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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巫觋 ...

  •   “能吃的越来越少了。”九烛把找到的东西带回村落的时候,听到的是这样的忧心忡忡,目光扫过那十来只兔子和比往年更少的野生临水植物,九烛也觉得物资有些匮乏。

      “只能每户少分点,过两天再去找了。”九烛把东西包起来,递给一直坐着的老者,“阿祖,我有话想和你说。”

      须发皆白的老人点了点头,起身带九烛走进了没有别人的屋子,跪坐下,“坐吧,你有什么要说的?”

      九烛沉了沉思绪,斟酌着开口,“我今日得知,山那边似乎不安宁。”

      “哦?”老人睿智平和的目光透过布满褶皱的眼角落在九烛身上,“还有呢?”

      “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阿祖,我们应该迁走。”

      老人停了停,有些笑意,“迁往哪儿呢?”

      “往北走。”九烛想到灵的路线,隐约推测该是向北。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就是从北方迁来的,九烛。”老人的笑意渐渐淡去,似乎觉得孙儿只是在说一些荒诞的话,“虽然如今日子不好过,但是年轻人啊,不该这么没耐心,再等些时候就好了,神明不会忘了我们的。”老人的话语依旧充满循循善诱的温和,就好比自小教授他知识时那样的温和。

      可是九烛却并不像小时候那样认同他的话,因为神明已经不在这里了,既然他们不在此处,何来庇佑?但是九烛不敢这么回答老人,这是对神的质疑,也就是对神的不敬,他不该,也不允许有不敬之意。

      “阿祖,这里马上就要有战事了,我们应该离得远远的,您说过,我们只要侍奉神明就够了,不该卷入这样的纷争的。”

      “战事?”老者似乎微微讽笑了一声,他的声音有些飘渺让人捉摸不透,但是似乎含着薄怒,“他们只是想要一路打上北,这样也好,黄帝夺去了的我们的地盘,是时候夺回来了。”

      “阿祖……”

      “九烛,你还不明白吗,”老者眼眸中水一般柔和的目光突然变得灼眼,他的声线微微上扬,“中原本是我们所居,是他们抢了我们的故土,那么,就让南边的人打上去吧,我们会给他们让道的。”

      “可是阿祖不是说我们只需要侍奉神明吗。”九烛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刚才听到的话让他觉得不真实,出乎了这么多年来他的所认所知。

      “神明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囚禁我们的旱魃不是吗。”老人的眼底带着丝丝笑意,有些无奈的看着九烛,“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的,年轻人,毕竟还是需要有精神上的寄托才好。”

      九烛觉得他理解不了这一切了,既然知道没有神灵的庇佑,那么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不寻找有神明庇佑的乐土安置族人,难道他们这一族已经绝望到要通过与那些神民不分的乱民结盟来存活了吗?

      九烛不是愚笨的人,他的所有都是眼前的老人一点一点教会的,他甚至可以用老人教他的思考方式来得到这一切的答案,这并没有花费他太多时间,没错,老人对神明的绝望,以及对北方黄帝的恨让他选择如此,或许,他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等着南边的叛乱,借此夺回故土。

      他沉默了好些时候,然后抬头直直看向那双一直睿智此刻却有些糊涂的眼睛,“可是,阿祖,神并没有抛弃我们,我看到神明了,真的。”

      “哦?”老者此刻又是一如以往那般慈祥,仿佛之前执拗的人不是他,他看着九烛,等着他说下去,但是面上的表情却并不像是相信。

      “真的,”九烛沉了沉心,仔细地向他描述了灵,以及灵所说的话,或许有所欺瞒,但他并没有显得局促不安,“他也要离开这里了,他告诉我这里以后只有旱魃了,如果我们想要继续得到他们的庇佑,就该北上找新的乐土。”

      “你说的是真的?”老人的语气有微微的动摇,但他似乎不愿相信一样,摇了摇头,“玄衣,明镜,生灵,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神明了,九烛,你莫不是在唬我?”

      “孙儿不敢,”九烛道,“您可以问问川,他也看到了。”

      九烛知道老者一定会信了,他看着老者一步一步踏出屋子,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他同意全族的北迁。九烛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相信灵的话,如果说早先他还有过细小的怀疑,那么此刻他更加相信灵了。他降生于这块土地,对曾经故土的眷恋远没有那么深,他所希望的只是全族的安稳。

      像是熬过了一个漫漫冬季,老者才又一步一步走了回来,只是他的身后又多跟了三个人。

      “叔父。”九烛看到来人,忙起身退开,等老者和叔父坐下了他才和问川以及堂弟坐在另一侧。

      “我已经告诉擎和渊及了,”老者停了停,然后才又看向九烛,“我相信你所见到的,九烛,只是,我们不可能全族漫无目的的北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老者的难言之隐,作为叔父的擎接过了话,“我们认为,不如你先去寻找那样的地方,轻车上路,总好过一族人一起。”

      问川眉头皱了皱,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九烛不能离开这里啊,他是要主持大祭的人。”

      “渊及可以暂时代替九烛,毕竟他和九烛同根,而且,一样学自阿祖。”擎轻描淡写地回复,颇真挚地看向九烛。九烛抬眼看了看一言不发默认的老者,又看了眼极力隐住眼底得意神色的叔父,一下就明了了。阿祖还是不愿相信神明的指引,他只想和南边的人一路杀伐北上,以雪耻曾经的屈辱,他甚至忘了自己曾经要侍奉神明的誓言。

      “这怎么一样?”问川有些不平,他对九烛的沉默也很不满,“九烛所司之事怎么能被代替,寻找新地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渊及或者别人啊。”

      “因为他是能够找到神明的人啊。”擎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了问川的质疑,“他是唯一能找到新的乐土的人。”

      “这也不行!”问川找不到反驳擎的话,但是直觉告诉他九烛不能离开族人,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九烛拦住,“我知道了,我会去找的。”

      “等等我,九烛!”问川跟上那个离开的背影,“等等我。”

      “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他不满地抓住九烛的胳膊,用了十足的力道,“只要你不同意离开,阿祖也不能让你走的,你忘了你才是主持大祭的人了吗?!不是他们,是你!你怎么可以抛下所有族人!”

      九烛看着问川的暴走,心底对阿祖和叔父的怨念倒是减少了一分,“他们说的没错,我是唯一能找到那个地方的人。”他又扯了个谎来骗问川,只是因为不想告诉这个家伙自己如今是被迫离开这里的,只要他坚持要去找新的居住之地,他就不会得到阿祖的认同。他们坚持的东西不同,如果自己想要找的新的安乐之地,就只能靠自己。

      “那我和你一起去。”问川突然说道,让九烛有些慌乱,“你不必……”

      “是我告诉阿祖你真的见到神明了的,”问川脸上有懊悔之色,“如果我骗他说你没看到神明,他们就不会以为你是唯一能去的人了,你也就不至于要离开这里,所以,我陪你去。”

      九烛没想到自己之前打错了的小算盘竟然是这样一个后果,问川的义气让他很是觉得抱歉,“问川,你不能离开这里,你……”

      “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所以我完全可以离开这和你一起,”问川眼中闪闪的有着坚毅的神色,“族里还有别人了解四时牺牲之物,而你身边也需要有这样的人啊。”

      “不,你是一个重要的人。”九烛心中颇不是滋味,他不该把问川卷进来的,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所以有这么重要的人愿意和你一路,你就应该高兴啊。”

      是啊,他应该感到高兴,九烛少有的,感到一丝暖意,他是自小就被单独教导的人,说是孤僻也好,说是寡情也好,问川能成为自己的好友已是自己的幸运,而此刻,他更是感谢这份幸运。

      将近两个月的跋涉,九烛和问川在离开族人后第一次见到人迹的大概是一个小城,路上有行人来往,本打算坐下在水间换杯水喝的九烛,却被问川拉到了别处,“怎么了?”

      “那边好多人聚在了一起,有热闹看。”问川似乎是对两个月的无聊旅途有些厌倦了,九烛又是个话不多的人,更是让他的一腔热情无处安放,此刻想到有热闹可看,更是兴致勃勃。

      挤开人群往里走一半的时候,问川便停住了脚步,甚至微微有了后退的意图,这倒是让九烛有些诧异,他从缝隙中往里看去,突然明白了问川这个反应的原因,因为他也一样愣住了。

      人群的最里是灵和他的牡鹿,他身后是高墙,最里面有三个猎户围住了灵,似乎正对他的牡鹿虎视眈眈,的确,在这样的季节,所有动物都显得弥足珍贵,人们对动物的渴望并无特殊。灵的眼底有些厌恶,但这样的厌恶似乎有些无力,因为这里是城中,而不是山林,他的沟通神灵的能力没有半分作用。

      “九烛,我们快走吧,这些猎户要倒大霉了,这可是神啊。”问川扯了扯九烛的袖子,对灵还有些后怕,显然忘了提议来看热闹的就是自己。

      九烛摇了摇头,“再等等。”他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有能力为灵解围,可是似乎没有出路,他苍白的解释不会有任何用。忽然的对视让九烛有些害怕,他似乎在灵的眼中看到了愤怒。

      就在站在正中的猎户手中长箭脱手的时候,九烛感觉最外围有一个极快速的黑影一闪而过带起一阵疾风。

      等九烛看清楚那个黑影的时候,和周围惊吓尖叫的人一样有一瞬间的怔住了。那是一只云豹,金黄色的毛皮,身上有着不同的云状暗纹,它张大的嘴露出带血的犬齿,最左边的那个猎户早已被咬断血管倒在地上,而它的爪下还按着另一个猎户,猎户挣扎着想要保命。云豹低吼着,突然抬头,九烛看到那纺锤一样收缩的瞳孔,心下一惊,但是随即,那只云豹又低下了头,结束了爪下之人的性命,喷洒出来的热血染红了它面部的金黄色皮毛,它却在人群惊吓地四散中淡然地舔干净脸上的血,慢悠悠地趴在了尸身上,偏了偏脑袋,往灵的方向看去。

      灵的所作所为倒也出乎意料,他接住了之前那个猎户的长箭,反手刺进了猎户的心口,眼底也是淡淡的不在意的表情,似乎只是做了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很快九烛就明白了,那只云豹看着的不是灵,而是从那个方向渐渐走近的另一个人,一个女子。她和灵一样,长发散在身后,穿着玄色长衣,胸前悬着一面更明亮的镜子,腰间挂着玉琮,不同的是,她还多挂了个小葫芦。她清冷的眼睛淡淡扫过地上的尸体,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很好,他们是你的了,吃吧。”

      云豹拖着一副尸体到了别的地方,虽然看不到现实场景,但完全不难想象它啃噬的情形。女子没有瞧和她同样装束的灵,倒是有些好奇地看向九烛和问川,轻轻地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有些淡,“先圣之后,名姓之后,真是意外。”

      没等九烛有什么回答,女子就转头去看着灵,眼底有一丝不屑,似乎马上就要说出羞辱的话语,但是一直呆愣着的灵先开了口,简单的三个字让所有人怔住了,包括那个女子。

      “师,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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