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儿》洛塔猫

15、疯魔

　　新年假期只有一天的时候，那一天虽然弥足珍贵，却又着实做不成什么。
　　按照往年惯例，白天探望过自家老人后，晚上景汐家和许垚家会凑在一起享用一顿两家妈妈合力完成的晚餐。
　　今年略微有那么一点不同，多了个蹭饭的于夏生。
　　许垚妈本来不乐意让于夏生加入，但架不住自家爷们跟景汐爸口径一致，认为于夏生孤家寡人怪可怜，冲故去老人的面子也当多照顾。特别是年节，别人家都团圆热乎，小伙儿一人窝在空屋子守着两位老人的遗像吃冷饭，于心何忍？
　　许垚妈表面是家里大拿说一不二，实际真有点儿什么还是拗不过自家爷们的脾气，没辙，只好忍了。好在是个知道脸面的，纵然心里再不情愿，到了人前该做足的面子还得做，笑盈盈，虽没有多热情，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冷落。
　　饭桌上，两家爷们你一杯我一杯你来我往话当年忆往昔是一直的主打；两个孩子听听那时的岁月，嘴里塞满两家妈妈的手艺，不时你招我一下我亏你一下，也很精彩；两家妈妈说的都是女人间的事情，跟一桌子老爷们差着频道，但与整个气氛毫不违和。积累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是这样其乐融融。
　　于夏生夹在中间，安静的听着吃着，偶尔被两家爷们强拉话题，也会笑着应着，比起最开始回来这里的阴冷好了太多。
　　景汐有意无意会偷瞄于夏生几眼，不管看多少遍，还是觉得这人生得太漂亮，哪儿都那么精致那么恰到好处，尤其现在这种蕴含了点点温度的笑容，更给他周身笼罩上一层暖光，令人赏心悦目。
　　景汐肯定于夏生觉察出他零零碎碎溜过去的目光，可人家就是能淡定自若假装无知，想想也对，这么夺目的一个人，必定早就习惯旁人惊艳的瞩目，他这种小打小闹的偷看又算得了什么？
　　唉……能不能请他做模特呢？
　　这么冷傲的性子，不能同意吧？

　　“我算服了你们家老景，干嘛总招惹那于夏生？”
　　晚饭在照旧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两家爷们照旧嚼着花生米喝着小酒儿继续饭桌上的高谈阔论，两家孩子照旧猫在一块儿鼓捣折腾，两家妈妈自然也是照旧洗洗涮涮忙着收拾。
　　小厨房里没别人，刘丽终于憋不住发起牢骚，当然，音量还是十分顾忌的。
　　“挺好的孩子，也挺可怜。父母死得早，爷爷奶奶又……唉……”万超英没有刘丽那么多愤懑嫌弃，单纯站在为人母为人子女的立场可怜于夏生的遭遇。
　　“怪得了谁？还不是他自己造孽？他要不把于叔于婶气成那样，俩老人能这么早走？”
　　“别这么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能盼着自己至亲死？那孩子心那么重，指不定怎么自责难受呢，咱帮不了什么，也别落井下石。”
　　“自责难受？我看他跟他那个傍尖儿挺逍遥自在，跟你说，我看见好几回了，晚不晌儿送他回来，早晨天没亮就走，倒是知道见不得人。”
　　“唉，别这么说，怪难听的。”
　　“做都做了，还怕难听？他那傍家儿也不知道干嘛的，一身名牌，就那羊绒大衣，八成咱一年工资都买不起，再看开那车，大皇冠还是黑牌，想怎么横冲直闯就怎么横冲直闯。搭上那么一大款，他还窝在咱们这小胡同干嘛？送完了老人，就跟大款回去吃香喝辣呗！非得死赖着不走，带坏整条胡同的风气。”
　　“你这越说可越没溜儿了啊，人家孩子是想守着爷爷奶奶，瞧让你说得……唉，快打住吧。”
　　“你这人就是傻实在心太善，别怪我没提醒你，那是一男狐狸精，好好看好你们家老景跟汐汐，别让他给拐带了吧！”
　　“婶儿，今天辛苦了，没什么事我回了。”
　　好巧不好，于夏生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跟万超英道了声谢，视线波及刘丽的瞬间，嘴角勾起冷嘲，害得刘丽变了几番脸色，然后走了。
　　“你说说你……你啊你，就你这张嘴……唉……”饶是万超英没说于夏生半个不字，也脱不掉难堪，埋怨刘丽，非常无奈。
　　刘丽打个哆嗦，打心底觉得于夏生瘆得慌，印象更是差评再加差评。
　　“这男狐狸精……沾上他准没好！”

　　新旧交替正是应酬最多，尽管只是利益捆绑，自己家和丈人家的面子都要顾到，徐珽再惦记，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来得勤。
　　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一趟，无星无月，屋里屋外黑黢黢一片，以为于夏生早早睡了，进屋才知道，原来坐在床上守着黑暗发呆，直勾勾不见他物的眼神，令徐珽脑袋直蹦筋。心说，前些日子好了好一阵儿，怎么又犯了？
　　于夏生这疯病是打他结婚落下的，要么发呆要么抽风，反正是不给自己也不给别人（主要是他）好过。自觉有愧，所以他除了头疼就是心疼，逼急了顶多威胁，再不行就出去转一圈，冷静了再回来哄回来劝。
　　嫌弃，包袱？他没想过，至少目前没想过。这是他从少年期就爱上的人，牵起手就没打算再放开。
　　叹口气，摸摸那一头无心打理而越长越长的黑发，倾身亲吻那略嫌冰冷的唇瓣，低声劝道：
　　“在这里也过得不快活，就跟我回去吧，好歹有人伺候你。”
　　“哪儿都一样，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不用寄人篱下。”
　　“说的什么话？那也是你的地方，那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不一样，那些都是你的，是你给我的，你可以随时收回，把我赶走。可这是我家，我不要你就可以让你滚。”
　　“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永远？我跟你哪儿有永远，你以为我还会相信永远？”
　　“你又来了，你知道我没办法，你知道我从没想过伤害你，别去想那些事，好不好？只想我，只想我和你，好不好？”
　　“不想就不存在了么？我都不知道我现在算什么！我应该离开你的，可我舍不得，你明明是我的，为什么我要离开，为什么我要把你让给别人？只因为我是男的，不能给你传宗接代？那很重要么？你传宗接代是大事，我呢？跟你一起，我也什么都没了啊！你还有一大家子，将来还会四代同堂，我却只剩我自己了啊！你们一家热热闹闹共叙天伦，我就只能自己守着空屋子，听着看着别人快乐幸福，我不甘心，我嫉妒，我恨不得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我真的很怕现在的自己，怕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你让我看开，让我变回原来的自己，好不好？好不好？！”
　　“对不起，是我自私，对不起。”
　　“你说过带我出国，带我去没人侧目我们的地方生活，你带我去，现在马上！”
　　“对不起，对不起，你等等我，好不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做到，只是给我时间，等等我，好不好？”
　　“等多久？一年，两年……等你子孙满堂？不等了，也不会希望了，根本不可能存在那种地方，别唬我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做梦了，就这样吧，不会更好，再坏也无所谓了……”
　　扒开徐珽的手，于夏生侧身躺下，目光又恢复空洞。
　　徐珽可以给自己找出千万个理由，却也清楚，无论多少个理由，连他自己都骗不了。这一回，就是他自私，他带他抛开了一切，轮到自己，却什么都放不掉。
　　如果他哥还活着就好了，他哥一走，一并带走了他任性的资格。
　　“生子，我不会放开你的，你好，我陪着你好，你疯，我就由着你疯，既然已经自私，就让我自私到底吧。”
　　“你真的可以做到么？不要连这一点最后都做不到。”
　　“那我就真的没脸见你了。”
　　徐珽自嘲苦笑，于夏生没力气看，他早就身心俱疲，闭眼睡觉。

　　景汐捣住胸口屏住呼吸，轻手蹑脚跑出于夏生住的院子。
　　他觉得自己龌龊无耻，看见徐珽的车停在胡同口，就抑制不住想要偷窥他们的剧情。
　　依稀听到，就被传染得心塞胸闷，到底多深厚的感情，能让两个人一起疯魔成这样？
　　痛苦，难受，躲开不就好了？
　　何必偏执到这种程度！
　　偷听人家墙角，他是变态；执着自虐，于夏生和徐珽根本变态加个更。

　　景汐妈，真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