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儿》洛塔猫

43、忧愁

　　进入寒假，景汐终于偷偷摸摸把自己的画放到画廊众多待售画作之中，摆放在不会很惹眼，但也不会轻易错过的位置，内容是户外写生时所见的乡村建筑。
　　留心观察两天，关博应该发现了，但是什么都没说。于是，景汐那惴惴不安的小激动逐渐冷却成了自己也假装没这回事。结果，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他的画从墙面上消失了，换来关博塞给他一千块钱。
　　景汐不知道关博把他的画卖了多少，拿在手里的一千块，他觉得有点儿烫，觉得……有点儿不值，买画的人亏了。那些在这里寄卖的师哥师姐往往高了也就拿个千八百块，倘若他自己叫价，一百块就已经特别了不起。一千？！这是什么概念？说实话，他被砸晕了，算不过来。
　　怀疑关博刻意帮忙，磨磨唧唧问出口，只得一句答复：我待见你？！
　　回家把钱交给景苏，假装不经意，实际特别理直气壮，告诉说是他画画挣得。
　　景苏讶异之余，无比肯定的陈述：我儿子就是有本事！
　　然后，三更半夜，他看见他爸偷着给他妈上香，向他妈报告他有多懂事多能耐，要他妈放心。跟他妈说话时，他爸抹了好几回眼睛，他想，他爸哭了。
　　他妈走以后，他爸不光老了，也爱哭了，每回背着他给他妈上香说悄悄话时都会抹眼泪，还以为他不知道。
　　殊不知，里屋外间这么大点儿地方，能有什么秘密。
　　所以，他心里难受，堵得慌，在家里待不下去，怕自己的秘密暴露，会给他爸带来多么大的震撼，给他多可怕的惩罚。

　　许垚他妈一心让他赶紧入党，特别积极支持他参加社会实践，听说学校组织假期下乡帮农，立马叫他报名，恨不能亲自陪他去投身广阔天地。
　　许垚不在，家里不愿意待，景汐除了画廊，就是打着跟画廊打工的旗号，猫在他和郭俨的小窝里，画会儿画，摆弄会儿绿植，擦这儿弄那儿，时间很好打发。
　　他在小窝里守着，郭俨就格外恋家，经常不到下班点儿就跑回来抱着他腻歪，或者干脆旷工跟他一起在家里泡着。有时候大战几百回合，干到两人谁都没力气动弹；有时候只是一个在画室专心创作，一个在客厅看碟玩游戏，偶尔叼着烟靠在画室门口站一会儿。很甜蜜很融洽，很像新婚的一对小夫妻。
　　“叔叔阿姨都不管你似的。”
　　某天夜里，带着刚刚亲热完融合到一起的彼此的汗味，景汐如是问。
　　打一开始他就特羡慕郭俨，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嘛干嘛，有独立空间也足够自主，只要不为非作歹，父母几乎不做任何干涉。
　　“管我也得听啊，我们家，我顶他俩靠谱儿多了。”
　　“你不在，我自己都不敢过来。”
　　“怎么？”
　　“我怕碰见叔叔阿姨没法解释。”
　　“你是我媳妇儿回咱自己的家，解释个球？！”
　　“有点儿人样成不？没跟你闹。”
　　“放心，我从小自己跑腾惯了，他俩知道我饿不死自己，才不稀得搭理我。”
　　“郭俨，以后怎么办啊？阿姨知道一定恨死我。”
　　“我妈只会跟你对不起，骂我带坏你。我爸比较难办，估计得打断我狗腿。赶明儿我残疾了，你还要我不？”
　　“不要，没有半点儿人样，我要你干嘛？！”每每想到这些，他都快愁死了，这厮倒好，照样没正形，衬得他发愁是个特傻逼的事儿。
　　“你啊，踏踏实实做我媳妇儿就成，那些都不是你考虑的。”
　　“说得简单。”当他乐意发愁？那不是他俩的事，他脱不了干系么！
　　“只要你别后院起火关键时刻给我撂挑子，什么我都能解决。顶不济了，我带你暂时离开京城，躲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去，等他们想咱俩想得心肝儿疼，咱俩再回来接收胜利果实。”
　　“要是永远也不想呢？”
　　“开玩笑呢？父母跟儿女作对，几时成功过？虎毒不食子，小傻子。”
　　“他们会伤心的。”
　　“没办法，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只能以后好好过，用行动让他们放心。”
　　“郭俨，咱们没错，对吧？”
　　“没错，咱们对着呢。”
　　寻得彼此的唇，又将是一次沉沦。
　　“媳妇儿，这回不用套，成么？”
　　“嗯……”
　　景汐只顾纵情享受，才不理那些小细节，反正不管怎样都有郭俨处理。

　　景汐又摆了一幅画，没几天又卖掉了，同样一千块钱交到他手里。
　　师兄师姐们的作品摆在那里半年都不见得有动静，他的画卖得如此顺利，景汐不起疑才怪。
　　关博口风死紧，景汐只好越发小心留意，交出第三幅画的第三天晚上，总算让他知道真相为何。
　　关博的情人蒋先生来到店里，关博去上厕所刚好不在，蒋先生大略扫过墙上那些许久没挪过位置的画，最终站定在新加入的他的画跟前，取下画，给钱，不多不少一千块。
　　“嗯？”
　　帅大叔瞪着手里的钱，被抢走的画，以及抢走画的人，不解。
　　“之前那两幅谢谢您，我的画不值这么多。”他就知道不可能有人那么傻，平白无故花一千块买他的画，不是妄自菲薄，是他太清楚自己的水平。纵然有些小伤心，但仍旧十分感激关博和蒋先生的好心，帮他树立信心。
　　“觉得我侮辱你了？”
　　帅大叔嗓音低沉，很好听，特别成熟男人的味道。
　　“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说不定是我占了便宜，以后你成了名，你现在这些画就会打着滚儿的往上增值，艺术品投资就跟押宝一个样。还是说，你不认为自己是块宝？”
　　“您说这些我都懂，我就是……”
　　“傻瓜蛋，他买你觉得这个那个，换别人买就心安理得，你是觉得活该别人当冤大头，还是瞧不起他？他玩字画的时候你还喝奶呢，比你算得精。”关博恰好回来抢白道，顺手还恨铁不成钢的狠敲景汐几记脑瓜瓢儿。
　　“师兄……一而再再而三，好像我尝到甜头故意坑你们似的。”景汐揉着脑袋争辩。
　　“你有没有被他身上的铜臭味熏出二里地？他不坑你就不错，你那小脑袋瓜儿还坑他？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唯利是图，懂不懂？！”
　　“师兄……”
　　“甭那么多婆婆妈妈，你要是知道他有多缺德，保管骂他掏一千块钱是打发叫花子。”关博没了耐性，不容分说抢了画抢了钱，一手交钱一手交画。“你记住，下回见到他立马坐地起价，翻着翻儿管他要钱。”完事还嘱咐景汐必须逮到肥羊痛下狠手，不然对不起八辈儿祖宗。
　　“小博……”帅大叔一脸哭笑不得。
　　“小伯个屁，还二大爷呢！甭套近乎，我忙，没工夫招待你，麻利儿滚蛋。”
　　“你都忙半个月了。”
　　“嗯，大概还得忙半个世纪吧，等得起就等，等不起拜拜。”踅摸到手一把鸡毛掸子，赶瘟神一般。“快滚快滚，啊哟，瞧这满屋子缺德带冒烟的铜臭味哦！”
　　“不然你陪我喝杯茶？”
　　“我这儿卖画不卖身，找三陪进错门了，您哪儿熟奔哪儿。”
　　“你又不讲理。”
　　“哦，讲理找法院。你不是趁一律师团么？他们会很开心的挨个儿陪你讲。让你滚就滚，别招我烦。”
　　“好吧，你几时不忙给我电话。”
　　“成成，就那样吧，中老年人真是特别啰嗦。走好，不送！”
　　把人推下台阶关上门，透过玻璃窗一比中指，人家无奈笑笑开车走了，才丢掉鸡毛掸子，回到柜台假模假式看账本。

　　“师兄……”
　　“你不了解他怎么回事，别替他说话。”
　　关博未卜先知，景汐刚张嘴，就被他堵回去。
　　“唉……我就想说，蒋先生人真好。”
　　“呵！他要是好人，世界上没坏蛋了，别他买你几幅画就被他蒙蔽。”
　　“我不是……”
　　“不是什么？傻瓜蛋，商人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给你好处，他给你一分必定计划收回一块，误信他好之前，先想清楚你有没有资本还他那一千块吧！”
　　景汐咬咬嘴唇，觉得关博似乎误会了什么。
　　“师兄别误会，我有男朋友，蒋先生看你面子才会买我那些一文不值的画。”
　　“男朋友？许垚？”
　　“不是。”
　　“我见过么？”
　　“好像……没有吧，他来接过我，不过你不在。”
　　“帅么？”
　　“嗯。”
　　“比许垚帅？”
　　“许垚是我发小儿，跟我一起长大，他们不一样。”
　　“多大了？和你一样大？许垚知道吗？”
　　“比我大四岁，我们一起的，不过……许垚应该不知道我们是那种关系。”
　　“行啊，保密工作够到位，还以为你傻呢，没想到还算有心眼儿。”
　　“我跟我男朋友感情挺好的，所以，师兄你别误会。”
　　“误会的是你，我就算成天泡醋桶里，也不会吃你的醋。唉……也不是这意思，就是吧……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以后看见姓蒋的老大爷留个心眼儿准没错，别说我没提醒你。”
　　“是，谢谢师兄。”
　　“谢个屁，小傻蛋。”
　　胡噜一把景汐头毛，关博眼睛里隐隐划过景汐看不清也看不懂的忧愁。

　　晚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