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日子里》》sky纽扣

6、蝴蝶夫人

　　因为对方与姜月的目的地一致，没能以强硬态度拒绝对方的提议姜月，在第二天与他一起上路。
　　在天光下，天青子完全是个可以皮相与气势同时迷惑男性与女性的人，如果是还会崇拜成熟风范的长者的少女或少年，更加能够起到双倍功效。
　　因为他实在是个温柔的人，说出的每一字都温柔包容到人的心也快化去，慎重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来说话的话，不管内容如何别人都难以抗拒。
　　两人共乘一骑到达了下个村落，为了可以一起进行旅程，在那里买下了马车，原本不愿出让自家最好马车的村中大户，在天青子礼貌周到的温言细语下，连男主人也红了脸，一副晕头转向的架势要便宜地将马车卖给他。
　　天青子的眼神与在夜里不同，扫向谁都象在呵护疼惜对方似的，专注又温柔，虽然气势强，却丝毫不令人疏远畏惧。
　　“……那无异强夺他人之爱，贫道不可如此。银钱只不过身外物，您的盛情远超过这样的价值。”
　　天青子付足了公道价钱给对方，姜月正要愁难道要阿砚独自拉这么大的马车，那大户已经象受了什么不得了的恩德般诚惶诚恐的附赠了两匹好马。
　　姜月默默地闭了嘴，在两人视线于空中相接时，天青子眯着眼睛一笑。
　　是是是，姜月心里悄悄叹气，这等高明手段晚辈领教……
　　……这个人因为比师傅积极，所以某种意义上是更加可怕的狐狸。

　　“你会驾车吗？”
　　天青子这样问时，姜月老老实实地摇头，好在对方毕竟不同自己的师傅，没有象姜月所担忧的那样撂下一句“那刚好从现在开始学”就施施然的坐进车厢去。
　　天青子自己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驾车，姜月断断没有坐进车厢的勇气，还是骑着阿砚跟在一边，拉车的马毕竟比阿砚差上几成，又有负重，姜月不能象前几日那样随意奔驰，但好在已经近了目的地，天青子也和蝴蝶夫人有着交情，任务该不会耗去太多时间，稍微放慢行程该不要紧。
　　只是这样空下车厢……当初还不若只买马匹了事吧。
　　虽然内心存在疑问，姜月也只能憋在心里。
　　这天中午，两人就跨进了黔州的地界。

　　师傅给出的地址就在黔州，只要说出蝴蝶谷就很好打听。
　　“以前蝴蝶夫人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虽然现在这名号易给柳青青，但柳家小姐却还不及蝴蝶夫人风姿万一。”
　　天青自以完全陈述事实的口气说着，没顾这番话和他道家的教诲不合。
　　“当年她才十四五岁，手腕上牵着薄纱跳一支舞，好象真的可以跳到花蕊中去似的，连脚尖都不点地的样子，没人能不对她一见倾心。”
　　天青子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一起坐进瑞光酒楼里用晚饭，换上紫色道袍的天青子将明山的冠叶茶徐徐为姜月注进茶杯里，泛着青色的茶水扑出悠远的香气，为了澄清茶色加入的君子花的花瓣上下起伏着。
　　将茶壶放下的天青子，没有在桌面上点出一点声息。
　　他对姜月做个“请“的手势，自己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们上次见面也隔了十多年了，这些年虽也有书信来往，相见的机会却久未有过。”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又温柔又哀伤的让人心痛，第一次见面的夜晚那象夜生植物般隐隐张扬着的艳丽象是幻觉般的被隐去了。
　　烈凰碰到的老男人，不管是他最亲近的师傅也好，鲁神医也好，天青子也好，都完全不是中年人的规范样本，即使静静自处也有令旁人心动的能力。
　　天青子穿着道袍，头发还是梳着不伦不类的样式，虽然适合他，还是随意的过了度。
　　但是也难以想象他真的梳起道士的发髻，规规矩矩一丝不乱的话反而会别扭的很，严密周正的穿上合乎礼仪的衣服并温柔周到的对待视线范围内的每个人，除此之外还有着小小逾越规矩，好象象征着与世俗的细微不和的地方。
　　冠叶的茶香浓烈，可用茶间的烈酒来形容，不仅茶壶细小，连茶杯也容不进成年男子三指并拢进去，喝此茶决无牛饮之说，只可细细品位。
　　这不是平日姜月爱的芬芳类型，但似乎相当适合回味往事的天青子的心情，每一次品位都让舌尖也要苦的麻痹，但后味的甘甜要直从舌跟冲上来。
　　最后再难分清那是甜蜜还是苦涩。
　　“我还不知道，她会不会象烈凰那般把我挡出门去。”
　　男人一笑之后说：“不过你不必担心，只要是烈凰的弟子，她总会见你的。”
　　“先别忧心，蝴蝶夫人传闻间脾气古怪，但当年她毕竟是最容易心软的。每次都连气也不忍心生。”
　　“……即使是要委屈自己，也一定会对喜欢的人们微笑。”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戴不上面具，因为不会防备，总是被人伤在最柔软的地方的话，伤疤也会化成层层的铠甲。
　　天青子的笑容藏下一切或残忍或悲哀的神情，姜月眼中的仍是温柔周到的大叔。
　　天青子在对方干净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扭曲的映相，他双手捧起茶盏，苦涩的液体缓缓刷过味蕾。
　　请原谅我吧，阿桑。

　　当天两人就在此住下了，天青子包下了一个小小的院落。
　　“明天去蝴蝶夫人那里，不能哄的她收留下你我的话，就只能在这里歇脚了。”天青子说：“我把这里包了十天。”
　　他深看姜月一眼：“你师傅给你的半月已经是极限了，过了这时间赶回去也无用，如果我被赶回来的话，至少也要确保你可以留在那里。”
　　姜月点点头，他即使不安，也抱定着无论如何都会完成师傅嘱托的打算。
　　“能否请前辈再告之一些如蝴蝶夫人喜好忌讳之类的事？”姜月说：“也免于晚辈卤莽顶撞了蝴蝶夫人。“
　　“这待夜间慢慢说，”天青子温柔道：“现在，先陪我上街去吧。”
　　“……哎？”

　　店铺都关的稀稀拉拉，除去一些大的客栈酒家，小些的食肆什么的也关了门，天青子象带小孩似的拉住姜月的手走在街上，微笑地望着迷惑的姜月：
　　“今天已是三十，过了今夜就到新年，姜月不会忘了吧。”
　　明明是下山时还在惦记的事，姜月发现自己真的忘了个干净。
　　“虽然客栈也有年菜，可过年缺了气氛的话始终不好，就算只有我们二人也得过好才行……”
　　姜月对此并未生出太大感触，过年这天师傅也不过如平日一样由他陪着喝酒而已，除去下人们远远燃放的鞭炮声，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气氛。
　　“前辈想买些什么吗？”
　　“自然，你跟着来就是。”天青子熟练地在小巷子里穿来穿去，也不说自己在找些什么，紧紧拉住纳闷的姜月往前走。
　　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显的格外寂静，因为时近夜晚，不太有人在外闲逛，家家门前挑着鲜红烫金字的灯笼，悬挂起辟邪的桃木牌，上面总写着应景的一两句吉祥话，飘落的雪花也好，大地也好，都被映上了温暖的红色。
　　看着天青子无目的似的乱逛了半天，总算在一处发现了目标。
　　那是一个摆在路边的小摊位，就倚着一处丁字路口，满摊都是喜庆到俗气的红色。天青子却欢喜的走过去。
　　“没有其他的倒无所谓，剪纸窗花是一定要的……”天青子对姜月说：“自小的习惯而已，见笑了。”
　　“哪里，不……”目光投注在路口另一边行来的身影，姜月的后半句话被噎了回去，改为一声惊喜的招呼：
　　“宁宁？！”
　　牵着一匹代替了倒下的红狱的枣红马匹，因为行人稀少而摘掉了斗笠，让雪花撒满头发的少女对跑过来的少年露出同样惊喜的笑容，还隔着一段距离就举起手来招呼，声音清朗。
　　“果然再见了，姜月。”

　　宁宁的身上带着不同与同龄女孩的，如同旷野里新生的植物一般清新的气息，即使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疤也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去掉斗笠后有着各种生动的表情，与初见时的感觉大不相同。
　　因为红狱虽然已经康复，却没办法负担这样恶劣天气里的旅行，于是由客栈的掌柜做介绍，以较为便宜的价钱买到了这匹稍逊与红狱，却也算的上好马的黄马。至于红狱就免费寄存在掌柜熟人的马场里。
　　少女是刚刚到达这里，因为与天青子的相遇耽误了时间的姜月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追上了落后的行程，少女笑着说因为当初姜月支吾着不肯告之自己的目的地，虽然明白也许是有着个人的原因，但还是有点生气后的恶作剧心理假报了自己的行程。
　　“我怎么会就那样在那住下，等到红狱好后就回家去呢？”她说：“不过姜月你竟然也在这里……目标也是要寻找蝴蝶夫人吧。”
　　“是的，天青子前辈是蝴蝶夫人的旧识，愿助我一臂之力。”
　　在姜月介绍两人相识时，宁宁微感迷惑地重复了一次天青子的名字，但很快甩开了短暂的疑惑，以大方的晚辈礼对天青子行了一礼。
　　此时天青子象是相亲时的长辈们一样，没有与两人并肩而行，落在稍后一些的地方慢慢走着，手里拿着由纸包好的剪纸窗花。
　　他看着天地间的雪花浩浩荡荡的飘落下来，行走在前方的两人的身影被这样一道天然的幕帘隔开，一路笑着一路行去，是谁年少时也毫不把天寒地冻看在眼里，在雪地里奔跑着，滚的一身雪花然后撞进某人的怀里。

　　因为到达时间太晚，宁宁已经找不到可以借宿的地方，因此姜月跑去问天青子可否让宁宁借住与他们那处，问的坦诚无比，没有一点觉得有什么要避嫌的意思。
　　天青子温柔的回答了可以，既然都是来寻找蝴蝶夫人，那么就住的近些也没什么不好。
　　宁宁在开始听到邀请时亦楞了片刻，但好歹也见识过姜月实诚到有些脱离常识的地方，便不客气地点了头。当然少不了此时再对天青子感谢一次。
　　然后三人就这样一起向着住处行去，路上还成功拦截到已经要收摊的卖糖葫芦的人，人手一串。
　　在手里被姜月塞进一串红艳艳的果实时，天青子没有拒绝，笑着接了下来。

　　姜月去客栈里拿了预定好的饭菜，两个极大的食盒，还有一包点心干果，艰难的向回走。天色全部暗了下来，街道寂静无声，家家都关上了门板，只有缝隙里露出一星半点的黄澄澄的灯光来，象遥远的星子一样闪烁着。
　　大过年时闯进别人家里去的话，谁也不会高兴的，至少在这个夜晚安静地度过，第二天才去拜访蝴蝶夫人。
　　天青子说着要准备什么，和姜月一起出门后，朝着另一个方向不知去了哪里，现在那个小院子里应该只有宁宁一人在。
　　停在大门前，姜月放下食盒，敲了敲黑漆大门，第二下还未敲下，门就已经从里面打开，女孩子拿着什么东西站在他面前。
　　“刚好……”她跨出门来，给净月看一个牌子：“虽然不是桃木的，但多少也算应景了。你可别笑，我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她挂在门外的只是包上红纸的普通木片，而不是上了红漆雕工精致的桃木牌，上面的字不知是不是女孩子自己写的，笔画周正的“万事胜意”四字。
　　“没什么的。”因为对方说了“你可别笑”，姜月就有意的板起脸：“我长到这么大，可是连门也第一次出。”因为僵硬着面孔上嘴角还是要管不住的向上抽起，一动一动的很好笑，结果两人最后都忍不住在大门外笑起来。
　　宁宁拎起两个食盒，坚持姜月拎了很远，现在就拿一包点心就好。
　　俩个人一起进了门去，等着某个未归者回来。

　　“你找蝴蝶夫人，什么事呢？”
　　在姜月看着书打发时间时，照看马匹回来的宁宁突然问，然后又补了一句：
　　“不方便的话，不答也没关系。”
　　“既然都走到这里……”姜月思索着，还是决定只说一半：“是师傅要我来见她求些东西，能告诉宁宁你的就只到这里。”
　　“我问的太冒失，但是既然是来找蝴蝶夫人，那么要的东西不是毒药就是解药吧。”她走到窗边坐下：“我是来找毒药的……为我的母亲。”
　　她抬头看了认真注视她的姜月一眼：“你不想说什么吗？”
　　“我在等你继续说下去。”
　　“没有吓唬到你吗？”宁宁很遗憾似的一笑：“其实算是以毒攻毒，解不开的毒药只能用毒药去克制，这样身体虽然好不了，但可以多活个二十年……多少人的一辈子也就是二十多年而已。不过想到自己的母亲只能靠着毒药续命，身体也会受尽苦楚还是很不甘心啊。”
　　宁宁的一只手肘撑在窗台上，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我不想用这个法子，所以这大半年一直到处寻找可以解毒的方法，但是几天前听到母亲的身体又恶化了，虽然有珍贵的药材克制着也撑不过一个月，所以我又拼命的往这里赶。其实我可是抱着就算殴打蝴蝶夫人也要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心情来的哦。”说到最后一句时，宁宁的语气好象开玩笑一样，但眼神却传达了完全相反的意思。
　　话题结束之后，两人暂时沉默下来，在姜月开口前，宁宁突然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
　　“对了，姜月你猜猜看，是谁为我娘开的这药方？”
　　姜月的脑海中不知为什么浮现出一身黑色装束的神医冷冰冰的样子，不太确定地开了口：
　　“鲁路大夫吗？”
　　“差一点就正确了。”宁宁说：“但是给我娘开了这唯一的救命法子的人不是他。”
　　“是杏林之首，‘玉手’叶香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