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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SD花+流】圣婴(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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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By 月岿然
CP:花+流
Ch:圣婴》第一部》第三篇毛公仔》第22章
AN:《圣婴》是[花+流]无差别文,有些转载的朋友标成[流+花]也没关系,但无论哪种标法都请不要漏掉中间的“+”号。
无月的夜晚,黑得如此凝重而又理所当然。寥寥的星辰散落在地平线上,将白昼禁锢在地球的彼端。
无灯的小路,从光亮宽敞的湘南大道上无声无息地折出,背离大海,没入群山。——是的,一条小路,入口掩在层层叠叠的树藤中,仿佛大道娩出的弃婴,即使白天也不易为人察觉。
现在,大道的树墙边立着一个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恰到好处地把自己安顿在两盏路灯暗影的交叉点,宛似一尊熔化在粘稠的夜色中的青铜像。一辆小轿车驶过这个路段,晕黄的车灯扫向他站立的地方,司机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一身纯白的装束、莹白无物的肌肤、丝缎般飞扬的刘海——要不是高大结实的身形暗示他是个男孩子、胳膊肘下挟的厚重的书示意他是个学生,司机还以为自己看到传说中的雪女了!
好奇的司机不禁再次回头望去,那个白色精灵一样的男孩却不见了,只留下空洞的路灯光和一树摇曳的藤蔓。“看到幻象了?”司机自嘲地踩下油门离去。
当然不是幻象。男孩只是瞅了个无人注意的空当,缩身退进了树藤里的小路上。他的身后,蟒蛇一样粗重的藤萝重又悬垂得严严密密,宛似合上了一道看不见的门。这种银绿色叶片的大型树藤名叫“隐士萝”,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如含羞草一样敏感。只要用一定的力度撞击它,它就会灵活地向上撩起,放你安全地穿过。关键在于,撞击的力度很难把握,轻不得,重不得,否则即使你撞得头破血流,也休想隐士萝挪动分毫。
——怎样的撞击力度才恰到好处呢?这得去问流川枫。为什么?因为小路尽头就是流川的家啊,他即使睡着了都能骑车撞出藤墙冲到大路上且安然无恙,对隐士萝的撞击力度可谓掌握得炉火纯青。
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孩子,自是流川枫无疑了。他刚才到附近的海南大学图书馆找企鹅的资料,出门前走得太匆忙,忘了换下家居服,结果这身乳白色天鹅绒紧身长裤、月白色蝶式斜拉扣衬衫的纯白装束在图书馆引起轰动。被一簇簇的跟踪者吵得不胜其烦,他从书架上抽出上下两册《冰原生态》就赶紧跑了出来。
小路穿梭在起伏的山林中,像一个遁世的隐者,在葱茏的树冠下逶迤延伸,从直升机上也窥不出半点痕迹。说是小路,是相对于湘南大道而言。事实上,小路并不小,路面比大卡车还宽,规格像专业赛车道。最不可思议的是,明明是叶黄而殒的季节,路面上却见不着一片落叶,甚至连浮灰都没有。路本身曲屈盘折,如通往城堡的迷宫之旅。
流川枫把两本足有二十斤重的书从左胳膊移到右胳膊,轻车熟路地走在树的甬道里,大脑一片空白。——从图书馆借书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处在无意识状态,以至于在隐士萝前耽搁太久,被一个小轿车司机发现了。这事不能告诉妈妈。流川皱了皱眉头。难得这么晚了他还没躺在床上,而是破天荒地抱着两本书,在漆黑的小路上徘徊。他甚至没有勇气转过最后一道弯,看看别墅里母亲房间的灯是否还亮着。他明白,这次自己死定了。自母亲下了最后通牒,已经过去4个多小时。他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又奔到附近的海南大学图书馆查资料,还是没找到那种石蓝色企鹅的产地。
“你知道规矩的,第一次说错了,就要把这种动物总目以下的所有物种都背出来;如果明天还是说不对……我可要来点惩罚了。”母亲的话回旋在耳际,流川心中一凛,一拳砸在身边的红桧上。粗硕的树身颤了颤,叶子雨一般落下。立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接着脚边多了些吱吱叫的小东西。“真快。”流川蹲下身子。虽然看不清,但他知道这是林里的花栗鼠和松鼠在打扫被他砸落的树叶。流川从口袋里掏出常备的玉米粒和小胡桃,奖励这些勤勤恳恳的小清洁工——正是它们才使小路常年保持一尘不染啊!
感受着细细的小爪子在自己手中索取食物的酥痒,流川干脆将书垫在地上,坐了上去。
“你们有谁知道,头部没有颜色和羽冠的企鹅产地在哪?”流川食指勾了勾,触到一只小家伙的门牙。
“吱!”几只毛茸茸的球蹦到他肩膀上。
夜光手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半。
绒毛玩具的较量中,这是他第五次败给母亲。等着明天的……惩罚吧。
***************
连企鹅娃娃在内,流川的卧室里有二十三个毛公仔。他喜欢绒毛娃娃吗?不。留着它们,只因为,它们是母亲不在家的时候,他和母亲的唯一联系。
二十三,这是十四年来流川与母亲见面的次数。
三岁那年——
一身运动装的年轻女子从篮球场上走下来,冷魅的大眼睛带着不易察觉的宠爱,玩味地凝视着抱膝坐在场边的小小的黑发男孩,后者正专心地盯着女子大力灌篮后落在地上的篮球。
“枫,这个送给你。”女子不知从哪变出一只大大的绒毛熊猫,递给小男孩,“77cm,和枫一样高哦。”
“……不喜欢。”
“这是抱枕,不可以不喜欢。”
“?”
“喜欢妈妈吗?”
“喜欢。”
“枫不可以老拿妈妈当抱枕哟,明天起妈妈要出远门,不能陪小枫睡了。这个小熊猫就代替妈妈当你的抱枕吧。所以不可以不喜欢。”
妈妈要离开?不能教自己打篮球了?
那晚,一向嗜睡小流川第一次失眠。母亲将他搂得如此之紧,流川贴在她绵软的胸脯上,可以清晰地听见她强健的心跳声。——没有体温、没有心跳的玩具娃娃可以代替母亲吗?
妈妈要离开了,他却从没想过问她为什么,只知道,妈妈这样做,自有这样做的理由。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等哪天小枫收到外国寄来的绒毛抱枕的时候,就代表我要回家看小枫了。”女子的唇贴在他的脸颊上,“咱们家的位置邮递员叔叔找不到,所以我把娃娃寄到你的幼儿园。”
从第二天起,流川枫的生活多了一项重要的内容:到学校的传达室等一张写着外国字的包裹单。
十四年来,母亲只回来过二十三次,每次都来去匆匆。母亲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她不说,流川也不问。对母亲的了解,缘自那些绒毛玩具。如果收到一只袋鼠,代表母亲去过澳大利亚;要是收到一只几维,则说明母亲到过新西兰。大多数时候,母亲寄来的动物长得稀奇古怪,要是不翻专业生物词典,压根儿叫不出名,更不用谈确切的产地了。然而,从绒毛动物推断母亲去过的地方,是流川必须完成的硬性任务,这算是流川家的一条家规吧。所以母子俩见面的第一段对话常常是:
(For Exaple)流川:墨西哥。
母亲:没错。明天陪你一对一。
Or
流川:乌干达。
母亲:错了。把这种蛙总目以下的所有物种都背下来。明天还有一次机会,要是仍然说错,就别指望我陪你打篮球了。
十岁那年,流川不幸把一种热带树蛙的产地搞错,被罚背那种蛙总目以下的所有物种详细资料,所以才会在“奖学金事件”中把崇安髭蟾的专业介绍背得那么熟。
渐渐地,这种考核形式演变成母子间的一场较量,母亲寄来的动物越来越古怪,儿子对于生物物种分类的知识也越来越精通。要不是这次在看似简单的企鹅上栽了跟头,流川已经保持九连胜了。
回答不出,就要接受惩罚,这是十几年沿袭下来的规矩。母亲是流川枫的篮球启蒙教练,也是他唯一从没赢过的对手。如果母亲的惩罚是不和自己一对一的话……流川懊恼地捏紧拳头,玉米粒和胡桃被压成粉末,从指缝喷出,惹来花栗鼠和松鼠们一阵抗议的尖叫。
***************
十一点四十五分,在强大的睡意支配下,流川枫终于站起身,转过小路的最后一道弯。
小路的末端滑入一个飞鹰形的喷水池。池里一汪黛蓝色的水,嵌在豁然开阔的草地上,如翱翔的雄鹰在大地上的投影。流川从鹰的右翅绕行而过,池水便跟着他脚步声的大小与节奏跳跃起舞,在空中划过连绵的虹桥,漾出朦胧的水雾。这是一个相当灵敏的音乐喷泉,直到流川跨上大理石长廊,泉水还在跟着细微的震动舞出树一般的生机、风一样的轻盈。
进屋前,流川看了看二楼巴洛克式的女神浮雕旁的窗口:母亲房间的灯还亮着。
***************
怕自己在浴缸里睡着,流川冲了冲淋浴就赶紧跑了出来。拭干头发,他习惯性地拽了一个抱枕(一只树蛙),倒头欲睡,忽然一个激灵,豁地又弹坐了起来。——妈妈回来了,干吗还用替代的抱枕?……但是,当面认输,又不情愿……
作为运动员,流川跟樱木在一点上很相像:无论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身体做出的决定比大脑要快得多。——所以还没等自己想清楚,流川的手已经按下了床边的按钮。“呼”,贴着一面墙的长形写字台后退到屋中央,与另一面的写字台合围成一个圈。“扑”,整整一堵墙消失了,卧室与隔壁妈妈的卧室连成一体。
好久没玩这个游戏了,流川睡眼惺忪地打量着瞬间放大一倍的房间,以及赫然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母亲。
母亲卧室的落地窗大开,离奇的夏末雪景,仿佛德拉克卢瓦的巨幅浪漫主义油画。母亲站在油画的中央,柔荑一样的手指接了满满一捧雪,却不见有融化的雪水滴下。
“我正在想,你打算敲门呢,还是拆墙。”她的脸转过来,乌黑的长发缀满茸毛似的雪瓣,冰雕一样冷艳而又确实带着几分笑意。“还以为你长大了,行为会有所改观呢。结果,每次你都选择拆墙。”她从雪地里走进来,关上窗。赤着的素足踏上地毯,竟没带进一点雪水。
“企鹅,我没查到。”
“噢?”母亲似乎并不生气。
“篮球……”
母亲的目光悠悠地飘来,带着一种难以读懂的内容,似嗔非嗔,如海浪上折射出的月色斑斑,既非寂静,也非暴动。
流川已不能保持惯常的无动于衷,脸上呈现出孩子气的忐忑与热望。
“打球的话,你明早起得来吗?”
“现在睡!”狂喜之下,流川像拽绒毛抱枕一样一把拉过母亲,倒上床,阖眼。
“枫,我可没说不罚你。”母亲为儿子盖上被子,拧拧他的耳朵。
“只要陪我练球就行。”
今晚,不需要玩具抱枕。因为妈妈,回家了。
***************
由于见面的机会太少,流川与妈妈的相处模式还停留在幼儿阶段。比如,睡觉的时候喜欢呆在妈妈身边;再比如,出门的时候习惯地牵着妈妈的手。岁月在这对母子之间几乎没有留下沧桑的痕迹,无论外部空间的时光如何流逝,他们的心理年龄却永远停留在那个第一次分别的晚上。
第二天清晨,母子俩带上篮球,手牵着手往公园的球场进发。一模一样的耐克T恤,一模一样的运动短裤,一模一样的乔丹鞋。不同的是,站在右边的女子个子稍矮一些,眼睛比男孩大得多。
“被人占先了。”女子透过铁丝网朝里看,球场上有一个人在打球。
流川凑过去望了望,鼻子里哼了一声。
“枫,他就是你说的红发的……”女子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像浸了曼陀罗的酒,冷静里透着亢奋。
“嗯。”流川不以为然。
天生的——红发吗?球场上的男孩跃起、灌篮,轻松得像把茶杯放进托盘。一头耀眼的绯色发丝,如圣火的流萤划过漫天星云,虹一样明媚、风一样轻,漂亮得像个精灵。
比枫还要漂亮一点的男孩子,应该没有错吧?女子的心里一阵嘲弄与黯然。Melon,我就为你管一次闲事吧。
“枫,他是你的队友?”
“哼。”
“叫什么名字?”
“……樱木花道。”
“你平时叫他什么?‘樱木’?还是‘花道’?”女子有意逗逗儿子。
“!!(怎可能?)‘白痴’。”
女子早就预料到儿子会这样回答,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毛。流川枫的性格和她太像,看透他就像看透自己一样容易。昨晚问到这个红发男孩的时候,一向无动于衷的儿子居然态度生硬,可见他和这个樱木的关系糟到什么程度。
“枫,去买两瓶冰饮来。”女子把两个硬币放在流川手上。
眼看樱木一时不会结束,流川乖乖往公园外走。
“等等。”女子绕到流川身前,褪下他左臂的护肘,戴到自己的左臂上。
流川不知母亲是何用意,困惑地望着她。
“借一会,回头还你。”女子拍拍儿子的肩,把他打发走。
找了个洗手间,女子脱下T恤,用护肘里的银带把高耸的胸部束得扁扁平平,接着套上T恤,从流川的背包里取出一条深蓝的毛巾,扎兜帽一样戴在头上,将一头秀发紧紧包在里面。然后她取出一只扁扁的塑料盒,从里面各种肤色厚薄不一的面具里挑出一张贴在脸上,对着镜子略微调整眉骨、额角和唇线,最后用两片透明胶膜贴在眼睑上,双眼皮的大眼睛瞬间变成了流川枫的丹凤三角眼……
几分钟后,女子满意地看着镜中完美地易容成流川枫的自己,压低嗓音模仿儿子的音色:“白痴。”——像极了。
樱木花道?
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是樱木花道,还是——风樱凝?
“咔咔咔”,几声骨骼碰击的爆响,女子揉了揉摧动霸道的瑜珈术强行增长的骨骼,走出洗手间。
从身高到脸庞,她已与流川枫一般无二。