。

　　头疼还在，但已经减轻了很多。

　　风声依旧在响。
　　天色更为昏暗，莫说其他星斗，就是太阳太阴的光华都完全隐没在了汹涌的风暴之后。

　　玉微环顾四周，心中在掂量着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危险究竟有多少源自于真实，又有多少只是被这个幻境的投放者操作影响的结果？

　　玉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玉清神光自他体内透出，显得他的手指愈发莹润剔透。

　　轻轻眯了眯眼眸。
　　下一刻，神光骤然转化成玉色火焰，向四方燃烧。火焰熊熊，将方圆一里内的空间尽数吞入其中，其火光延伸之处，那一刻不停的咆哮旋风竟也为之一清。

　　果然，他的感觉没有错。
　　对方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是被他克制着的。

　　玉微冷笑了一声。

　　他攥着那团血肉仔细感知，冥冥中果然有所指引——每次神识追索到指引最鲜明的方位，尖锐的痛楚就会在颅脑中炸响，继而感官和意识都会随之模糊。玉微对此全然不顾。
　　他提起一口清气含在舌根，护住头脑里的一点清明，越是发现哪个方向让自己不适，就越是卯足了劲追哪儿。

　　周围光景几次变幻扭曲。
　　被玉微攥在掌心的血团如同心脏一样跳动起来，极力干扰着玉微的认知。看得出来，那隐于幕后的操作者并不想被玉微找到——大概是能力基本上依托于幻境和干扰对手认知。

　　若是平时，玉微不会这样冒险地追逐，但他现在记忆的出了问题。
　　在他的认知里，他现在应当还未长成。可无论是他所拥有的能力还是随着认知变化而发生变化的身形，都告诉着玉微，距离他对自我认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少说也要几十万年。

　　那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阿兄和通天呢？

　　这个使幻术的，是因一时兴起对落单的自己下手，结果因为倒霉挑到个天生属性克制他的猎物？还是……他只是个诱饵，阿兄和通天那边有其同伴下手？
　　前者倒是无所谓
　　后者……

　　玉微攥紧手中的那团血肉，在感知其本体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后，猛地将其焚烧殆尽。

　　周围的环境顿时混沌起来。
　　但就在这一片光怪陆离如万花筒般杂乱的声像中，有一声模糊却真实的闷哼，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玉微猛然抬手。
　　神光如利箭，穿透虚无，直指终点。

　　顿时，他头脑一清。
　　幻境消散，被屏蔽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玉微吞没——这是幻术使用者最常见的手段。一般情况下，任谁在被忆潮吞没的瞬间，都会本能地恍惚一下。
　　不过这并不妨碍玉微全程凭本能地锁定对手不放。

　　雷云集聚，玉色雷光撕裂长空，对着神光链接的终点悍然轰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