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蛇》ranana

3、2（上）

　　2.（上）

　　乔治睡醒后没有立即起床，他赖在床上卷着被子一动不动。到了十二点他有些饿了，想起来吃点东西，可外头忽然下起雨，风雨从没关好的窗户和阳台吹打进来，气温比他才醒时又低了两度，这让乔治打起了退堂鼓，又过了一个小时，他饿得有些发晕，浑身冷得厉害，想睡又睡不着，他没办法，只好敲了两下床板。

　　这两声过后，那头独角兽从靠近乔治床尾的一扇窄门里走了出来，它周身雪白，唯有眼睛和角是蓝色的，它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先是走到窗边低下头用头顶的角关上了窗户，接着它又去到阳台，用它那条饱满的尾巴轻轻一扫关上了阳台的门。干完了这两件事，它才走到了乔治床前。乔治的双手都缩在被窝里，连嘴唇都被盖住，他冲独角兽眨了眨眼睛，独角兽好似读懂了他的眼神，无声地晃动脖子，它那线条优美，修长的脖子上的鬃毛跟着晃动，好似一段银质的瀑布随着风徐徐摇动。

　　“再靠近点。”乔治说，他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嘴唇上下打着哆嗦，但他的脸色还很红润，看上去十分健康。

　　独角兽往前迈了一小步，它周身都散发出一种洁白荧亮的光辉，圣洁温暖。它缓缓弯下自己的脖子靠近乔治，乔治稍微直起腰，他的嘴唇已经能感受到独角兽柔软的鬃毛，这触感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乔治急不可耐起来，他伸出双手抱住了独角兽，张开嘴，张大嘴，一口咬上它的脖子。独角兽发出一声低吟，温顺地更贴近乔治，乔治的双臂将它的脖子圈得更紧，他贪婪地吮`吸着，黑色的血从他的嘴里溢出，他还在不断收缩自己的双臂，不断吸食，用力吞咽。过了片刻，乔治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吸食的动作变得更温和了些，他从床上坐起来，从柜子里找了根橡胶管子做了根简易的吸管。吸管的一端插入独角兽脖子的血窟窿里，另一端则由他自己叼着。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搓了搓鼻子，重新坐回床上，裹着毛毯靠在独角兽身边用吸管吸食它的血液。

　　独角兽的黑血浓稠，吸起来十分费劲，但是乔治似乎乐在其中，可他进食的乐趣没能维持太久就被门口的敲门声扫了兴。

　　“谁？”乔治看着门口问道，他迅速拔掉了吸管，用袖子擦拭起独角兽脖子上的血迹。独角兽挨着他站着，两颗浑圆的眼睛也跟着望向门口。

　　“是我。”

　　听到门外的这把声音，乔治松了口气，独角兽原地踏了两步，似是有些兴奋，它想往门口走，乔治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拉住它说：”不行，雅各布讨厌你，你得回去。“

　　独角兽闷哼，在原地转了两圈，用角去拱乔治的手背，乔治推开它，把它往床尾的窄门里推，没好气地教训：“别再用你的角顶我的手了，就算伤口会很快痊愈，可老天，你是觉得我的痛觉已经失效了吗？”

　　独角兽霸在门口不愿进去，它暗暗使劲，乔治有些来气，瞪了它一眼，往它屁股上踹了一脚，硬是把它关进了门里。

　　“门房说你在家。”外头的人迟疑着说，乔治赶紧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的人见到他先是一愣，似是难以置信，接着立即闪身进屋，替乔治锁上了房门。他才想开口说些什么，乔治就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并说道：“雅各布好久不见！”

　　雅各布愣了半晌才拍了拍乔治的后背，疑惑着开口：“我现在该称呼你为乔治还是……”

　　乔治大声笑：“不要叫另外那个名字！我是乔治！将永远是乔治！”

　　他松开雅各布，雅各布看着他，又往左右看看，好像一时间没办法理解现在的状况，连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他说道：“可你现在的样子……已经不是乔治·格林的样子了，发生了什么，你的皮囊出了什么问题吗？”

　　乔治转身找来火柴点上了蜡烛，刚才那顿久违的鲜血大餐让他一下又恢复了精力，点上蜡烛后他又张罗起了晚餐，问雅各布：“牛排怎么样？你要几成熟？土豆泥还是烤土豆，烤土豆吧，甜点吃什么，派，布丁还是别的？”

　　雅各布在餐桌边坐下，他问乔治：“你的独角兽在这里？”

　　乔治仰头大笑：“当然在，不然它还能在哪里？”

　　“那它……”雅各布四处乱看，眼神最后落在了那扇窄门上，那窄门里的独角兽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他的眼神，门里传来一阵蹄声。

　　雅各布说：“它在那儿啊。”

　　乔治泡了杯咖啡给雅各布，他在衣服上擦手，用手背一个劲抹嘴。雅各布说：“平时它就一直在那里？”

　　“它不能出门，放心吧雅各布，它不会惹事。”乔治坐到了雅各布对面，他梳理自己的头发，问道，“你来这里可不会是为了想见我一面吧？”

　　雅各布喝口咖啡，摇了摇头：“不，是因为别的事，我想你一定已经听说了。”

　　乔治露出迷茫的眼神，这让雅各布不知所措起来，他搓着双手说：“你不知道？这个月已经发生第八起了，少女失踪的案件，好吧就算这件事你不关心，不过你难道没发觉吗，他们来了。”

　　“他们？”乔治皱起眉头，“谁？”

　　雅各布来来回回打量他，似是无法理解，也不相信他。乔治指着外面说：“今天是洛杉矶入冬的第一天，我没穿皮囊，我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刚才差点饿死过去，雅各布，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雅各布忙摆手：“不，我没有在怀疑你和他们同流合污。”

　　“那你是在怀疑我刻意隐瞒？”

　　”你的独角兽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它不和我在一起还能和谁在一起？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我和它的关系。”

　　“我也以为你已经明白他们会来找他，并且一定会找到它。”

　　“不不，银星他们不会在这里出现，我们已经约好，他们不能违背誓言，”乔治说到这里，眼神一窒，他看着雅各布，“不，你说的不是银星。”

　　雅各布握紧了拳头，他叹息，这声叹息又长又缓，乔治站了起来，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低着头说着：“是狼群吗？还是狐狸？你说他们……狼总是单独行动，所以是狐狸？”

　　雅各布说：“还不能确定，但是教会已经开始行动了，在我之后马上就会有更多猎人来到这里。”

　　“你们不能把洛杉矶变成战场！”乔治一把抓住了雅各布的手，“答应我，别妨碍嘉宝演戏可以吗？”

　　雅各布哑然失笑，他移开乔治的手，紧绷的嘴角这才放松了下来：“你最近怎么样？乔治·格林参加试镜了吗？”

　　乔治拿起桌上的一根香烟凑到烛火上点燃，他侧着脸吸了口，笑着说：“我下个星期会去雷电华试镜。”

　　“啊，雷电华。”

　　乔治噗嗤笑了，冲着雅各布说：“你不知道对吧？”

　　“我不看电影。”

　　“那我在《衣冠禽兽》的首映场遇到的是谁？”

　　雅各布竖起手指压在嘴唇上，笑着说：“嘘，我只是喜欢左拉。”

　　乔治跟着笑了，气氛活跃了起来，乔治走去厨房准备煮土豆，雅各布问他把乔治·格林的皮囊放去了哪里。乔治想了想说：“出了点意外，我想我得重新换一具皮囊了。”

　　“那你的试镜怎么办？”

　　乔治举高手又迅速放低，戏谑地说：“明日之星乔治·格林，还未发射就已陨落。”

　　“被人发现了？”

　　“不，“乔治露出微笑，“想不起来了。”

　　雅各布并未追问，他转移了话题：“你们过圣诞节吗？”

　　乔治看墙上的日历，沉思片刻后说：“我们不过，但是如果你在这里多留二十一天，我会在平安夜送你礼物。”

　　雅各布抱着胳膊，他望向窗外，他嘴边还带着笑意，可他的眼神却已经变得寒冷，厚重。他沉默，一言不发，乔治不喜欢这种过于肃穆的气氛，他给牛排拍上盐巴和黑胡椒，起了个话题，说：“对了，我昨天去看安妮了。”

　　“昨天？”

　　“是啊，昨天，十二月三号。”

　　雅各布又不说话了，乔治抬起头看他，却看到他费解奇怪的眼神。这是今天第几次雅各布用这种眼神看他了？乔治耸了耸肩：“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雅各布站起来，他的动作太大，熄灭了蜡烛，屋里顿时漆黑一片，极致的安静在漆黑中迅速扩张领地。雅各布的形象变得虚弱，他的轮廓都变得不甚清晰，乔治揉了揉眼睛，黑胡椒被他揉进了自己的眼眶，他难受得留下了两滴生理泪水。

　　“可是乔治，安妮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且……今天是三号，今天才是十二月三号。”

　　乔治的眼泪流得更多，他发现手里抓着的牛肉变得更为柔软，这柔软似曾相识，他发现周围下起了雪，他站在雪地里，抓着独角兽光亮顺滑的鬃毛，他发现他变矮，变小，变得不怕冷，变得不饥饿。

　　他在雪地里哇哇大哭，一条蛇从远处向他游来。

　　一条出没在冬天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