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数[洪荒]》风过碧梧枝

7、是为幻境

　　威压，伴随着凤凰的视线而来。
　　玉微感受一阵难以言喻的压力。莫说骨头，就连心脏都在这威压中颤栗。

　　玉微调整着吐纳的节奏，在耳鸣声中化开体内的血瘀。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由得在心中质疑起凤凰的修为什么时候到了这样的地步。

　　所幸凤凰似乎只是想敲打他一下，落下的威压一触即收。

　　玉微脸色发白地闷咳了两声。
　　在微微的晕眩中，他竟莫名觉得凤凰耳畔那色泽鲜丽明媚的火晶石，如同凝固的鲜血一样刺目。

　　“你什么时候也做了龙玉的臣属？”
　　凤凰似是讥笑了一声。
　　她站起身，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嘲讽道：“要孤来看，就是正经受了那鱼儿的血，做了他子民的水族，对他都未必有你这般忠心。”

　　玉微额角有些一跳一跳地胀痛。

　　凤凰这话说得丝毫不讲道理。
　　就算他与龙玉没有交情，以龙玉的修为和势力，又有几个会轻易犯他忌讳的？
　　怎么正常的处事操守给凤凰一说，就好像他是因着跟龙玉的关系才如此作为了。

　　若是平时，他倒也不在乎凤凰的几句讽刺。但……
　　他长兄和通天还在一边呢！

　　凤凰显得相当我行我素。
　　她一句说完，把手中的玉葫芦一丢便径自离开。别说是反驳的余地，她就连送客的机会都没给玉微。

　　“……”
　　凤凰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念头蓦地自心头浮现。没有来由，怀疑的种子却已悄然种了下来。

　　凤凰的作风……
　　而且，他似乎遗忘了什么事……
　　玉微轻蹙起眉。正当他思索时，一袭浅青跃入眼底，打断了他的思维。下一刻，他衣袖一紧，整个身体都随着衣袖上传来的拉力拽得一歪。

　　“等——”

　　“闭嘴！”

　　劈头盖脸的一句呵斥。
　　玉微有些诧异地睁着眼眸。别看平日里他教训通天两句，通天嘲讽他两句，都是常有的事。但真正的冲突或通天来教训呵斥他，是几乎不曾有过的。
　　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通天都打不过他。

　　玉微有点微妙的手痒。
　　只是一来兄长也在，二来惦念着通天的身体，他没当场发作。

　　只是……
　　玉微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长兄太上的脸色。然后，他就被通天拉得一个趔趄。

　　“……”
　　今日的第二次沉默。

　　玉微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通天刚刚脱险，他袖子里藏的一把雷光珠已经糊在他脸上了。

　　用以会客的圆厅是一位于山脚下的单独建筑，在它旁边的山坡上，一片桃林花开正艳。
　　被拽得形容狼狈的玉微刚刚站定在其间，下意识伸手去打理衣服袍袖上被通天攥出来的褶皱。带着几分恼火地抬眼，看到对面那张苍白的脸时，已经到了嘴边的训斥就又一次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叹息。

　　玉微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你到底想说什么……在阿兄面前这样，也太失礼了些。”

　　“我失礼老大自会责罚我，你搁这儿操什么心！”
　　通天的话说得毫不客气。
　　他的眼神让玉微有点不舒服，那对深黑的眸子乌漆漆的，仿佛没有什么感情波动。“我就想问你一件事——凤凰上门来为我诊治，可是因着你去求了龙玉？”

　　“那是自然。”
　　玉微皱眉，“我与凤凰毕竟没有太深的交情，平白无故的，怎么请得动她？”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反问一句。“你莫不是以为，凭太一那比祝融强不到哪里去的驭火水准，能替你解决这伤——”话音微微一顿，玉微看着通天似有些不耐的脸，语气有些不善。
　　“你真是这么想的？”

　　“太一不行，我还可以请他兄长帮忙……”

　　“……”
　　眩晕感更重了。
　　玉微觉得那种若隐若现的头疼感似乎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身体不适——他又一次以指尖按了按额角，这次手上凝聚了些法力，尝试着让自己清醒点别跟通天吵架。

　　通天的提议他当然是半点不赞同的。
　　他也好，祝融也好，解决不了这种咒的原因不是拿“咒”本身没办法，而是没办法在解决“咒”的同时不伤及自己所想要救治的对象本身。
　　神躯神魂在单位时间区域内所能够承受的法力烈度是有上限的……

　　等等！
　　玉微指尖的动作停了一停。
　　他似乎想起自己遗忘的是什么了——

　　一丝清明迸现。
　　但与此同时的是领口一紧，他身子向后重重抵上背后的桃树——树上桃花纷落如雨，灼灼绯瓣飘落下来，散在通天的头发上——玉微思路一断，只觉得脑子里一懵，而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撞得倒是不疼。
　　但精神上莫名生出些说不出的疲惫感来。

　　玉微轻轻吸了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纵然无法根除也大抵能压制，总比你跟龙玉越走越近来得好！”
　　通天的恼火和愤怒还在继续。
　　他拽着玉微的衣领，距离很近，彼此身体几乎相贴。

　　“你之前就想去北海做龙玉的属臣吧？！”
　　通天的质问还在耳边。

　　“……纵然我与龙玉交情匪浅，他也确实邀我共事，甚至我也确实对此有意——但你既不愿，我岂会枉顾你的意愿如此行事。”
　　他背抵着桃树，向通天这样解释。
　　一种说不出的冷意沿着粗糙的树皮往他脊椎里渗。

　　玉微任由头疼蔓延，任由烦躁、失望、委屈等负面情绪慢慢填满自己的胸腔。
　　他脱口而出一句“你在阿兄面前这样行事，就不觉得难看吗？”

　　——指尖隐约感受到一地冰凉的寒意。
　　——他本能地紧紧握住。

　　“你还当自己是刚开灵智的幼儿不成？！”
　　在对面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微微睁大时，玉微紧跟着说出了一句更重几分的话——而后，他分明看到对方脸上流露出一丝类似于“受伤”的神情。

　　他心头一软，那些负面的情绪似乎消退了些许。
　　于是，他抬起左手轻轻握住通天的攥着自己领口的手指，向前倾身想要安慰几句。

　　——刀锋，贯穿了“通天”的胸膛！

　　光华明灭。
　　周围的一切景色似乎经历了扭曲又恢复的瞬间。

　　血液浸透了玉微的手指。
　　滚烫，黏腻。
　　凶器只是一柄用来雕琢原料的刻刀，是玉微平日炼器常用的，放在最容易摸到的地方——在法力灌注下，那柄刻刀尖端延伸出锋利的刀芒，从“通天”背后透了出去。

　　血流得更凶了。

　　附带在刀上的法力在“通天”体内肆意地漫延、扩散，侵蚀着他存在的本身。
　　那张苍白的面孔上透出几分灰败之色。

　　这一次玉微没有半分心软。

　　玉色的神光自他周身透出，将玉微的手指衬得愈发莹润白皙。
　　他紧紧扣住了“通天”的脉门。

　　一直存在头痛终于减弱了。
　　玉微可以确定，此时此刻在现实中，他身上一定有属于他者的气息被驱逐出去——即使幻境确实扭曲了他的感知，让他对此几乎没有什么察觉。

　　这个幻境的操纵者对目标心智的影响能力，是玉微平生仅见的强悍。
　　只是在编织细节和洞察力上像个生手。
　　回忆着之前的种种违和感，玉微在心中做出判断。

　　他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张已经开始七窍流血的熟悉面孔，顺带在判断中又添了一项——这位的目标要么不是他，要么就是他完全不了解他和通天的关系。
　　毕竟，不添加任何属性上的性质变化，纯粹的玉清神力，如何伤害上清分毫呢？

　　想要用通天的形貌来算计他，好歹也要用点心，多翻翻他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