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殇》爱吃橘子的小猫

4、人非

　　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

　　经过“凤仪亭”一事，吕布杀了董卓，全朝上下，无人不开心畅快。人人得而诛之的董卓终于死在了自己义子的手里。他的尸体被鞭策，被拉倒大街上当众焚烧。我心下安然，子师，我终于没有辜负了您的期望。为此吕布也得到了一个不好的名声：三姓家奴。其实我真的为他不平。虽然，王允让我离间他们，可是这么多天的相处，我对奉先不再有记恨之心，也不再排斥。只是感觉，终有一天，也会因为他的单纯而丧命。

　　本以为，我能再次回到王允的身边，可是我错了，他的眼神中，开始对我y有厌恶之情。立在那个以前再熟悉不过的门前，我惨然失笑，竟是被他赶了出来。以前一起弹琴，一起作画，月下为你起舞你都忘记了么？心像是被什么揉碎了一般，生疼。是，我不再清白，府上的小玉都要比我清白的多。何止她，任何一个人，都是清白如水。而我早就是残花败柳之身。又何德何能去央求王司徒什么呢？我这颗棋子，再也没有用了。我踉踉跄跄的离开，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哪里又是我的容身之处呢。倒不如当年被人打死在酒楼前一了百了的好。
　　带上酒，我一路跌跌撞撞，这一瓶毒酒，早在去郿坞前我就准备好了。可是一想到王允，我便没有勇气再去喝。现在董卓死了，我已经没有了用处，他想与我撇清关系，我能理解。不再怪他。既是如此我还在这留恋什么。闭目，我不去理会尘世的纷扰，眼角划过一丝泪痕，仰头喝下那毒药……原来，毒药还带着一丝腥甜，我一声惨笑，倒在了地上。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死去，只是记忆又回到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还有眼底那个一袭白衣清瘦的男子，他用坚定眼神告诉过我，在乱世之中，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只是，我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活下去。乱世之中，我保留不得清白之身，活下去只有被乱世所累。他厌倦了，我也厌倦了……眼睛越来越沉重。指尖开始变凉，我知道，毒开始遍布全身。这是从未有过的快感。或许从那一日，王允吐出“一名歌女”四个字，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我以为自己不在人世。可是命运还是和我开了一个玩笑。老天不让我死么，那我就是命不该绝。可笑，真是可笑。后来才知，是吕布在街上发现我，把我带了回来。他四处求医，跑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一个高人，求得解药才救下了我。
　　真是傻孩子。

　　他还不知道，我对他没有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看着吕布坐在床前，喂我喝药，无力笑了笑，轻轻对他说：“奉先，谢谢你。”
　　他有些气恼，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轻声埋怨道：你啊，不许做傻事，谁欺负你，有我吕布在，定叫他好看！”
　　忽然，他眼神一亮，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你刚才，你刚才叫我奉先？”
　　我点了点头，他便欣喜若狂。以前，我都是喊他将军。自然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这一次，我不再如此。
　　喝完药，他便让我躺下睡一觉。他像是对待珍宝一般，千叮咛万嘱咐侍卫和丫鬟们，好好照顾我，生怕我再出事。待我再三应允他之后，他才不舍的离去。

　　沉沉睡下，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我仍旧和他在一起，我着那紫色的纱衣，跳着那支月袖霓裳舞，和着他的琴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是好梦不长，恍然间，我似乎又看到他在月下长叹的脸，惆怅落寞。又仿佛看到他冷漠的把我从家中乱棍打出。百般央求，可是他却无动于衷。再后来，我饮下那杯毒酒。可是救下我的却不是吕布，而是他，他打横炮将我抱起在怀，靠在他的肩上，依旧是熟悉的味道。他喂我喝下了解药，我微笑着看着他：“你怎么会有解药”依旧波澜不惊的声音，他温和的抚了抚的的发丝：“你忘了，以前你去山里玩，被蛇咬伤，还是我采药为你疗伤的，我可是号称百毒解啊。”
　　我宁愿，这不是梦，梦里的他能对我笑了，不再那日冷冰的双眸。可是，这的的确确就是一个梦。

　　终于感觉到不困了，我支撑起身子，向外望去。怎么还是黑夜呢，看来自己睡的不好。正巧想继续睡，忽然听到推门声。我侧起耳朵，原来是小巧。她是府上的一个丫鬟。“姑娘，起来吃早点吧”
　　“什么，早点？”我不禁一阵疑惑，天还没亮怎么吃早点？
　　“姑娘，我进来了”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姑娘，快起来吧，等下吕将军要来看姑娘呢。”

　　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脑海，我开始变得有些慌张，手脚开始变得不停使唤的乱碰。我怎么了，把手放在眼前，我确实一点都看见。我哑然。
　　“姑娘，你怎么了，哎，小心……”

　　我还是从床上摔了下来，摔的好疼好疼。

　　我瞎了。

　　从来没有想到，命运既然不让我死，还给我这一出戏。抱住吕布，我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和委屈，泪水倾泻而出。吕布拍拍我的背，我知道，现在的他定是比我还难过，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一点”我哭的天昏地暗的，嗓子都哑了。
　　过了很久，哭累了。便不再出声。吕布起身想为我倒一杯水。
　　“别走，我害怕”紧紧拽着他，不让他离去，深怕他一走，我便深陷危难之中，我拼命依靠着当初被我戏耍过的人。
　　“我不走，不走”听到他这句话，我的心便安定下来。紧紧依靠在他身边，似乎感到从所未有的温暖。这个人，在战场何等的威风，全身铠甲，手执方天画戟，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而这时，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在微微颤抖。
　　“从今往后，我都看不见了么？”嘶哑的声音。我听着确是那么的刺耳。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眼睛。有我吕布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心中的樊篱轰然倒塌。听着那温润的声音，听着那么温和的话语，我为自己曾经的自私与冷漠感到羞愧。
　　老天，别再开什么玩笑了。从今完后，我只希望这样平静的走下去。

　　可是，天却像永远和我作对一般。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他死了。听侍卫说，他是从城楼上纵身跳下，他死后连同司徒府上上下下，都被赶尽杀绝。闭上眼，我脑子里一片哭豪哀声。虽然我看不见，可是我依稀能感觉到那如同修罗的地狱。死前，他似乎早就预料到，托人转送了一份信给我。小巧一句句念给我听，当她读完，我才明白那日为何他要赶我走，为何要与我撇清关系，王允啊王允，你竟是那么傻。
　　眼底再也没有泪水。我不哭不笑也不肯说话，吕布急的整日陪在我身边。虽然他不知道我为何如此。
　　我不能骗你，我不爱你。我爱的，只是那个在雨夜救我回来的白衣少年。可是他，已经死了。
　　我能死，不能随他而去，因为我曾答应他，要活下去。
　　“在这乱世之中，要活下去。”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我梦到了他。看到了他坚定的目光。月色下，温和颀长的背影。
　　我答应你，王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