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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下) ...


  •   2.(下)

      劳伦斯从警局出来后和杰克碰了个面,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太阳落在好莱坞山脉后,只剩下红橙色的余晖凝固在无云的天空中。警界的同僚们来来往往,不少人都跑过来和劳伦斯打趣,说他立了大功一件,该立即申请再入职,保准能直接升进凶案组再展神探雄风。来得人一波接着一波,劳伦斯默默抽烟,竖着中指瞪着每个向他投来或好奇或嘲笑眼神的警探。

      杰克拍了下他,说:“你抓到了个杀人凶手,你,一个私家侦探,当场击毙了凶犯,这事儿值得开香槟。”

      劳伦斯叼着烟说:“可我在处理的是一起失踪案。”

      这话从劳伦斯嘴里说出来似乎特别好笑,杰克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劳伦斯看看他,右手的中指缓缓移到了杰克眼前。杰克笑得更大声了,提了下裤腰带说道:“你不是特别想念停尸间的尸体吗,这不就让你遇到了?还一次两具。”

      劳伦斯重重垂下手,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他妈在处理的是一起失踪案,可他妈找到的却是一具尸体!这是我的职业污点!”

      说完后他又用力抓头发,扯着嗓门失控地咆哮:“对!是的!我想念尸体!!想念死人肚子里的屎和它们被枪轰烂的耳朵!”

      这话大概是传进了停尸房里,离劳伦斯不远处的一扇小窗忽然打开,一整盆血肉模糊说不清是什么的玩意儿的东西被人泼了出来。劳伦斯咒骂着跳开,杰克也被吓了一跳,拍着迅速关上的窗户骂道:“看着点混球!”

      劳伦斯这时冲杰克指了指地上那滩红白相间的不明物,杰克挑眉,站在原地没敢靠近,劳伦斯走近过去,蹲到地上将手伸进了散发出阵阵恶臭的秽物中。

      “天呐劳伦斯,你他妈是疯了吗?”杰克瞪大了眼睛,他扯开领带,摆着手说,“我得给你联系医生,就上次我们说的那个,这事儿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哥们儿,我挺喜欢你的,我可不能看着你这么疯下去。”

      “嘿。”劳伦斯打断了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杰克,他的右手还在地上搅合着,杰克发誓他确确实实看到劳伦斯的手指抓到了一把屎黄色的不明物,他相信这就是人们俗称为“屎”的排泄物了。杰克看不下去了,他扭过头说:“今晚是我小女儿生日杰克,还有顿大餐等着我呢,拜托别再让我看这恶心东西了。”

      “你在火事组待了一年我不信你没见过比这更恶心的。”

      “我确实没见过!”杰克扔下手里的香烟和劳伦斯道别,劳伦斯又喊住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央区流行乱扔死人脏器了?”

      劳伦斯站了起来,杰克捏住鼻子,他已经能闻到劳伦斯手上恶心的味道了,他警告他千万别靠近过来。劳伦斯耸了耸肩,一伸手插进裤袋里拿出块手帕擦手,杰克瞥了他一眼说:“鬼知道,大概是没人认领的尸体身上的,你不知道警长最近在院子里养了两条狗?”

      “确实不知道,对了,你见到简的姐姐珍娜了?”

      “你在录口供的时候她来了,和她丈夫一起,”杰克劝劳伦斯别管这事儿了,用告诫地口吻说,“这是卢克的活儿,他从前就和你不对付。”

      劳伦斯正要接话,停尸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黑色大衣戴黑色围巾的高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男人有头惹眼的金发,肤色过于白`皙,好像白化病人,他那双蓝灰色的眼睛下是重到吓人的黑眼圈,他的唇色倒很鲜艳,鲜艳得有些奇怪。那男人也看到了劳伦斯,他的眼神没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男人像是自动忽略了他的存在,只朝杰克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快步往停车场走去。

      “就是他,乔治·格林的表弟。”

      “表弟?”劳伦斯望着男人的背影,紧皱着眉心说,“他和乔治长得一点都不像,他来干什么?”

      “当然是认领尸体!”

      “打算下葬吗?“

      “这我要从哪里打听??”杰克看着劳伦斯再次重申,“这是卢克的案子,你别插手。”

      劳伦斯举高双手作投降状,撇着嘴角无辜地朝杰克眨了眨眼睛,杰克拍了下他的肩膀,才抬起脚要走,劳伦斯又说:“你知道乔治·格林的住址吗?”

      杰克压着眉毛看了他两秒,转身就走,劳伦斯追了上去伸出双手要去抓杰克,他手上那股恶臭又袭了过来,杰克慌忙躲开,骂着粗话催他快滚蛋。劳伦斯苦苦哀求:“布莱克先生你就行行好吧,你可不想带着一身屎臭回家和你的小公主说生日快乐吧。”

      杰克骂着粗话抱紧自己的胳膊瞪劳伦斯:“我他妈服了你了!好莱坞的梅尔美旅店304!”

      劳伦斯狂笑起来,也不用杰克赶他走了,自个儿跑到了外头街上,跳上辆恰好停站的巴士,转瞬消失在了杰克的视野里。

      只消四十分钟劳伦斯就来到了梅尔美旅店楼下,他推门进去,和一个中年女子打了个照面。这女子画浓妆,头发烫着时新的卷发,身上的装扮也颇为时髦,她正和边上一个矮个的男人说话,看到劳伦斯进来,她打发走了男人,问道:“你是哪家报社的?”

      劳伦斯忙接道:“洛杉矶时报,摄影记者很快就到,请问您是……”

      女人翘起嘴角,用一种缓慢,近乎迟钝的方式说出自己的名字:“霍……兰……德……小姐。”

      劳伦斯跨着大步走过去,假装名片已经派完,略微尴尬的向霍兰德小姐伸出手想和她握手。霍兰德小姐捂住鼻子说:“我不知道您之前去了哪里,可您身上的味儿也太重了点。”

      “抱歉,才从垃圾场过来,出了爆炸的新闻。”

      “爆炸?!要紧吗?天呐,没有人受伤吧?”霍兰德小姐尖叫着掩住了嘴,她脸上的香粉掉了一小块下来。

      劳伦斯摸摸鼻梁说:“没有,托您的福。“

      霍兰德小姐笑了,她上下打量劳伦斯,又说:“你可以管我叫贝蒂,大家都这么叫。”

      “大家?也包括乔治吗?”劳伦斯掏出一本微型笔记本,低头唰唰写下了两笔。

      贝蒂敷衍地应了声,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的摄影记者什么时候到?”

      她的心思显然不在劳伦斯身上,那漫不经心的姿态也虚假得可怕,劳伦斯看看手表说:“十分钟吧,他去了报社拿胶卷。”

      “啊,是吗?拿一卷新的胶卷?”贝蒂撩拨了下头发,那厚重的发丝好似波浪一样拍打着她脖颈上的香水,引起一阵阵香雾,不凑巧的是,劳伦斯对过浓的香味有些过敏,连打了两个喷嚏。

      “上帝保佑你。”贝蒂变戏法似的变出了把檀木扇子挡住了下半张脸,提着过长过蓬的走到楼梯边上说:“我们是去我的房间还是去乔治的房间拍照?我个人来说更倾向在乔治的房间,我可以拿条围裙假装我在打扫他的厨房,或者拿起他常用的杯子,我设计了一个专属于乔治的表情,您瞧瞧,就是这种带点忧伤的……哎,乔治可是个好小伙儿,每到冬天就会包下旅店所有打扫的活,还不收一分钱,他知道我一个人经营不容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绅士……”

      贝蒂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上走,劳伦斯静静聆听,贝蒂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个劲地和他讲乔治的事。

      “我听说他下个星期就要去电影厂试镜了,雷电华,可是间大公司,我和那儿的制片人菲利普喝过下午茶呢。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乔治不太适合那儿,哎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吧?”贝蒂转头看劳伦斯,劳伦斯说:“在警局的停尸房见到了,浓眉大眼的,棕色眼睛,黑色头发,样子有些像……他是意大利裔?“

      ”这我可不清楚,他三年前来到我这里,一直在寻找试镜的机会,他确实是个帅小伙儿,可好莱坞缺帅小伙儿吗?而且奇怪的很,我觉得他不适合喜剧,和歌舞片、西部片也格格不入,至于浪漫的爱情电影……好像挺适合他的,可我没法想象他和克劳黛·考尔白在草地上卿卿我我的样子,这太奇怪了您说是吧?他够帅气,声音也不赖,可他好像不适合任何一类好莱坞电影。”贝蒂抓着扶手转上了二楼,劳伦斯抓住她停下的机会,见缝插针地询问起简的事:“您见过他带女孩儿回来吗?”

      “你是说简·温斯沃斯吧?”

      劳伦斯假意赞赏贝蒂:“您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贝蒂挥了下手:“这可是我听过最让我高兴不起来的赞美了。”

      劳伦斯胃里有些难受,大概是被自己的言行和伪装刺激得反胃。

      贝蒂说道:“不,我没见过温斯沃斯小姐,她在早报上的样子还挺美。”

      劳伦斯道:“那乔治平时就一直在片场转悠?”

      “应该是吧,除了冬天,十二月到来年二月这段时间他都不太出门,会留在旅店打扫清洁,至于其他日子里,他每天早上八点出门,到晚上六点左右回来,他从没带人回来过,几乎不出远门。”

      “他不是洛杉矶人吧?”

      “他是从纽约来的。”贝蒂走到了三楼上,她在楼道口歇了会儿,指着304的方向说,“乔治的表弟在他屋里。”

      “他常来找乔治吗?”

      贝蒂说:“不,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乔治有个表弟。”她摊了摊手,“可谁也没必要对谁太过坦白对吧,我这儿住了十来号人,有的住了得有十年了,可我对谁都不了解,我只知道乔治是个爱干净还从不拖欠租金的小伙子,他私下里又是番什么面目谁又知道呢?”

      “所以您觉得他可能会赶出杀人这件事吗?”

      贝蒂单手叉着腰说:“报纸上说他被逮了个正着,手边还有凶器,凶器上还找到了简的血液样本,哎,是这个词吗?”

      劳伦斯和贝蒂走到了304门前,贝蒂又说:“兴许是感情上的纠纷吧,俊男美女,穷小子和富小姐,这事儿要改成剧本您看怎么样?”

      劳伦斯已经没心思再和贝蒂闲扯了,他敲了两下304的门,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但只是被打开了条一指宽的缝隙,乔治的那个金发表弟正站在门缝里瞅着劳伦斯和贝蒂。

      “请问有什么事吗?”他询问道。他的声音很轻,还很柔软,听上去略显虚弱和疲惫。

      劳伦斯抢在贝蒂前开口:“您好,我是洛杉矶时报的记者,想就乔治·格林的案件采访下您。”

      说着他一伸手扒开门缝,直接就挤进了304,屋里很黑,所有窗帘都被拉上了,没有灯光,没有烛火。劳伦斯反手关上了门,将贝蒂挡在了门外,贝蒂气急败坏地拍了两下门板,喊着:“记者先生!我还在外面呢!”

      劳伦斯对此置若罔闻,他还给门上了锁,快速扫了圈室内,屋里十分干净,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生活气息浓厚。他一言不发,乔治的金发表弟也不说话,待到贝蒂的咒骂声和脚步声消失,劳伦斯才开腔说道:“您好。”

      金发表弟和贝蒂一样拒绝和他握手,他在一张长靠背的单人椅上坐下,温声问道:“有什么事吗这位记者。”

      “我想我们之前就见过了。”

      劳伦斯的话不知怎么惊动了这个从刚开始就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表弟,他嘴角一僵,又迅速恢复了微微翘起的弧度,说道:“对,在警局。”

      劳伦斯点头:“杰克警探是我在警局的资源。”他拿出烟和打火机,看了看金发表弟,“抽烟吗?”

      金发表弟伸出了手,劳伦斯递给他一支香烟,两人叼着烟凑在打火机打出的火苗上同时用力吸了口。香烟点上了,劳伦斯向后缩了回去,金发表弟站起来捏着烟去点放在床头的蜡烛。

      “你是来处理乔治的后事的吗?”

      “是的。”

      “会待上几天吗?明天我再来找你的话你还会在吗?”劳伦斯看着这个金发男子的侧影,蜡烛点亮后,那烛火照着他,在墙壁上留下了一段剪影,轮廓罕见,好像一匹有角的马。

      “啊,不,我搭晚上的火车回纽约。”

      “乔治的尸体打算怎么处理?”

      “这属于私人问题。”金发男子站在墙边冲劳伦斯笑了笑,他的笑容充满虚伪和刻意,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刻薄。这很奇怪,他的措辞和举止都透露着良好的教养,可他的眼神中有种不加掩饰的蛮横,似是与生俱来,无法摒弃的特质。

      “房子会退还吧?”

      “什么?”

      “这屋子会退还给经营者,对吧?”

      “是的,过会儿我就会和霍兰德小姐办理手续,房子今天就退。”

      “看上去可不像。”劳伦斯说道,“如果马上就要退房的话,你不整理下乔治的遗物吗?还是你和你的乔治表哥关系差极了,不想带走任何他的东西。”

      金发男子将香烟送到嘴边,他缓缓吐了缕青烟出来,凝视着劳伦斯说:“我没记错的话,您是记者吧?”

      劳伦斯干笑两声,金发男子道:“听上去倒像是个侦探。”

      劳伦斯没有停止提问,他又问道:“你是乔治唯一的亲人?”

      金发男子垂下手,香烟在他手指间燃烧,暗黄色的烛火让他看上去没有傍晚时那么苍白了,他嘴唇却显得更饱满更鲜艳,白化病人般的脆弱感在他身上彻底消失,他的长相变得艳丽,尖锐。他抬起眼皮,眼球的眼色更接近湛蓝,他说:“我还没同意接受你的采访。”

      劳伦斯摊手:“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开始了。”

      他感受到一股寒意,非常强烈,在瞬间席卷了整间房子,就来源于这位金发男子,源自他那双眼睛。

      他一定不是普通人,一定大有来头,劳伦斯的直觉这么告诉他,他在这个金发男子的身上看到了许多问号,许多谜团,许多未知,这让他既兴奋又激动。这些未知和谜团是不是和简的死有关,乔治·格林的身上是不是同样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和简之间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个金发男子认识简吗?还有昨晚那另一个年轻男子,他是谁,在这出谋杀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劳伦斯·怀特简直要爱死这起失踪案件了,他在心里呐喊:失踪案太棒了,这世上再没比失踪案更刺激更有意思更神秘的事情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劳伦斯翻开笔记本,说道,“放心,如果你不想名字出现在报纸上,我会给你编个假名,赫伯特怎么样?”

      金发男子的瞳孔倏然收缩,似是受了不小的触动,但他立即恢复了镇静,他朝劳伦斯走过去,弹了弹烟灰,说:“不,我不接受采访,不接受任何采访,您请回吧。”

      “我不奢望这是独家新闻,你可以把故事再卖给其他报社。”

      “不。”男子拒绝,他把劳伦斯从椅子上拽起来,劳伦斯打开了他的手:“嘿!嘿!注意点!”

      金发男子松开了手:“抱歉,但是还请你离开,现在就离开。”

      劳伦斯当然不愿就这么离开,他还想问问金发男子认不认识珍娜,对了,在这之后他就要去找珍娜,这案件不会就此完结。劳伦斯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他对金发男子说——自作主张地称呼他为赫伯特。

      “赫伯特,我得告诉你件事,在简被害前,她的姐姐曾去找过侦探寻找简,珍娜,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金发男子的眼神完全冻结了,他再次抓住了劳伦斯的右手,这一次劳伦斯没有能打开他,推开他,因为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挣脱的能力,甚至是思考的能力!他的思维和五感出现了一段非常明显的停顿空白,等到劳伦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听到自己尖锐痛苦的惨叫声。他失去了他的右手,他感觉不到他的右手!劳伦斯惊诧地往自己右边看去,不,他的右手还在,只是像是没了骨头一般软软地垂在他的身侧。

      是那个金发男人干的,是他折断了他的手。

      “不,只是脱臼。”

      金发男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劳伦斯抓着自己的右肩抬头看去,劳伦斯自问是个肉搏高手,一对一时从没输给过任何人,警局里的掰手腕比赛他也总能夺魁,可这个纤瘦的金发男子,无论如何他都没法看出他那只手竟然有凭空将人弄脱臼的本事。劳伦斯的心跳加速,他感觉到自己在颤抖,在退缩,这是他的身体在面对未知的强大力量时所表现出的求生本能。这本能和劳伦斯的好奇心撕扯着,战斗着,它们的争斗成为了劳伦斯还站在金发男子面前的唯一解释。

      金发男子的身后依旧是那古怪的独角马的剪影,劳伦斯看着他,看着那剪影,他看到的仿佛是一把镰刀,一个死神,一种几乎要将他身体所有关节折断的巨大力量。劳伦斯的双腿发软,他快站不住了,就在这时那墙壁上的独角忽然朝他刺了过来,劳伦斯睁大了眼睛,朝他袭来的不是尖利的角,而是一只手,是金发男子的手!

      这只充满力量的手一把抓住了劳伦斯的脖子,将他从地上完全提起,他的手指不停收缩,越掐越紧,劳伦斯已经无法呼吸,就快要窒息了!他的双脚在空中乱踢,而金发男子还是面无表情,全然看不出他正在向另外一个人施以无法挣脱的死刑。就在劳伦斯快要昏厥时,金发男子一挥手将他扔在了地上。

      这是机会!是逃生的机会!劳伦斯还剩下这最后一点意识,他尝试着从地上爬起,可刚才那阵就快窒息的感觉让他的大脑无法正常工作,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金发男子走过来踩住了他的脑袋。此时此刻,劳伦斯的视线完全模糊了,窒息感和痛觉正在将他拖往死亡的泥潭。劳伦斯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抓住,脑袋被人提起,他唯有一丝听力尚存,他听到金发男子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依旧温和,细软。

      “这位先生,昨晚那三枪打得很痛快吧?”

      昨晚那三枪??这件事可没有任何报社写过!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的?!

      可死神没有给劳伦斯继续思考的机会,肉`体被强行撕扯开的疼痛从他的脖子往全身蔓延了开来,劳伦斯失声大喊。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就快死了,我就要死了,这次真的是死到临头了,劳伦斯·怀特,终年二十七岁,操`蛋的二十七岁!

      劳伦斯眼前已经跑起了走马灯,仿佛在看一场电影,画面一帧帧掠过。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一把左轮手枪,在平地炸开的地雷,碎裂的人体,灰头土脸的尸体,成千上万的尸体。巨大的粉尘从天上降落,好像在下雪。

      劳伦斯颤抖着,他浑身都冷极了,他想这就是死亡的感受了吧。死亡是冰冷的,无情的,无法预知的。

      死亡是所有谜团都还未得到解答。

      死亡是一个拥有匪夷所思力量的金发男人扯下他的脑袋,撕开他的身体。

      死亡是漫天的白雪里,一头独角兽正在一步步接近他。

      死亡还是一把声音,有些轻浮,有些讨人厌,嚷嚷着:“赫伯特你破戒了!我们的誓约被打破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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